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寻物侦探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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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雨下得很大。
瀑布似的雨下个不停,让夜晚的视野变得更差,剧烈的雨声更盖过其他一切声响。
「大概在这附近才对。」
少年多次比对四周与显示在手机上的住址,但找不到任何事物可以做为这句话的根据。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挥开不安,而说话的人自己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豪雨打得雨伞沉重不已,在脚下溅开的雨水更弄得连鞋子里头都湿透。
「再问一次看看吧。」
他本想打电话询问,但手机另一头只传来电话无法接通的声响。朝液晶画面一看,收讯强度连一格都没有。
「这穷乡僻壤真不是盖的。」
少年看出文明利器靠不住,决定改靠自己的直觉。
「大概是这边吧。」
这片土地上只有零星的住宅,交通号誌同样稀少。何况天色这么暗,即使有也可能漏看。
少年靠着雨幕后方微微可以看见、疑似民宅的灯光,走在陌生的道路上。
当他好不容易抵达要找的地方时,已经在周围兜圈子兜了一个小时以上。全身湿透的衣服,夺去他的体温与体力。
「浅野,浅野,浅野友哉,有了。这应该不会错吧?」
少年多次比对笔记与门牌,确定没有错之后按下门铃。
按下门铃之后,他顿时觉得先前的不安都很可笑。如果不是这一间,那么只要问问住在这里的人,不就可以知道要怎么找到他要找的住家吗?
「晚安~浅野前辈,你在家吗~?」
少年彷彿不想输给雨声似地扯开嗓子,并且连连敲门,但没有回应。
「该不会睡了吧?」
现在才刚过晚上九点,怎么想都不觉得已经过了就寝时间,何况屋内还有几个地方亮着灯。
「前辈!你不在吗?」
少年加大了力道敲打玄关的门,再度放声大喊,但结果还是一样。他犹豫地试着去开门,但门上了锁。
少年纳闷地绕着住家周围走了几步,立刻看到一栋像是牛舍的大型建筑物,并注意到牛舍旁一栋小小的仓库亮着灯。
「原来人在那里?」
少年毫不理会泥水飞溅,快步走向位在主屋之外的仓库。从窗户射出的灯光,将大颗的雨滴照得反射出白光。
「浅野前辈,你在吗?真是有够倒霉,大雨搞得电车跟公车都误点,我还迷路,真是倒霉透顶。所以先说好,会迟到两小时可不是我的错啊。」
但他敲了敲仓库的门,还是没有反应。除了雨声以外始终一片寂静。
「前辈,我进去罗。」
仓库的门很轻易便能打开,少年再也不想继续承受风吹雨打,赶紧钻进仓库里。他好不容易找到地方遮风避雨,走进仓库的同时,却为一股强烈的野兽气味沖得捏起鼻子。
「呼,外面雨下得好大啊。浅野前辈?」
少年的话只说到这里。仓库里找不到有人的迹象。室内并不怎么宽广,只要朝四周一望,立刻能看出有没有人在屋里。电灯泡的灯光虽然说不上是灯火通明,但至少看得出没有人在。
「也不在这里。」
仓库里头的角落有着一大一小的东西缩在那里,若说是人未免太大了些。少年立刻想起隔壁是牛舍,于是做出那一定是牛的结论。缩在脚下那个较小的物体,看起来像是小牛。
由于看不到浅野的身影,少年正要快步走向另一头的牛,却一脚踩到滑溜的液体,当场跌坐在地。
「漏水吗?」
起初他以为是水泥地被水弄湿,但若是雨水,摸起来的感觉未免太黏腻,而且温温的。举起手一看,手掌被一种深红色的液体弄湿。这种刺激鼻腔深处的气味,闻起来像是生鏽的铁。
少年赶紧朝四周张望,立刻看到有一只穿着鞋子的人脚被打开的门板遮住,液体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少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吞了吞口水,走向门并朝门板后一看。
那儿躺着一个少年认识的人物。
「浅野前辈……」
少年出声呼喊,但被他称为「浅野」的人物并未回答。
浅野在地上躺成大字形,瞪大的眼睛看向天花板,但他的眼睛里并未映出任何事物。
一把大柴刀陷进浅野的脖子里,柴刀与脖子之间流出的血沿着地板流开,连坐倒的少年周围都满是鲜血。
「……啊,啊啊。」
一团火热梗在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半爬半走地往后退,想尽量远离尸体。
往后爬时,撑在地上的手不知碰到什么。位置在牛的脚下,多半是碰到了小牛吧,但这个身体未免太过冰冷。
他战战兢兢地朝背后一看。
一头巨大的牛横躺在地,一动也不动,简直像是剥下皮製成的标本。而当这头牛脚下的小牛映入眼帘时,少年压抑住的惨叫声终于爆发。
小牛身上少了脖子以上的部分。
深红色的断面发出黏腻的光泽。
1
小野寺道夫心想,这次现场围观的民众比平常要少。时间在深夜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相信最重要的理由应该是出于这场大雨。
从中午就不曾停止的雨,到傍晚更变成暴雨,继续下个不停,在各地引发了山崩与土石流。大雨甚至影响到小野寺的行动,从他深夜被电话叫醒,开车来这里的路上足足改道两次才抵达案发现场。
「不好意思,对不起,借过一下。」
现场人数并未多到需要挤开人群前进,但他为了牵制围观民众,还是沿路大声这么说。
案发现场所在的仓库屋檐下还留有积雪,屋旁大概是樱花树吧,树上连花苞都尚未结成。虽说此处位于本州,但在这种深山里,有时甚至会比北海道更晚开花。
「嗨,辛苦了。麻烦你们看紧点。」
他对在雨中站岗的警察打声招呼,跨过黄色封锁线,走进案发现场。
发生案件的村子,是个极为典型的贫村。村内住宅沿着唯一一条国道零星散布,又缺乏适合做为水田的土壤,种植蔷麦与林业是村子的主要产业。
或许是因为围观民众彼此之间都认识,并没有人做出拿手机拍照之类缺乏常识的行为。
「看起来倒像是个恬静的好地方啊。有人说大都会疯了,不知道乡下是不是也病了?」
「乡下也有乡下的难处。因为人际关係更紧密,一旦有嫌隙就会很棘手。」
小野寺上一句话几乎只是自言自语,站在入口的警察却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嗨,辛苦了。」
「哪里,这是我的荣幸。真没想到可以遇到志多町警署的神探可伦坡(注1)。」
「哪里,我没那么了不起。还有请叫我小野寺。」
「失礼了。」
这位警察郑重道歉的态度,让小野寺轻轻挥了挥手。
「不,没关係的,我不是在生气。可是要是有人叫我神探可伦坡,我却回答说『我就是』,那岂不是自大得要命吗?所以这部分还请多体谅。」
「好的,我明白了。」
对方一板一眼地敬礼,视线却落在小野寺的服装上。虽说早已料到会这样,小野寺仍不免苦笑。自己披在身上这件太过宽鬆的大衣,可不是和那位知名警匪剧的主角可伦坡一模一样吗?
但如果只有穿着打扮像,「可伦坡」这个绰号就会变成揶揄讽刺。别人之所以会当面这么叫他,是因为他不仅是穿着打扮像,本身也同样是个本事高超的警探。小野寺默默地感受到这一点。
小野寺看过建筑物外观后,正要踏进仓库时,却在途中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啊啊,对了。因为常被大家叫『可伦坡』,害我明明没那个意思,却连说话口气都越来越像。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啊。该怎么说才好呢……」
「所以您是下意识地变成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就是下意识会变成这样啊,真伤脑筋。」
「好的,我明白了。」
「真的吗?」
「是。」
「那就好。」
小野寺轻轻举起手,这次真的走进仓库。里头虽然淋不到雨,却有雨滴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声响从头上洒下。湿度高加上长年关着门,让这栋旧仓库里瀰漫着一股臭气,比视觉景象更能传达出现场的凄惨状况。狭窄的仓库里有着将近十名的警察与刑警,现场不时亮起相机的闪光灯,还可以看到多名警察在採集指纹。
一名年轻刑警注意到小野寺走进来,靠过来叫了声:
「警部。」
「阶级刚好一样,这也是个问题啊。」(注2)
「啊?」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呃,你是青岛老弟对吧?」
「没错。不过警部您到底要问几次?差不多也该记住我的名字了吧。」
青岛毫不掩饰不满地说道。小野寺心中暗自想着,最近的年轻人大概都是这样吧。虽然他年轻时,根本连想也不敢对上司的玩笑回嘴。
「没有啦,我最近很健忘。那么,情形怎么样?」
「是。昨晚九点半左右,一名跟被害人是朋友的少年来拜访浅野家,但他说从主屋感觉不到有人在,跑来仓库一看,就发现了这具喉咙被割断的尸体。死者的姓名是浅野友哉,二十一岁。去年父亲丧命,家人有母亲以及一名十三岁的妹妹。被害人是返乡回来,外婆还在世,但住在看护中心。」
「被害人和第一发现者熟识吗?」
「说是在东京打工时认识的朋友。」
「这样啊?那晚点可得找他问话才行。」
「是。他一时处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但现在似乎已经镇定下来。」
「这也怪不得他。换做是我突然碰到这种案发现场,也会吓得腿软啊。」
「是喔?」
「遗体的照片拍了吗?」
「是的,已经拍够了。推测死亡时间是下午七点到八点,身为第一发现者的少年所搭的最后一班公车则是在九点到这里。由于车上乘客只有三个人,所以公车司机和其他乘客也都记得那位少年。」
「那当他发现被害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啊。就算保守估计,当时被害人脖子被砍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小野寺朝里头看去,皱起眉头。
「这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那个?」
小野寺走向仓库的角落,在横倒在那儿的物体旁边蹲下。
那儿有着母牛与小牛的尸体。母牛被人用柴刀状的刀刃割开脖子杀死,另一头则乍看之下像是刚出生的小牛尸体。这头小牛的身体完全鬆弛,一动也不动地横倒在地。不过,问题并不在于那里有具尸体。
小野寺凝视着小牛的头部,不,应该说是凝视着本来应该有着小牛头部的位置。如今那里空无一物。
「如果想让人以为是自杀,会把这种无头小牛的尸体留在现场吗?」
看起来应该是头部原先所在位置的地方,现在是沾满血的地板。脖子断面上的血已经干了,肌肉间还可以看到骨头的断面。
「这也是用同一把兇器砍的吗?」
「是的,据说多半是斧头或柴刀之类的刀刃,详细结果要等带回去查验才知道。」
「血溅得四处都是,应该是心脏还在跳的时候砍断的吧。」
「手法很残忍。虽然是牛,还是让人同情。」
「会吗?我倒是觉得也许这人的反应正好相反。」
青岛瞪大眼睛看着小野寺。
「相反……是吗?」
「对,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觉得砍下牛头的人,可能很害怕,又或者处在精神错乱的状态。」
「是因为害怕才砍下小牛的头吗?」
「这个问题在现阶段实在不能下定论啊,毕竟我只是隐约这么觉得。」
小野寺一再比对遭到残杀但头还在的母牛尸体,与无头的小牛尸体。虽说同样都是脖子遭砍的凄惨死状,但总觉得这两起死亡间有种兜不拢的感觉。
为什么砍下牛头?砍下的牛头又拿去哪里?
沿着国道行驶的公车是两个小时一班,通往日本海方向的道路仍因积雪而封闭。这个地方原本就几乎没有人来往,又因为下大雨而导致没有什么车辆通行,视线应该非常不佳。
「大概是没有机会找到目击者了。」
「是啊,而且不知道能找到多少证据。外面的东西几乎都被大雨沖走,后山更是有好几个地方发生山崩与道路坍方,情况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