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沙耶心动不已。
现在有个小女孩安分地坐在她眼前。
小女孩身上穿着綉有可爱荷叶边的连身洋装,扎成辫子的头髮上夹着蝴蝶结型的髮夹,针织围巾的两头各挂着一颗毛球,身旁放着一个镶有水钻的小包包。她已经不再被当成异怪利用,也摆脱了父亲的控制,让她可以开始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平常沙耶在这间事务所里看到的,不是不堪入目的写真杂誌、捲起的赛马报、看完就随手乱丢的漫画书,就是电线缠得乱七八糟的游乐器。全都是些百分之百的男生玩意儿,没有一丁点能让少女心得到满足的事物。
所以,像伦宁这般姿态,简直是女孩子梦想的结晶,就像这间髒乱的事务所里开出一朵惹人怜爱的花。
伦宁坐在沙发上,脚碰不到地板。沙耶光是看着小小的爱马仕玛丽珍鞋前后摆动,脸颊就不由得放鬆下来。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可爱到极点,真想摆在家里看个没完没了。如果可以,真想抱抱她,不对不对,磨蹭一下她的脸颊应该没关係吧?沙耶的思绪眼看就要跑向危险的方向。
「来,请用。」
她把一个杯子放到伦宁面前,杯子里装着整间事务所最贵的果汁。伦宁双手拿起杯子,含住吸管发出声音吸了起来。她拚命在喝,但果汁迟迟不减少。
沙耶忍住尖叫大喊「好可爱」的冲动,只在脑内播放这句呼喊,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问说:
「你肚子饿不饿?」
「不饿。大姐姐,勇气呢?」
伦宁歪着头问。
其实,只要动用觉的能力,伦宁明明可以轻易得知答案,但她不做这样的事。
「大概还在学校吧。」
「勇气会很晚才来吗?」
「我觉得如果他知道你要来,应该会马上沖回来。」
「勇气不在就好无聊喔。」
伦宁在沙发上躺下,沙耶在脑内帮她加了一声「啵」的音效。
「他应该就快要来了。在这之前,要不要先跟我玩一下?」
伦宁像小动物似地在沙发上动来动去,从抱在胸口的坐垫上方探出头来看着沙耶,模样像起了戒心的猫一样,连这模样都好可爱。
「婆婆吩咐我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伦宁这句话,让沙耶放鬆到极点的脸颊当场痉挛。
「我、我不是陌生人啊。你想想,我们知道彼此叫什么名字,你也曾经在我家过夜吧?」
「我想跟勇气玩。」
「你是想跟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玩吧?可是现在先跟我玩嘛。要不要跟我玩?请你跟我玩。拜託,我求求你。」
沙耶死命拜託伦宁,几乎就要下跪磕头。
「而且我觉得女生跟女生玩也比较自在。」
沙耶觉得伦宁听到这句话后,似乎轻声笑了一下。不,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学凑那样笑?沙耶告诉自己说,那一定是错觉。
「原来大姐姐觉得都是女生在一起会比较开心?」
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沙耶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大姐姐已经是高中生,可是感觉好像没有男朋友。」
正当沙耶在近乎完全落败的感觉中发抖时,事务所的门打开来,是勇气回来了。
「我回来了。咦?是伦宁啊。」
「勇气!」
伦宁一起身就露出满面笑容,拚命抚平躺下时弄皱的裙子荷叶边。
「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吗?可以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嗯,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担心我。我今晚要回去。」
「这样啊,那没办法在一起太久呢。」
「嗯。」
伦宁双手食指碰在一起磨蹭的模样,和面对自己时的态度显得很不一样,但沙耶决定当作是错觉。
「勇气,我回去之前想和你一起玩。」
「那我们三个人一起玩吧?」
勇气随手就牵起伦宁小小的手,把她带出去。沙耶好羡慕勇气可以牵起伦宁那像人偶般可爱的手。
「勇气,我想和以前一样在公园玩。」
「嗯,知道了。」
「和以前一样?你们两个以前一起玩过?」
这段两小无猜的对话,却让沙耶听得忍不住以审问的口气这么问。
「咦?啊啊,我们之前曾一起玩过一下子……沙耶大姐姐,难不成你不喜欢我和其他女生一起玩吗?」
勇气完美地把沙耶的逼问,转往符合自己希望的方向解释。伦宁听得鼓起脸颊,拉着勇气的衣服把他一路拉去公园。
「勇气,我们再来一起荡鞦韆。」
「也对,我们就来荡鞦韆吧。」
沙耶儘管感觉到一些疏离感,还是跟着两个小孩一起跑向鞦韆。勇气平常显得很老成,不让人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现在却像符合他年纪的孩子一样玩得很开心,这也让沙耶觉得高兴。沙耶决定把这一点当成自己会感受到疏离感的原因。
「我们来比赛看谁荡得高!」
在伦宁的这声呼喊之后,勇气和她并肩荡起鞦韆。这座位在东京都心的公园非常袖珍,只有两座鞦韆。
沙耶儘管感到一抹寂寞,还是决定在长椅坐下来,以监护人的身分看顾他们。
伦宁拚命地荡,但终究比不上身为男生的勇气,两人的差距只增不减。
「勇气太狡猾了啦,还是一起荡比较好玩。」
「好好好。来,那伦宁你坐着。」
伦宁乖乖坐在勇气的鞦韆上,勇气则站着摆荡鞦韆。这样一来旁边的鞦韆就空了出来,沙耶立刻冲过去一起荡鞦韆。
身旁传来两个小孩的笑声。
儘管觉得有点不对,但沙耶告诉自己,既然他们一起在荡鞦韆,这样应该比刚刚开心。
「我们换玩跷跷板吧。」
伦宁和勇气两个人感情要好地玩耍。
「我说啊,可不可以让我也一起玩?」
沙耶再也承受不住三月冰冷的风,这么提议。
「嗯~好吧。」
伦宁想了一会儿后表情一亮,爬下跷跷板跑向另一头,靠坐在勇气身前。
沙耶在跷跷板的另一头坐下。
「伦宁,你要不要来坐这边?」
她出声邀伦宁过来。
「大姐姐比较重,这样跷跷板会动不了啦。」
伦宁却以这个极有道理的理由驳回沙耶的提议。
「啊,难不成大姐姐是不喜欢我和伦宁贴在一起?这是误会啦……」
勇气在说些什么沙耶完全没听进去,根本只把他说的话当成路上的喧嚣看待。
之后,他们继续在公园玩耍,但沙耶始终很难和小孩子打成一片。
「我说啊,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我们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了?而且天气越来越冷,我们回事务所玩吧?」
沙耶打不进两个玩溜滑梯的小孩之间,觉得十分没趣,因而试图以煞有其事的理由引导他们换地方玩耍。
「也对,差不多该回去了。」
伦宁看了看角度还不能说是低的太阳……
「嗯,好啊。」
她老实地答应了。
「玩扑克牌怎么样?例如抽鬼牌。」
沙耶一回到事务所,就提议玩可以多人一起玩的游戏。
「沙耶大姐姐,这样伦宁怎么会玩得高兴呢?」
「我是觉,就是会读出扑克牌的图案。」
伦宁难过地低下头。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沙耶自认是由衷道歉,心中有个角落却觉得伦宁这样沮丧的模样也好可爱。
「我想玩这个。」
伦宁对游乐器表示出兴趣。
「我没玩过。」
「也对,既然伦宁想玩,我们就来玩吧。」
沙耶试图扮演一个开明的大姐姐,但她忘记一件事。
游乐器的手把只有两个。
「哇!呀!勇气好会玩喔。」
「你看,这里要跳啦。」
伦宁和勇气玩的是一款能够让多人一同对战的游戏。他们两人玩得很开心,但沙耶只能看着伦宁的背影。
伦宁很有小女生样,选择公主角色,勇气则选择全世界最有名的鬍子大叔。
——沙耶大姐姐,要不要换你玩?
她无法期待勇气会说出这样懂事的话。
——勇气在这方面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沙耶独自扮演着大姐姐的角色,这样安慰自己。
过一会儿,等太阳真的下山,天色开始变暗,事务所的门打开来,是凑回来了。
「怎么?你们还在啊?」
伦宁一看到从赛马场回来的凑,就害怕地躲到勇气背后。由于凑满脑子都是邪念,可说是伦宁的天敌。
「勇气,我好怕。」
见状,沙耶脑中灵光一现。要把一盘散沙的人际关係合而为一,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共通的敌人。友情、努力与胜利,都必须要有敌人才能成立。此时此地,沙耶这辈子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必要之恶。
「老师,你回来得正好。不对,老师你回来做什么!你没看到伦宁这么害怕吗?」
沙耶把伦宁护在身后,像要指出兇手似地指着凑。凑只是回自己家,却被人问说来做什么,还突然被当成反派,让他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沙耶。
然而,当凑看到勇气与伦宁拿着游乐器的手把在玩,再看看沙耶就像二军球员一样等在他们身后,立刻了解整个情形。
「搞什么?这游戏只有两个人玩也太无聊了吧?」
本以为凑说完这句话就会躲进里面的房间,没想到他却拿着另一个游乐器手把走出来。
「我说老师,你们是不是差不多玩腻了?」
沙耶从玩着电玩的三人身后战战兢兢地问。
「完全不会。」
「老师你这样会牵动伤势的。」
「一点也不会。」
「这个游戏最多可以四个人一起玩对吧?」
「那要有四个手把才行。」
「我、我也好想玩喔……」
「你跟我不是互相为敌吗?怎么?你要接受敌人的施捨吗?」
凑对沙耶丝毫不假辞色,沙耶又不能从两个小孩手上抢走游乐器的手把,只能在他们身后无所事事。
「大叔,你就让给沙耶大姐姐玩啦。」
「我是伤患,不用。」
即使勇气出声责难,凑也只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丝毫没有要让出来的意思。沙耶在心中大力支持勇气,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