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谷地村是个人口约三百人的小村庄。
就如字面意思所示,村庄位于山谷间的狭小平地上。
邮差前往这个村子送邮件的频率是两天一次,要送的邮件最多只有十件左右。以这个规模的村子而言,邮件件数算是极端稀少,可见这是个很封闭的村落,极力避免与外界扯上关係。
但这不表示村民对外人冷漠。每当邮差将邮件送达,村民都会笑咪咪地道谢,可说是个很友善的村子。
邮差骑着机车行进时,和好几个村民错身而过,几乎每个村民都爽朗地对他打招呼。这个村子也和别的村子一样,人口高龄化的情形很严重,村内大部分都是老人,却感觉不出半点彆扭的寂寥感。
邮差送了几户邮件,还跑了一趟路上的邮筒收件。
从村里唯一的邮筒收走邮件,也是邮差的工作。他一打开邮筒,便看到一如往常的光景。
「今天也是空的啊。」
村内的邮筒几乎不曾有人使用。看来这个村子的村民们要沟通联络时,直接见面或打个电话,才是他们基本的生活方式。
邮差一如往常,俐落地将为数不多的邮件一一送达收件地址。骑着机车在纯朴的村落中行进,通常会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但是,今天邮差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天晴空万里,阳光与风都很和煦,感觉很舒适;绿意盎然的景色对眼睛也很好,会让人心情平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村子,邮差就觉得心情沉重。
「算了,没关係啦。」
邮差振奋起心情,骑着机车在熟悉的道路上前进。
这个村子很平凡,但有唯一一个奇怪的地方。
村子正中央有一栋村内最高的建筑物,那是一座钟塔。由石材砌成的台座上,盖起一座有着平缓斜度的木造高塔,最顶端设有时钟。据说是明治时代末期製造的,历史长达百年以上。
听说着名的札幌钟塔由于四周都是近代化的建筑物,让看过的人都很失望:但谷地村的钟塔四周几乎都是民宅与田地,相较之下,钟塔显得相当雄伟。
但这座钟塔已经不再履行做为时钟的责任,听说早在几十年前就停止不走。虽然以前钟楼的钟会响,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这名邮差是从五年前就负责收发这个村子的邮件,每隔一天就会跑一趟谷地村,但他从不曾见过时钟走动,也不曾听过钟响。
每次看到钟塔时,几乎都没看到观光客,这让邮差觉得十分可惜。
一条未铺设柏油的道路横贯村庄正中央,顺着道路骑过去,便会看到高墙般的山壁。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觉得这样的光景很壮观。
「有您的信。」
这一户的户长就在室外进行农务,所以邮差直接把邮件交给他。此外,还可以看到好几个人待在室外。
「今天天气真好。」
邮差递出邮件,打了声招呼。
「每次都麻烦你。」
村民以平静的微笑回应。
邮差就是在这个时候觉得不太对劲。儘管邮差和村民之间的交情,只限于送交邮件时见到几次面,但邮差就是觉得对方感觉比平常来得阴沉。
「今天山岭也好漂亮呢。」
邮差有点牵强地以开朗的语气说道,望向山岭。村民眯起眼睛,同样望向山岭,但看来怀抱的情感和邮差不同。
「你知道那座山为什么会被挖出一个大凹洞吗?」
正如村民所说,山坡上有着一处像是被巨大铲子挖过的凹陷处。
「听说是很久以前发生过山崩。」
「那次发生的土石流可严重了,几乎掩盖整个村子。」
说不定村民会显得忧郁,是因为想起以前的天灾?但听说当时宛如奇蹟般地并未有人丧命,让这个村子一时间被誉为「奇蹟之村」。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
邮差也不便深入探问,简单地点头致意之后,就想去送下一份邮件。
忽然间,村内响起一声宏大的钟声,彷彿从天洒下的音色。
「咦?」
邮差反射性地转头望向钟塔。儘管以前从未听过,但若在这个村子里听见钟声,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只有这钟塔。
钟响了十声以上。
「哇,这钟声好棒啊。该不会是你们把钟塔修好了吧?」
邮差说着回过头来,却发现眼前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刚才那名村民并非回到田里工作,因为田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咦?奇怪?」
邮差一时间难以相信眼前的光景。不管那名村民朝哪里走,总得花上一些时间,但自己移开目光的时间,应该只有短短几十秒。
假设是大家想捉弄邮差而躲起来好了。姑且不论村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即使假设村民们躲了起来,还是无法消除邮差心中的疑问。
因为四周没有地方,也没有时间让他们躲藏,而且过程中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刚才的钟声固然很大声,但音量并未大到足以掩盖这么多人活动的声息。
「各位,你们去哪里啦!」
邮差大声呼喊,但没有人回应。他到处跑来跑去,翻查着可以躲藏的地方,但还是找不到半个人。
天气明明不热,邮差却汗流浃背。汗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更助长了不快与不安。
「事、事情严重了……」
邮差急忙跑向附近的一间民宅。
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相信呢?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无数想法在邮差的脑子里搅和得一团乱。
或许是因为这样,邮差很晚才注意到,他按下大门的门铃已经过了一阵子,屋内却完全没有反应。
他再按一次,等里头的人回应。
整整数完三十秒后,邮差敲了敲大门。
「有人在家吗?」
还是全无反应。
「打扰了。」
也许只是没有人在家吧?邮差心里这么想,却困在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中,于是毅然决定採取行动。
邮差先喊了一声,然后打开大门。这是个偏僻且与犯罪无缘的村子,门并未上锁。
家里没有人在的迹象。邮差犹豫许久后,脱掉鞋子踏了进去。
这栋房子不是很大,要想知道屋里有没有人,花不了几分钟便能绕完。邮差得到的结论是,屋内没有人。
但要推测住户是出门了也说不通,因为厨房里的瓦斯炉没关,看来正準备张罗饭菜。
煮沸的热水溅了出来,邮差赶紧关掉瓦斯炉。这也证明房子里直到刚才都还有人在。
邮差急忙走出去,来到隔壁的人家。
「有人在吗?」
一样没有人回答。
邮差依样画葫芦地搜索这户人家,但同样没有人在。
然后,邮差重複同样的搜索过程,探查过十几栋住宅,结果全都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始终空无一人。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啊!」
邮差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在村子里绕行,但没有人回答。
「对了,村公所。」
邮差跑向位在来时路上、所有谷地村建筑物当中最大的一栋建筑。
「事情严重了,村里一个人也……」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只见村公所里同样空无一人。
「不会吧?」
感觉像是以钟塔发出的钟声为信号,所有村民一瞬间消失无蹤。
不知道在村子里来来去去找了多久,邮差的脑子里一团乱,也没想到联络警察这个方法,只是在村子里反覆寻找。
这时,有个东西从邮差骑得很快的机车前横越而过。邮差赶紧煞车,总算勉强没摔车。
「是猫?不对,是狗?」
横越道路的是一只四只脚的动物,显然是兽类,但邮差当时根本没有心思仔细观察。从那只动物消失的草丛里,感觉不出半点气息,不知道是它屏气凝神地避免被人类发现,还是早已经跑远了。
朝反方向望去能看到一户民宅,那只动物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邮差停好机车,从大门呼喊。
「打扰了,有人在吗?」
既然有猫狗冲出来,也许表示居民在家。邮差想到这里,怀着些许的希望呼喊,但看来期望多半会落空。
「我要进去了。可以吗?」
邮差一边询问一边走进家中。这里还是跟先前的那些民宅一样,屋里没有人应声,也感觉不出有人在的气息。
但是,这里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这是什么气味?」
家中飘散着一种强烈刺激鼻腔的香气。
「是花香?」
家里为什么会有花香?
邮差这个疑问立刻得到解答,他一走进屋内深处,就看到整个地板铺满花朵。山茶花、牡丹、水仙、紫花地丁等形形色色,飘散着瑞香花的香气,简直像是一片花田。
视线沿着花朵往房间中央望去,就看到一名老人在花朵的围绕下躺在地上。他露出平静的表情闭着眼睛,双手合拢在胸口。
「先、先生……对不起我擅自进来。」
邮差朝他说话,但老人没有反应。
邮差心中怀抱着某种预感,小心不要踩到花朵,朝老人走近。老人丝毫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邮差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轻轻碰触老人的身体,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死了。」
虽说早有预料,但邮差还是方寸大乱,当场坐倒在地。
在这个村子里唯一找到的人已经死了。
除此之外,应该待在村子里的三百零九名村民全都不见蹤影,就像遭到「神隐」(注4)似地忽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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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消失了?」
凑从一份想逼他正视而硬塞到他眼前的文件上撇开目光,复诵沙耶刚刚说过的话。
「就是这样。三百零九名村民全都消失了。老师不觉得这个事件很不得了吗?」
「哼?」
相较于沙耶略带兴奋的口气,凑的反应则一如往常地冷淡。
「还不就是集团连夜潜逃吗?这是常有的事。」
「我想应该不常有。」
凑随口找借口敷衍,立刻被拿着游乐器卡匣的勇气吐嘈。但话说回来,勇气双手各握一款游戏,认真思索着该玩哪一款的模样,立场上反倒比较接近凑,而非沙耶。
「就、就是啊,我想应该不常有。」
沙耶儘管对勇气的态度有所质疑,甚至觉得勇气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更像凑,但还是认定这些都是小事,决定把心力集中在如何打倒眼前的强敌。
「过去的纪录中,从不曾有过一次『神隐』就有这等人数消失的案例。这说不定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呢。」
沙耶努力想引起凑的兴趣,试着说出一些听来煞有其事的话,但眼前那张佣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令她感到恼火。凑似乎连回答都嫌懒,只以视线表示:「那又怎么样?」
沙耶不认输地凝视回去,仅以视线说「请老师接下委託」,但看在旁观的勇气眼里,只觉得这样的行动十分诡异。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我们在用眼神交心。」
沙耶答完,才觉得这句话的内容令人难为情,双手捂住脸颊低下头去。
凑还是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在瞪我咧。」
他回答得十分冷漠。沙耶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踉呛几步,但还是像个拒绝倒地的拳击手一样,踏稳脚步重整态势。
「接下来乾脆用拳头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