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九七年二月十日(日)
我现在是在东京写这篇日记。不是在饭店,是在一条家的别墅。
既然是十师族,至少要在东京有间房子。老爸十几年前以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盖了这间房。记得当时年纪还小的我觉得「应该没什么用吧」,而实际上也真的是没什么用。只是拥有房子,却几乎没使用。再说,东京这种地方现下已经可以轻鬆当天来回,而且鲜少有事情必须在东京连日处理。
尤其在五年前的佐渡侵略事件之后,老爸就真的很少离开家乡了。如今老爸与老妈完全不会同时不在家。既然只有老爸一个人去东京,住饭店应该方便得多吧。只要请魔法协会帮忙,保全方面应该也是万无一失。
所以,我曾经有一次很认真地向老爸提议卖掉东京的房子。老爸的回答是「就算要卖,也有各种必须拆除处理掉的东西,很费工夫」。真是的,就是因为心血来潮冲动行事,才会为了善后所苦啊。
不过,未来真的难以预测。我居然会暂时在这间房子,也就是在东京的这间别墅生活。
但我对于在东京生活没什么不满。
想到我前来这里的原因,抱持这样的心态或许轻率,但我有点兴奋。
我之所以暂时独居,是因为我以十师族一条家长子的身分,肩负一项任务。
这项任务就是逮捕造成卑劣恐怖攻击事件的主谋。
这个月的五号,举办师族会议的箱根饭店遭遇炸弹恐怖攻击。那个事件造成二十二人死亡、三十四人受伤。以十师族为目标,却害得这么多无辜人民伤亡,犯下这种滔天大罪的兇手绝对不可原谅。即使没接到任何命令,我也没办法作壁上观吧。我反倒感谢这次受命搜索主谋,也觉得师族会议决定选我是我的荣幸。我会倾注心力来完成这项任务。
我在恐怖攻击当天就被告知这项任务,但是终于要正式着手进行的时候,就觉得身心都上紧了螺丝。
这项重要的任务当前,思考这种事果然很轻率吧。所以我只在这里诚实面对自己。绝对不会在他人面前露出这种兴奋心情。
我从明天起就要去读第一高中。这都是多亏前田校长拜託一高的校长。
我得以和那个人在相同的校舍里共度高中生活。
即使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期间,我依然期待得不得了。
二〇九七年二月十一日(一)
这不是梦吧?
居然和那个人同班!
冷静。我要冷静下来。
回归正题。
今天是就读第一高中的首日。
之所以不是转学或编入,是基于有点複杂的隐情,应该说机制。
老爸当初打算委託前田校长,让我在因为任务而不得不缺席的这段期间改以公假处理。预定搜索的区域是关东南部到伊豆地区,所以我无法到三高上学。只是一两天的话并不是办不到,但持续一两周,就真的很勉强了。
老爸也真的去拜託校长了。
不过事情没这么顺心如意。
这是当然的。再说,十师族并不是公职,所以师族会议决定分派的工作当然也不是公务。如果缺席理由不是公务却当成公假,十师族的相关人员就可以尽情旷课了。
那个校长不可能认同这种事情发生啊。
只不过,前田校长并非是个只会严以待人的人。我这么说似乎有点嚣张,但我们三高学生都知道校长这个人严厉又重情义。她在某方面上似乎把高中生误当成新兵管理了,但她真的很照顾学生。面对因为教师严重缺乏而无法接受实技指导的普通科学生,她也会巧立娱乐消遣或野外活动等名目亲自指导。
这次她也为了我一个学生费心。应该和「我是十师族直系」或「和老爸交情甚笃」这种事无关。前田校长大概是明白我肩负的工作很重要,才向一高的百山校长低头恳求,使我免于担心其他事情吧。
于是我成为特例,在一高上三高的课。这个时代的课程并不是由教师站在讲台上对全班授课,而是以个别的终端机配合各学生的步调进行。不过就算是依照自己的步调,当然还是有限度。如果一年内没能学到既定的进度,该科目就不及格。
魔法科高中的室内课也一样,魔法专业科目与普通教养科目都以个别的终端机进行。所以虽然不能实习与实验,不过如果是室内课,即使不用上学也能听讲。原理上是这样没错。
只是在这里会发生一个问题,也就是魔法相关的专业科目传授的知识包含一些机密。学生为了写作业而带回家的资料,也有加上严格的输出限制,无法写在网路上。乔治曾经试着破解保护机制,结果不只没破解,还被校方发现,而遭到教头一顿臭骂。所以基本上,高中生应该无法破解吧。
此时前田校长注意到了魔法科高中与魔法大学的封闭网路。魔法大学与各魔法科高中有透过对外封锁的网路传输资料,魔法科高中能够阅览魔法大学的文献也是使用这个机制。
于是前田校长就和百山校长协调,让一高的学生终端机能够经由魔法大学连结三高上课用的伺服器。这么一来,我就能在一高上三高的课。
实习与实验则改在春假以补课的形式进行。让假日泡汤也是无可奈何啦。这是避免我落第的特别处置,所以我不能奢求什么。
这么说来,在百山校长的好意之下,我也得以参加第一高中的实习与实验课。虽然不列入学分,但是能参与别校课程是罕见的宝贵机会。不只是前田校长,我对百山校长也是感激不尽。
大致基于这样的原委,所以我不是转学到一高,嗯……可以说是入学吗?总之就是这样。
啊,好麻烦,就当成转学好了。
应该没人会对私人日记吐槽吧。
早上我前往教职员室打招呼,教头就亲自带我到校长室。后来也不是由班导,而是由教头带我到教室。我后来才知道,一高不会由班导开朝会。三高的普通科也没有朝会,但专门科的班导每天早上都会训话。看来即使同样是魔法科高中,各方面的作风还是会依照学校而有所不同。
我被带到二年A班。那个人在那里令我吓了一跳。
司波深雪小姐。
不久之前被定为四叶家下任当家,才貌双全的美少女魔法师。
也是我的女神。
对三高朋友讲这种话肯定会被笑,但我真的认为那个人是不小心降临世间的女神。美少女?我自己这么说也不太对,但是这种老掉牙的话语不足以形容那个人。若是我的诗词才华优秀一点,就可以竭尽一生创作适合的华丽词藻献给那个人了。我对鄙俗的自己感到不耐。
如果有人知道我的这份心意,或许会这么说吧。
既然不是美少女而是女神,应该不会冒出想要跟她交往的逾矩念头吧?
一点都没错。
我刚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我也是健全的高中男生。我想交女友,而且既然认识了那个人,其他女性就不可能满足我。
何况让女神成为专属于自己的恋人,这种悖德感令人慾罢不能吧?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传说中藏起仙女衣裳那名男性的想法啊。
哎呀,看来我不小心激动起来了。
总之,进入教室的我因为看见那个人而吓了一跳。我也感觉得到自己兴奋到气血冲上脑门,血液因为紧张而逐渐集中到脸上。
但我没有凄惨到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脸红得说不出话。再怎么样,也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不能露出这种丑态。
所以我稍微作弊了。
成为一条家根源的前第一研魔法师,获得的是透过直接干涉生体瘫痪对方的魔法。
一色家擅长干涉神经。不过,控制他人的干涉手法是大忌,成为失数家系的一花家就是一个例子。
一之仓家擅长干涉体温。
而我们一条家擅长干涉体液。「爆裂」连机械都能破坏,算是预料之外的副产物,但那个魔法原本也是用来气化敌方的体液。
干涉体液的魔法五花八门,并非只有气化魔法,也有控制血流的魔法。我以这个魔法避免血液过度流向脸部皮肤,所以我的脸色应该没变。
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平复兴奋情绪,或是除去紧张。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避免口误或舌头打结。由于全神贯注在这件事上,所以我不太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应该没有胡言乱语吧?
后来班上没人以奇妙的视线看我,应该没问题啦。
感觉大家反倒是友善接纳我。一高与三高是劲敌,原本我也想过可能面临强烈责难,不过这种负面推测落空,让我鬆了口气。
遗憾的是几乎没和那个人讲到话。我没主动搭话,所以或许是理所当然吧。
这可不是不服输喔。我只是觉得刚转学进来就追着女生跑,给人的观感不太好,就自製了点。换作是我,也不想和这种爱泡妞的小子打交道。
因此,我今天加入了A班的男生小团体。
居于领导地位的是森崎骏,「迅发」森崎家的长子。九校战的战绩普普通通,不过实战似乎相当厉害。听说他前年夏天曾对抗内阁府情报管理局的家伙,还击退了对方。
似乎是袒护一个差点被内情局带走的美国女大学生,才会变成那样。记得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很佩服「这家伙挺有骨气的」。也觉得亏他没因为妨碍公务而被捕。
森崎从一年级就担任风纪委员──他的朋友与有荣焉般地骄傲说道。森崎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抗拒,怎么回事?这里的风纪委员会系统和三高相同,而其实我也是刚入学就进入了三高的风纪委员会。即使远远比不上学生会长,但获选为风纪委员也应该是种荣誉。
这么说来,听说在一高,新生总代表会受邀加入学生会。在三高是会受邀加入风纪委员会。或许一高风纪委员会在校内的地位不像三高那么高。
因为三高粗鲁的人很多。如果风纪委员会不强,校内会变得乱七八糟。这么一想,就觉得三高的风纪委员会或许是特例。
我和森崎等人一起吃午餐,他们告诉我关于一高的各种事。现在的一高真要说的话,似乎是女性当家。听说二年级尤其有这个倾向,他们还半开玩笑地忠告说「要小心别被女生盯上」。
当时他们提到二年级主要的实力派。
担任学生会长的司波同学,果然特别出色的样子。此外还有同样在A班,别名「幕后风纪委员长」的北山同学、B班「唯恐天下不乱的和事佬」明智同学、D班的里美同学、F班的千叶同学等人。
列举出来的儘是女生。该说不意外吗?这大多是在九校战熟识的名字。千叶同学是例外,但必须多加注意她。我在京都和她共同行动的时间只有两天,但光是这样就知道她不好惹。她给人一种恐怖感,一个不小心大意了,就不知道会被她做什么。
不过「幕后风纪委员长」是什么?记得风纪委员长是吉田吧。吉田是实力派的事实,以九校战或是京都事件的表现来看,都毋庸置疑。没将吉田放在眼里的「幕后风纪委员长」。或许最该提防的是这位北山同学。不过她有着内向的模样却有此等威胁,令我有点意外。
说到意外,司波那家伙一年级的时候居然是二科生,我听到时吓了一跳。这里的「二科」在三高叫作「普通科」吧?换句话说,那家伙是在没有指导老师的状态参加一年级的九校战,并且让我们吃尽苦头。
读高中后有没有指导老师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即使是短短三个月,也会拉出明显的差距。
然而,只有那家伙远远超越了我们。至少在魔法使用方式的相关知识上,他甚至确实凌驾于乔治。
那个家伙究竟在四叶接受过何种教育?
虽然承认这件事很令人生气,但我背脊忍不住发凉。
任务这边,也是今天首度和大家碰面。虽然这么说,但彼此都认识。「首度碰面」的意思是第一次为了这次的任务开会。
这次的任务体制是十文字家的新当家十文字克人先生主导,七草家长子七草智一担任副手,由十文字家与七草家两个系统同时进行搜查。我在十文字先生底下受命行动。
不过这种做法有一个风险,十文字家与七草家各自擅自搜查,可能会产生重複或漏洞。老实说,我很担心这一点。不过这种程度的问题,似乎任谁都会想到。
在东京,十文字先生会直接和七草家的长女──真由美小姐见面交换情报,确认彼此的进度。司波似乎也代表四叶家参与这个聚会,而且司波邀我从今天起也参与聚会。
受到那家伙的照顾令我内心五味杂陈,但我没有拒绝的选项。我回答愿意参加。结果你们知道那家伙怎么说吗?他说「我传地图给你,终端装置拿出来吧」!
以为他会邀我「一起走吧」而有所防备的我好像笨蛋一样,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这样回应吧?我才刚到东京,那家伙却给我地图叫我自己去。既然有导航,我一个人去是没问题啦,不过以人情来说,我不以为然。
那个家伙果然讨人厌。或许我不应该这么想,但我听到那家伙说「不参加开完会的晚餐会」的时候舒坦多了。
那种家伙居然是她的哥哥……更正,居然是她的表哥兼未婚夫,这怎么想都不对。
二〇九七年二月十二日(二)
二年A班今天的第一堂课是魔法实习。课题是「定义魔法结束的条件」。
实习的主旨是把魔法作用时间设为变数,让学生自己定义。内容是以魔法将白色塑胶球依序变成红、绿、蓝色,在三十秒内重複十次。要是每次作用时间的设定不够严谨,最后时间可能会过多或过少。
我听完之后认为很简单。在複数魔法合作攻击对方或防御对方魔法时,结束条件不够严谨的魔法,将成为魔法效果不如自己预期的主因。我自认知道魔法结束条件的定义多么重要。
但是反过来说,「必须好好定义结束条件」是连续使用複数魔法时的基本注意事项,这在三高是在一年级就被灌输的观念。确实,我在三高没有上过要求控制到这么细腻的实习课,但我认为这样反而过于细腻,不适用于实战。
我转学之前在三高上的实习课,是以魔法命中墙壁另一边放置的目标物。不用说,这是以魔法攻击躲在掩蔽物后方敌人的实战练习。
相对的,一高的课题看起来只像是在比赛细部操控的灵巧度。
但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实习是两人一组。听到指导老师叫我们自由分组,我就想和那个人组队。
但我是外人。二年A班的人数加上我是偶数,我应该和最后剩下的同学组队。
我抱着这种想法观望,发现不知为何没人去找那个人一组。
可以吗?
可以吧?
我如此心想,战战兢兢地向那个人说「愿意和我一组吗」。
那个人以笑容点头答应了。
到这里都很好。
那个人第一次就精準以三十秒完成十次程序。连零点一秒的误差都没有。我不否认自己因而更加小看这项课题。
我鼓起干劲,听着那个人的倒数进行课题。
多了高达零点七秒。
这个实习的合格标準是误差正负一秒以内。零点七秒或许是容许範围,但条件是没有以读秒之类的方式辅助。实际上,司波同学就是在没接受任何协助的情况下,以三十秒整完成课题。
旁边传来「三十秒刚刚好。穗香,厉害喔」的声音。
我愈来愈沮丧,同时感受到强烈的焦虑。
我好不容易在第一堂课结束之前达到「没接受辅助就让误差低于一秒」的目标,却一直到中午才从打击之中回覆。当时天真地认为三高进度超过一高,我至今依然对这样的我感到厌恶。
今天也发生了好事。大概是因为这样,我的沮丧也才仅止于这种程度吧。
那个人居然邀我共进午餐。虽然来找我的是光井同学,但那个人也说「请务必」!
我是觉得那个人好像是被我害得要这么说啦,不过管他的。那个人笑着对我说「是的,请务必」啊!可惜没能录下来。
那个人带我到餐厅,熟悉的脸孔皆以疑惑眼神迎接我。是去年在京都共同行动的那些人。
吉田、西城,以及千叶同学。虽然共处的时间很短,我却神奇地记得很清楚。对千叶同学的印象尤其强烈。
我听到千叶同学率先喊出「咦?」。我和司波同学在一起这么奇怪吗?
然而,原本应该因为司波同学的事情而最对我感到不快的那家伙,却二话不说就答应我同座用餐,随后令我不自在的视线就消失了。
那家伙没拒绝我同座用餐这件事本身不奇怪。若是被那个人恳求,无论是什么愿望,我不认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拒绝。重点在于无论是吉田、西城,以及这时代难得戴眼镜,看似内向的那个女生,甚至是千叶同学,都是一副「既然那家伙这么说就算了」的表情,令我意外。
我还以为那家伙是会被同学敬而远之的人。
我的座位在那个人的正对面。我一反个性心惊胆跳,花费不少心力维持心平气和的模样。
这群成员大概平常都会一起用餐。我认为自己在这里也是外人,应该积极搭话,以免导致气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