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元二〇九六年度九校战将近的七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黑羽文弥与亚夜子这对双胞胎姊弟造访四叶本家。
此行的目的,是向真夜报告关于十师族九岛家秘密研发魔法兵器的调查结果。文弥没有直接参与这次的调查,但是父亲贡执行别的任务没空,他才会代替父亲陪亚夜子过来。
真夜听完亚夜子的报告似乎很满意。她出言慰劳之后叫两人别拘谨,以放鬆的表情(不是指她至今没放鬆,是指她现在处于工作之外的休閑模式)邀两人享用茶点。
以前的君主似乎会端出明显有下毒的茶点看臣下是否敢吃,藉以测试忠诚心,但真夜不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文弥他们也不担心会有这种事。两人伸手拿茶点的动作有点踌躇,只是因为对于真夜亲自邀请感到惶恐。
文弥他们就像这样,实在称不上是处于放鬆状态。看到两人这副涉世未深的样子,不能说真夜没因而冒出想恶作剧的心态。
「这么说来,九校战快到了吧?」
「是的。」
文弥以隐含紧张的声音,回答真夜的问题。不,与其说是紧张,反倒应该是警戒吧。
「你们两人也会参加九校战吧?」
「是的,姨母大人。」
亚夜子称呼真夜「姨母大人」,是真夜主动要求的。双胞胎的父亲黑羽贡是四叶真夜的表弟,正确来说,真夜并不是亚夜子的「姨母」。亚夜子面对外人时,也是将真夜称为「当家大人」或「真夜大人」。
真夜也没要求文弥称呼她「姨母」,却要求文弥扮装(男扮女装)时这么称呼。由此看来,或许是因为女生叫「姨母大人」听起来比较可爱。
「我们两人都会参加新人赛。」
只不过,亚夜子自己已经习惯分别使用两种称呼,不再觉得突兀了。
「新人赛?但是以你们的实力,我认为应该参加正规赛……」
真夜的言外之意是「以第四高中的水準来说,更应该如此」,文弥与亚夜子都有正确理解到这一点。
「可是,我们参加正规赛的话,或许会有点抢眼过头……」
「我们是这么想的,所以用暗示的方式希望校方让我们参加新人赛……」
换句话说,第四高中内部也有人提议将两人用在正规赛。大概是透过暗中斡旋,才迴避了这个结果。很像是谍报专家──黑羽家儿女会做的事。
「请问这样是多此一举吗?」
文弥战战兢兢地询问真夜。一旁的亚夜子也绷紧肩膀。
「虽然不是多此一举,不过……」
真夜一副稍微思索的样子。文弥与亚夜子屏息等她说下去。
「我想想。参加新人赛也无妨吧。」
原本就挺直背脊坐正的双胞胎,以像是吞了一根棒子般直挺挺的姿势僵住。两人还无法像达也那样背靠椅背「抗拒」真夜的命令。
「文弥、亚夜子,在九校战不必放水,全力以赴吧。」
文弥与亚夜子原本都打算在听到真夜命令的下一秒回答「遵命」。
但是实际上……
「啊?是。」
文弥是这个反应。
「好的……可是这么一来,应该会太抢眼吧?」
亚夜子比文弥好多了,但还是回答得极为支支吾吾。这也是在所难免,父亲贡对她(不只是亚夜子,也包括文弥)灌输了对于四叶家当家的忠诚心。四叶家要处理很多不能见光的工作,黑羽家负责的是其中更深邃、黑暗的部分。
黑暗中的黑暗。正因为非法性质强烈,所以必须绝不背叛。考量到文弥与亚夜子的立场,彻底灌输「服从当家」的观念也是理所当然。
反过来说,这次的命令就是如此意外,两人即使被灌输强烈的服从心,也不得不反问。
「你说的对,亚夜子。如果你们拿出真本事的话,抢眼程度应该不会输给去年的深雪或是达也吧。」
「当家大人,这是您的目的……吗?」
文弥问。
「嗯,没错,文弥。」
真夜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今年七草家的两个小千金应该也会参加新人赛,七宝家长子也同样会拚命试图表现自己吧。在这个时候,『可能和四叶家有关』的你们要是华丽地大显身手,注意深雪或达也的目光也会分散吧?」
听真夜说到这里,两人都理解了她的意图。
「小女子知道您的想法了。」
然而,理解与接受是两回事。
「可是这么一来,或许会影响到今后的任务……」
照常理判断,亚夜子的论点比较正确。谍报员出名不是好事。
「这你不用担心。」
不过,真夜没讲明自己真正的意图,一语驳回亚夜子的中肯论点。
「现在只管在九校战好好大显身手就好。我也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是,我们会努力。」
「我们会致力回应您的期待。」
文弥与亚夜子不用相视就能以内心相通,接下了真夜的命令。
◇◇◇
真夜目送文弥与亚夜子离开之后,便摇响桌上的手摇铃。
随即传来敲门声。大概是因为应该被铃声叫来的对象就在隔壁房间待命吧。
「进来。」
「打扰了。」
回应真夜声音开门的是叶山管家。
「叶山先生,事不宜迟,请联络贡先生。」
「遵命。请问是为了那件事吗?」
「嗯,没错……啊,等一下。」
真夜叫住行礼后準备离开的叶山。
「还是由我直接说吧。请转接过来。」
「是,夫人。」
叶山操作放在房间角落的古典风格语音通话机联络贡。
电话立刻接通。看来黑羽贡也不能无视于真夜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叶山以电话简短交谈之后,就将话筒恭恭敬敬地递给真夜──即使是古典设计,话筒依然是无线的。
「喂?」真夜接过话筒一开口,一个善于逢迎的声音就在她耳际响起。
『喔喔,美丽的表姊,小犬小女又犯了什么错吗?』
「不,他们漂亮完成职责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既然如此,请问今天有什么要求?』
「在这之前,贡先生,不能偶尔接个视讯电话吗?」
『关于这一点,属下个人也深感遗憾。无法欣赏表姊闭月羞花的美貌令属下何其扼腕,但毕竟正在执行任务。』
「贡先生,虽然这么说我很过意不去,但你只要讲最后一句就可以了。」
『真严厉。所以,请问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贡终于改为公事公办的语气,所以真夜也切换了心态。
「是关于令郎令嫒的事。」
贡停顿片刻才出声回应。
『……知道了。属下立刻安排。』
这段停顿陈述了贡的内心想法。
「贡先生,我知道你有所不满,但我认为这对于令郎令嫒是好事。」
『属下没什么不满,但您说「好事」的意思是?』
这样的反抗不像黑羽贡的作风。以贡的立场,如果只是拿文弥与亚夜子当垫背,他应该也不太会反抗吧。但想到这么做是为了某人,他就无法老实接受。
「我认为将令郎令嫒用在谍报现场太可惜了。」
『可惜?』
「文弥的魔法可以瘫痪对方却不造成任何伤害。亚夜子的魔法不只能几乎完全藏匿自己的身影,还能作用在己方。不觉得他们这辈子只当个谍报员太可惜了吗?」
『但属下认为两人的魔法适合用在谍报工作。』
「是吗?总之,我只是希望在我当家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尝试各种不同的事情。」
贡没有回应。既然真夜拿出当家许可权,他就无话可说。
「这次想拜託的事情也是其中一环。我想你可能会有些不服气,但还是麻烦您了。」
『别说什么不服气,属下不敢。属下会遵照您的命令安排。』
「麻烦你了,贡先生。」
真夜对贡的回答感到满意,将话筒交给叶山。
「叶山先生。」
「是,夫人。」
叶山将话筒放回通讯机,回到真夜面前。
「文弥与亚夜子这件事,贡先生是接受了,但我想他实际上仍然抱持反对态度吧。」
「意思是可能草率行事?」
叶山这个问题引得真夜苦笑。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造反,不过有可能会放水。所以叶山先生,请检查传闻的动向。」
「夫人要属下观察黑羽阁下的工作表现?」
「是的。请你观察传闻渗透的速度,如果没有按照预定传开的话,请告诉我。」
「遵命。」
叶山恭敬地点头。但他的话还没说完。
「可是夫人,属下认为黑羽大人的担忧是理所当然的。」
叶山突然开始建言,使得真夜蹙眉。
「贡先生的担忧……?你这是在说什么?」
真夜不是装傻。她心里真的没有底。
「自称黑羽的人可能出自四叶家系这个传闻传开,或许会影响到黑羽大人今后的活动。因为黑羽大人在许多场合使用本名。」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叶山不是再三建言,而是以告知己身担忧的形式提醒真夜注意。
「喔,是这件事啊。」
真夜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
「确实多少会变得不方便行动吧。不过这在我的计算之中。」
然而这张表示理解的表情,是因为叶山的指摘在她预料之内。
「牵制黑羽大人的活动也是目的之一?」
「因为最近有过度依赖贡先生他们的倾向。要是没交付工作给其他分家的人,实战的直觉会变钝吧?」
从权力平衡的观点来看,总是过度依赖黑羽家不是好事。叶山行礼表示同意真夜的说法。
◇◇◇
亚夜子与文弥姊弟当天就从四叶本家回到住处。晚餐后,两人在弟弟房间一起苦思。
「用『直结痛楚』果然不好吧?」
「顺利让人以为是『幻沖』,就可以用了吧?」
两人烦恼的是「可以使出全力到何种程度」。
真夜命令文弥与亚夜子「在九校战使出全力」,但两人都没有将这道命令照单全收。他们明白「使出全力」不等于「公开所有底牌」。
不提达也的「云消雾散」这种被当成军事机密禁用的例子,在九校战这种有外人在看的地方,不少魔法师会隐藏自己的王牌魔法。「珍藏的压箱宝」很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刻从「珍藏」变成「压箱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