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载着光宣与雷蒙德的小型游艇，以平均五十节的速度在太平洋西进。目的地正如达也预料，是日本。

在船内，光宣使用「扮装行列」隐藏游艇不让他人的肉眼与观测机器发现，同时正在製作令牌。是周公瑾当成媒介发动东亚大陆古式魔法的黑色牌子。

这种牌子不是纸制，是以咒术的加工手法将薄木板的表面变化为石墨材质，刻上咒术文字与图形，注入水银，然后同样以咒术加工手法让水银和硫磺起化学反应成为硃砂（硫化汞）。硃砂在日本叫做「丹」，在欧洲是和「贤者之石」划上等号的魔法素材。以硃砂刻成魔法阵的符咒。这就是周公瑾使用的令牌。

光宣投注精力进行这种耗时的令牌製作，準备和达也决战。

「光宣。」

听到进入舱室的雷蒙德叫他，光宣停止刻画魔法阵，抬头以眼神催促雷蒙德说下去。

「航线没失准，自动驾驶功能正常运作中。」

搭乘这艘游艇的只有光宣与雷蒙德两人。航海全交给机械进行。这个时期在西太平洋有遭遇颱风的风险，但是两人完全不在意。

与其说两人温吞，应该说魔法师与非魔法师在这方面的观念不同。如果是高阶魔法师，轻微的自然灾害不构成威胁。即使无法完全防止灾害本身，也勉强可以保护自己与自己所搭乘小型船只的安全。在十师族也拥有高超魔法力的光宣不用说，雷蒙德的天分虽然不足以被STARS录取，实力也足以在高中的魔法师课程留下顶尖成绩。

这两人已经化为寄生物。或许难免会小看遇难的风险。

「维持现在的航行，会在当地时间的十九日进入日本领海。」

雷蒙德的话语也完全没包含「遇难」或「风险」的字眼。

「十九日吗……嗯，看来可以避免最坏的事态。」

光宣隐约以鬆一口气般的表情点头回应。

光宣猜想的最坏事态，当然不是这艘船沉没。

他担心来不及为水波的治疗进行最后收尾。

依照光宣的计算，应该是两年后才需要进行最终处置才对。

但因为达也在找他（虽然毫无根据证明搜索行动是达也的委託，不过光宣的推测正确），所以光宣误以为水波病情急遽恶化。

当成应急处置依附在水波体内的寄生物完全由光宣掌控。要是水波病情恶化，光宣肯定也能透过抑制癥状的寄生物得知。

前提是彼此都在国内。

虽然目前不知道原因，不过寄生物之间的精神感应，只要越过国境就断绝。距离再近，一旦越过国境就不通。光宣和雷蒙德试过，同一艘船上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船头越过领海界线的瞬间，就无法进行意念通话。

其实不只是寄生物，这是妖魔──精神生命体的共通现象。明明即使是划下界线的人类都容易忘记，非人之物为何会受到「国境」的影响？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某个有力的假设说明「国境」被赋予结界的性质，以免妖魔造成的灾祸殃及本国，但因为无法做实验确认，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

先不论原因，逃离日本的光宣不知道水波现在的状态。为了确认水波的身体状况，光宣只有「回到日本」这个选项。

说到选项，光宣心底原本想走空路入境日本。至今依然着急想儘快回国。但是光宣与雷蒙德失去美军的协助，找不到方法瞒过机场的入境审查。

距离日本时间八月十九日还有三天。水波的身体状况不会在这之前出现致命的恶化。光宣这样告诉自己，忍受焦虑的心情。

◇　◇　◇

八月十六日早晨。

达也在巳烧岛住家所在的大楼楼顶停机坪和兵库面对面。

「那么兵库先生，麻烦你了。」

「请交给属下。属下会细心注意送深雪大人回东京。」

兵库背后停着一架主翼安装导管风扇的小型VTOL，深雪、莉娜与水波三人已经上机。

达也与深雪从今天开始分头行动。

巳烧岛的部分设备开始运作，达也为了进行恆星炉的技术指导，现在不能离开巳烧岛。

另一方面，深雪面临九校交流赛即将进行的状况，身为一高学生会长的她必须回到东京。

因此两人分头行动。

兵库坐上驾驶座，电动马达的举升风扇式VTOL静静离陆。

深雪隔着窗子挥手，达也从楼顶挥手回应。

兵库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回到巳烧岛。到这个时间才回来，是因为他不只送深雪等人回到调布的自家，后来还以自动车送深雪与莉娜去一高。

送深雪到学校是达也的指示。理由当然是要保护深雪，但达也没找调布大楼常驻的司机而是请兵库接送，还基于另一个目的。

「达也大人，属下将您命令回收的物品带过来了。」

兵库嘴里这么说，手上却没拿任何东西。相对的，他身旁有个身穿侍女服的人。

『主人，请下令。』

这个人是寄宿着寄生物的3H（Humanoid Home Helper）──琵库希。

达也原本命令琵库希在一高学生会室辅助学生会。琵库希遵照这个命令没离开学生会室。寄宿着寄生物的「她」，即使有能力以「自己的意志」行动，依然坚守达也的命令。

既然主人达也叫我过来，就代表达也会给我新的工作。琵库希会这么想或许也是当然的。

「首先，家事交给妳了。」

『乐意之至。』

正如字面所述，琵库希回以洋溢喜悦的心电感应。

3H原本就是为了帮忙做家事而打造的机器人，但这份喜悦应该和这个设定没什么关係。琵库希将寄生物固定在体内的意念核心是「想将一切献给达也」的心意。打理达也身边的大小事，肯定是和琵库希合为一体之寄生物的心愿。

「还有一件事。感应到寄生物入侵就通知我。」

『是从外国入侵的意思吗？』

「没错。我会把消耗的想子补给妳。」

『真的吗？属下何其幸福……！』

琵库希的身体无法自行生产想子，因此寄生物主体活动时消耗的想子必须由外部补给。

基于诞生的原委，琵库希接收想子的最大供给源是穗香，不过从今天起由达也负责供给。琵库希神情恍惚。

「目前先这样。」

『……遵命，主人。』

琵库希即使陷入恍惚也没听漏达也的话语，露出「笑容」行礼──达也禁止她以念动力做表情，但琵库希现在开心到忘记这件事。

◇　◇　◇

八月十九日上午十点。

「光宣，要进入日本领海了。」

雷蒙德看着附GPS功能的海图，提醒光宣注意。

跨入国境就代表寄生物之间可以通讯，同时也代表日本的寄生物会感应到光宣与雷蒙德偷渡入境。

光宣离开日本的时候，日本国内没留下寄生物。他不认为日本会出现新的寄生物，但是国内有寄生人偶。要是没以「扮装行列」伪装，他们的位置几乎肯定会被掌握吧。

不过如果关闭寄生物使用的通讯管道，就查不到水波的身体状况。水波的病况是否恶化到必须立刻处理？还是时间上还有余裕？这是决定光宣行动方针的要因。没有「不清不楚敷衍带过」这种选项。

光宣死心认为偷渡入境被发现是在所难免，看开认为总之隐藏自己的所在位置就好。他决定在一瞬间读取水波的现状，然后间不容髮施展「扮装行列」隐藏这边的位置。

「十、九、八、七……」

他要求雷蒙德在跨越领海线的时候倒数读秒，就是为了抓準时机。

光宣认为这是以秒为单位的对决。不知道是否该说幸好，达也不是寄生物。即使命令寄生人偶监视这边的入侵，在接收报告的过程肯定也无法避免产生时间延迟。只要在达也以「精灵之眼」看向这里之前发动「扮装行列」，就可以暂时免于被发现。这是光宣的计画。

「……三、二、一、零！」

雷蒙德喊出「零」的同时，光宣只在瞬间完全开放魔法领域的感应力。

光宣在珍珠与赫密士环礁基地杀害STARS的佐伊•斯琵卡，寄生物钻出烧尽的尸体灰烬时，他以魔法抓住并支配寄生物。

在水波越过国境进入日本时，这条支配的锁链暂时断开，但是束缚寄生物的魔法并没有跟着消失。光宣循着之前当成隶属印记而烙印的魔法讯号，确认他用来封锁水波魔法演算领域的寄生物状态。

（原来是我多虑了。）

光宣打从心底鬆了口气。埋入水波体内的寄生物，和光宣之前和她分开时一样，维持着完全不活化的状态。

封印状态也良好。

水波病情急遽恶化的猜测，是光宣想太多了。

既然查明这一点，继续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也没意义。光宣立刻绷紧神经，按照预定计画缜密发动「扮装行列」。

◇　◇　◇

『主人！』

达也脑中响起声音紧迫的心电感应。是琵库希的心电感应。达也命令只在某个特定条件可以无视于当时状况立刻回报。

「不好意思，博士，我离开一下。」

达也正在带领美国技术团队参观建设中的恆星炉。技术方面的解说已经结束。负责引导的另有他人，达也只是陪同。

「知道了。请不必在意我们。」

艾比格尔没问事由，爽快答应达也的要求。曾担任STARS技术顾问的她，应该已经习惯突髮状况了。

达也离开组装工厂，走在盛夏的阳光下，从口袋取出小型无线电，开启线路和琵库希通话。

「捕捉到了吗？」

『感应到西方海面出现寄生物的波动。虽然在一瞬间就跟丢，但是肯定没错。』

「知道详细位置吗？」

『志摩半岛东南方外海。』

「志摩半岛吗……」

六月底，雷蒙德•克拉克使用假护照从关西国际机场入境。或许那附近有某种偷渡路径。

此外，要是从纪伊半岛进入内陆就是光宣的地盘。应该也有局外人不知道的后门吧。

（九岛家不能信赖……）

九岛家在上个月中旬协助光宣逃亡，这次或许也会站在光宣那边。要是使用九岛家，这边的情报可能会完全被光宣掌握。

（并不是不能找二木家帮忙，可是……）

二木家的根据地在芦屋。要是光宣从大坂湾或濑户内海那边登陆，二木家或许能捕捉行蹤。

（……还是算了。）

达也想到这里，主动驳回脑中冒出的点子。

如果光宣回国的理由正如达也预测，那么对方肯定会主动接触。要是贸然出手导致光宣再度躲进富士树海那种秘密居所，时间会白白流逝。虽然八云说过「当下不必担心」，但是不知道水波的状况何时会恶化。达也不想在这种状况浪费时间。

「继续以主动模式监视。」

『遵命，主人。』

达也仅止于对琵库希如此下令。

◇　◇　◇

八月二十日，光宣与雷蒙德在神户登陆。目的地是上次雷蒙德和雷谷鲁斯偷渡入境时，光宣用来藏匿他们两人的南京町宅邸。

「这里不是已经被人知道了？」

被带到宅邸后门的雷蒙德不安询问。

光宣看起来不在意，从后门进入宅邸。

记得光宣曾经出示主人证明的佣人，以恭敬的态度迎接光宣他们。光宣将行李交给佣人，坐在打扫整洁的书房椅子。

「据说战场上最安全的场所，是炮弹最后打中的地方。」

然后他朝着坐在房间角落藤椅的雷蒙德这么说。

雷蒙德经过约十秒才察觉，这句话是在回答他在后门门前提出的担忧。

「一般都认为没人会回到已经曝光的秘密居所，你却将计就计是吗？」

「虽然我觉得刚才的战场理论不可信，但是这里应该暂时没问题吧。毕竟没有警察或魔法师在监视，这次我也没要在这里待太久。」

光宣转头看向窗外。

他的视线朝向东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