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要趁额头不再流血之前行动,于是一边走出房间一边哇哇大哭,总算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人们终究还没堕落到对伤成这样的人束手旁观的程度——即使那是平日里遭到排挤的存在。对于流血,人类无法视而不见。
等人聚得差不多了,我便开始大声哭诉,说是这家大人把我伤成这样的,但刻意没有指名道姓。因为一旦说了,那家伙肯定会跳出来极力否定。但此时揪出他来,也没有太大意义。
就算眼下的骚乱暂时平息,只要继续哭,别的大人也还是会出现的。
我需要的,是可以长期避风挡雨的屋檐。
我一边偷偷观察着提心弔胆地躲在不远处的那个大人,一边疼得痛哭流涕。事实上,确实疼得难以靠哭来糊弄过去。这时,父亲显得慌张而又极不情愿地小步跑来,然后一脸不耐烦地低头看着我。他不喜欢到这家人聚集的地方来。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立场。
见他这样,我也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毕竟,依赖父亲是没用的。
从过去到现在,他都只是对一切视若无睹的大人们的其中一员。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这家人里个子最高的一位老人也凑了过来,那悠哉的态度,就像是到火灾现场看热闹一样。一见到他,其他的大人都逃也似地让出了路来。
他穿着不配裙裤的和服,蹲下来细细观察了一下我的伤口。而我则在他表态之前,始终坚持不发一言。期间脑子一直晕晕沉沉,稍不留神就可能横在地面上。
「疼得要命吗?」
老人盯着我的眼睛询问道。对此,我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
而似乎是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站起身并对我招了招手。
「好,随我来。」
眼看事情进展得超出预期,我一边继续装哭,一边跟了上去。
「这孩子你不要对吧?那我就收下了。」
老人对父亲说道。父亲儘管对此颇为困惑,但还是难以反驳。毕竟他不想要我是不争的事实。
「每天都跟老太婆一起散步也有点腻了,权当是消遣吧。」
这位老人除了身高之外,地位也是所有人当中最高的。
他带我拐过了面对庭院的外侧走廊,到了没人的地方,才跟我搭起话来。
「亏你敢用那么大力气啊,是柱子还是墙?没被你撞裂吧?」
血顺着鼻樑流淌,感觉很不舒服。
「你这伤,是自己撞的吧?」
「嗯。」
见他已经识破,我也就不再遮掩。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挥起胳膊继续朝前走。
看样子,他心情相当不错。
「我和老太婆都不会管你。给你提供环境,你独自成长吧。」
「是。」
我再次坦率地回答。
「不错,不错……」
于是,他对我的赏识似乎又添了几分。或许,他原本就喜欢生性老实的孩子吧。
——才怪。
「无论敲碎自己的脑壳,还是说谎,都毫不迟疑。」
「………………………………」
我本想开口回应,但意识却渐渐远离了身体。
「像你这样异于常人的小鬼,长大后既可能搞出一番名堂,也有可能变成一个磨平了稜角的泛泛之辈。即使如此,倒是也无所谓。看来为了见证结果,我也得活久一点才行啊。」
从左侧肋下涌起一阵令人噁心的感觉,我对此难以支撑,再也迈不动步子,就此跪倒在地。在我躺平并承受着如海浪般反覆侵袭脸颊内侧的呕吐感时,老人也毫无施救之意,自顾自地低头看着我。
「真值得期待。」
然后,如同审视着播撒肥料后的盆栽一般,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