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雅娜对着渐行渐远的车子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看向身旁的和香。
「和香你大概几点要出门呢?」
「嗯……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吧。」
「我明白了。我随时都能出门,就在玄关这里待机吧。」
「是喔。不过你在玄关待机会让我坐立不安,你先到客厅慢慢坐着等吧。要出门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这样好吗?」
「嗯,我和哥哥不一样,没有那么讨厌你。而且我算是一开始就全盘相信你们的话了,所以不会瞒着你偷跑出去啦。你就喝杯咖啡等我吧。」
「咦!」
「咦?什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以和香的角度来说,刚才那些话都没有别的意思,但不知为何,蒂雅娜却像是受到打击一样,瞪大了双眼。
「那个,康……啊,令兄他……那个……」
「别这样~蒂雅娜姊姊,拜託别把他叫得这么尊贵!太可笑了。干嘛?哥哥他怎么了?」
「啊,没有,那个……康雄他……」
蒂雅娜几乎快要语无伦次,认真地提问:
「他讨厌我吗?」
「啥?」
这次反倒是和香瞪大了双眼。
「至少说不上是喜欢吧。」
「………………………………………………………………………………」
和香看着似乎真的受到打击的蒂雅娜,自己反而觉得震惊。
「咦?我从一开始就有点在意了,不会吧?蒂雅娜姊姊,你该不会是对我哥有点意思吧?什么?噗呵!」
「………………………………………………………………………………」
和香发自内心觉得惊讶、发自内心笑了出来,但她看蒂雅娜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放空状态,原本笑闹的脸慢慢转为严肃。
「我问你。」
「…………是。」
「先不管我哥以一个男生来说评价如何……」
「…………好的。」
「你觉得这三天相处下来,你有什么让我哥喜欢的要素吗?」
面对和香冷静公正的问题,蒂雅娜只有一个答案可以回答。
「……我想……没有吧。」
「嗯,你知道这点就好了。」
和香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钟走上楼去。
「哎呀,你真的在这里等我?」
和香检查有没有忘记带东西,约莫十五分钟后下楼,看见蒂雅娜站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上,表情无精打采。
「打击有这么大吗?」
「不,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我是要从各位身边夺走英雄……夺走一家支柱的瘟神……而且,我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大家,结果却连敌人接近了也不知道,不只害你们家受损,还对康雄的友人做出那般失礼的举动……」
「糟糕,这样意外地连我也没办法帮你说话。」
若要用凄惨来形容蒂雅娜来到剑崎家的行动,只要一一列举就会发现的确很凄惨。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说沾了父母的光吧……唉──」
蒂雅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蹲在地上。
「我想应该是不可能啦,我真的觉得不可能啦,不过你这么沮丧,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蒂雅娜姊姊……」
「是……」
「你该不会喜欢我哥吧?」
无论身为妹妹的和香如何用偏袒的眼光评断,她还是看不出她的哥哥康雄有任何身为男人的魅力。
身高不高,长得不帅,运动也不出色,性格又微妙。
只不过是身形不胖而已,又没有帅气的肌肉。
都长到十八岁了,别说女朋友,感觉甚至连女性友人都没几个。
再加上他们只认识三天。
被这样一无是处的哥哥讨厌,竟会让拥有超人般的特殊能力以及身材令人称羡的金髮美少女如此消沉。
比起她说什么异世界,这件事更让人无法置信。像哥哥这种等级的人,一间学校里少说也有一百人在,到底该有什么喜好,才会喜欢上他呢?
「那个……我想与其说我是以一名异性身分喜欢他,不如说是纯粹的崇拜吧。」
「纯粹的崇拜?」
和香虽是考生,此刻大脑却突然无法将那句话转换过来。
「什么?难道不只我爸爸,连哥哥也在安特·朗德变成传说了吗?是什么噁心丢脸的传说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唉。这样等英雄回来,我就没脸见他了。」
蒂雅娜沮丧地环抱双膝。
「和我同世代的魔导机士,每个人从小睡前就是听着英雄和圆香的旅行故事长大。男孩子们为了更贴近自己憧憬的救世勇者,都会拿着木棒当作圣剑玩耍。」
说到英雄和圆香的旅行故事,和香只想得到去箱根的温泉旅行、去新潟的滑雪场,或是去北海道的动物园这类事情,难道蒂雅娜说的是这种旅行吗?
「而每个女孩子都会把自己投射到圆香身上,想像自己和英雄这样帅气的勇者一起旅行。」
「呃,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跟爸爸出门旅行的念头。在旅馆,他每次早上醒来,浴衣前面铁定是敞开的喔!而且打呼声超吵。」
「什么?浴衣?打呼?」
「不对,抱歉,当我没说。」
虽然无意识中脱口而出了,但蒂雅娜所说的并不是……(以下省略)
「当然,英雄他们的旅行是在三十年前。我听家母说英雄和圆香已经回到原本的世界了,所以知道真相,不过世间所有人却以为他们前往新世界讨伐新魔王。不,大家认为两位如今也在安特·朗德的某处旅行。这类传言总是不绝于耳,勇者英雄和贤者圆香在安特·朗德就是如此受人尊敬、称羡。」
「哦──是喔──」
受人尊崇的程度非常符合神格化这个名词,既然如此,是不是更不应该把已经大叔化的爸爸送回安特·朗德呢?
和香心中升起这方向莫名其妙的顾虑。
「因为世人如此崇敬他们,所以描绘勇者英雄旅行的图画与雕刻等艺术品充斥全世界。其中有一幅名为『居灵峰迎破晓之勇者英雄』的图画,是英雄在旅程途中邂逅的一名流浪画家所画的,这幅画在安特·朗德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学的时候,他们全家人曾一起到秩父的山上看日出,蒂雅娜大概也不是在说这个吧。
正当和香思考着这件事的时候,蒂雅娜嘴里说出了一句对英雄的女儿、康雄的妹妹来说,会不禁怀疑自己耳朵的高冲击性话语。
「康雄的脸……就和画上那玉树临风、英勇过人的英雄一模一样。」
「咦?那算什么?讨厌超恶的!」
「你、你说讨厌是为什么?超恶是不好的意思对吧?」
「抱歉!对不起,刚才那是反射动作。」
现在哥哥很像父亲年轻时,这件事她从亲戚嘴里听说过,也看过爷爷、奶奶家的相簿,所以她知道。
可是连父亲神格化的样子都和哥哥很像,和香打从心底觉得实在过于莫名其妙而且噁心,于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见到康雄的脸时,真的吓了一大跳。简直就是我连作梦也会梦到的勇者英雄本人。对一个生在雷斯提利亚的女孩子来说,任何人都曾经倾心迷恋的人就在眼前。说实话,我真是感动到内心不断颤抖。」
「啊──……啊──……是喔。」
就算和香知道世上会有这种事,但一想到真的有女孩子当着她的面用「倾心迷恋」这种形容词说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她也只能遥望远方。
「所以……或许我有点沖昏头了。我心中的某处太过小看康雄了,以为若是继承英雄灵魂的康雄,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窘境。我并没有把康雄当作康雄看待,而是当成英雄的……把他当成我所崇拜的勇者的替代品……」
「啊──这样好像不太好。」
和香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不过以一个人类来说,这种心态很要不得。
「就是说啊。虽是我自己说出的话,但我也觉得自己的肤浅令人憎恨。」
这时候,蒂雅娜突然惊觉一件事而抬起头来。
「和、和香你也讨厌我吗?你是否讨厌我这种人担任你的护卫呢?」
「在这种状况下还问得这么直接,蒂雅娜姊姊,你还满厚脸皮的耶。」
「呃……啊!对、对不起!我、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只要我不讨厌,你就会当我的护卫吧?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比较讨厌迟到,总之快点出门吧。」
「好、好的!啊,那个,玄关……」
蒂雅娜慌慌张张站起身就要追上和香,此时她突然想起剑崎家的玄关处在无法关门的状态。
「这也没办法,而且妈妈也说别管它了。附近的派出所白天会每隔一小时来巡逻的。」
「这样啊?既然圆香都这么说了……那个,我们出门了。」
蒂雅娜在和香的催促之下,对着没有任何人在的房子道别,连忙追上走在前头的勇者的女儿。
「请问你的学校很远吗?」
「走路大概不到十五分钟的距离吧。哥哥念的高中坐电车要坐好几站,不过我念的国中是只要走路就能到的市立国中。」
「那还挺近的呢。」
「嗯。但是那里周遭都是住宅区,所以没有能让你打发时间的地方喔。蒂雅娜姊姊,你感觉就是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美女,如果在那附近乱晃反而醒目。你要是记得路,还是回家比较好。」
「这、这怎么行!我、我也不是什么美女……我必须担任你的护卫……」
「可是啊,就算昨天说的那个禊盯上我了,以你的脚程,就算从家里赶过来也来得及。这附近没有高楼大厦,如果被人看到不太好,那穿越铁道的时候,小心别被电车上的人看到,跳到空中去就行了。」
和香一边说,一边指着已在身后的家的方向。
「……」
蒂雅娜感到有些意外地看着比自己矮一颗头的和香。
「这附近离自卫队和美军的基地很近,常有各种东西飞在天上,只要稍微注意一下高度,我想应该不会惹人注目。」
和香说完之后,马上就听见大型航空器飞行的声音从远方的天空传过来。
在蒂雅娜的知识中,没有地球所说的「飞机」的概念,但她抬头仰望,确实看见大小符合那声巨响的飞翔物体在稍远的空中飞行。
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那股声响,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天空上。
「和香……你说你一开始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嗯。」
和香的回应一点都不虚假,让蒂雅娜忍不住询问。
「这是为什么?」
「你这么问,我也搞不太懂这是为什么耶~」
「怎么会搞不太懂……」
「因为你又没有说谎,不是吗?」
「那当然,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蒂雅娜情绪激动,本想继续往下说,但和香却一脸嫌麻烦地打断她。
「那不就好了吗?我一开始也很惊讶、混乱啊。谁教爸爸说什么要辞职,跑去一个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没吓到才奇怪吧?」
「这……倒也是。」
「可是妈妈、爸爸,还有你好像真的会用魔法,而且我至少分得出来爸妈说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既然这样,那安特·朗德这个地方一定也存在吧?然后你想带我爸爸去那个地方。我一开始也非常惊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既然爸妈讲那些话都是认真的,那我怀疑也没有意义,就算怀疑他们,那也没完没了。要主张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那是恶魔的证明,但存在的东西,我用这双眼睛就看到啦。」
「呃,喔……」
正因为康雄的态度相当顽固,和香这样反而让蒂雅娜无所适从。
蒂雅娜见过的日本人就只有剑崎一家人,虽然昨晚她在疑似康雄的女性友人面前出尽洋相,但那实在不能算是认识的人。
不过,她这三天从剑崎家的生活窥探「日本」这个国家,她有自觉自己是个多么脱序的存在,而且还带着一个非常脱序的请求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