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十六
校对:七七七千爱
「十助,你有过从荣光跌落的经历,你在那时是怎样的感受?」
「欸,嗯——不好说。感觉有些模糊。记不太清了。你又如何呢,仁。当你决定『再也不画画了』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
「我记得,那时候的我不可思议得冷静。就好像猛然间回过神来一样。迄今为止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这么想着,感觉自己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你无法再画画了,不是吗?」
「应该是。我的技术还没有衰退。但是怎么说呢,已经没有以前的执念了。与本就是天才的你不同,我不过是个想要靠画画,来实现某些目标的普通人而已。」
「是吗?一心想着画出好作品——光靠这样不行吗?」
「是的,我的动机是不纯的。有一种,靠画画能到达某种美妙的境界的错觉。能否在看到我,飞鸟井仁画的画的人们内心中留下一些特别的东西呢,我一直以来都怀着这样的愿望画着画。」
「呼,那份愿望现在没有了吗?」
「不好说。但是问题不在于我愿望的存在与否。对我来说,自己的画能否打动人心,这个假设本身已经不再值得相信。对于目标,我已经无法再感受到真实感——」
「假设、吗。是说那个吗,就是把还没有成为现实的未来,想像成已经完成了的那个意思?」
「是的。梦想,或者说是幻想也行。对于我个人来说,已经失去了绘画这个幻想。所以为他人画出来的画所感动,也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别人画的画吗。你是那样的人吗,看到了不知道谁画的画,觉得自己也想画成这样,然后就开始画画了?」
「具体如何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大概跟你说的没差。」
「我都记着呢。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吃到冰淇淋时的事儿。那个时候,我终于在这个毫不讲理不由分说的世界里找到了我也能『明白』的东西。我想将自己体会到的东西分享给别人,于是才成为了辣薄荷的魔术师。」
「嗯?明白……么?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你也一定是这样的。看到了什么,然后觉得『我明白了』。接着就开始想画画了——但是大概你在不知哪个地方绊住了脚,然后忘掉了这种感觉。」
「看到了什么、吗。——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像是这么回事。不过以我的情况,那一定是某人画的一幅画吧。然后,我以为只要模仿他,便能正确地传达出自己的情感——但是,那恐怕是错误的。」
「我最早吃的也是量贩的冰淇凌啊。」
「不,儘管如此,你心中的感动也是真实的,是从你率直的内心中得出来的感动。我肯定是,没能察觉到画出那幅画的画家深处的真实,仅仅是猴子学样一般地模仿了表面——是的,没能够达到你所说的『明白』的程度。我没能理解到那一步。是我太肤浅了。」
「猴子学样、吗——那样不好吗。」
「至少,这就是我所碰的壁。从一开始就错了。一事无成,我甚至连最初的一步都还未踏出。但是——这样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世上的人大多如此。十助,你所谓的毫不讲理不用分说的世界,也许正是对无人能迈出那一步的不满扭曲后的结果吧。」
「不满?对什么?」
「对没有幻想这件事吧。不,幻想本身的话到处都是,但是那些全部都是某些人为了欺骗、利用他人所编造出来的虚假幻想。并非人们本身真正渴望的幻想。所以,内心中的某些地方时常会陷入欲求不满。」
「真正想要的幻想,究竟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
「感觉好敷衍啊?」
「不,说得具体一点的话,是想要崭新的、特别的、独属于自己的幻想,但这就意味着必须得找到某种尚未存在于世间的东西——所以我才说,谁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暴露了,就不再有幻想可言。但即便如此,也无论如何都按耐不住渴望的心。人类若还想身为人类,就必须如此。」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幻想,最初不都是在对着某人猴子学样吗。」
「是的,你与大多人的不同——就是你在那个时候,做出了适合自己的选择,踏出了一步,成功地前进了——但是绝大多数人,可以说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想要踏出一步,脚下却空无一物,如同将身躯抛向虚空,仅仅——只是坠落。然而自己却还想着在空无一物处行走,徒然地迈动着双腿,然后——待到清醒时方才醒悟,自己已经将自己所相信的东西遗忘得一乾二净。丢失了幻想,幻灭在世界里、现实中。」
「嗯,好难懂的话啊。不,因为是艺术家所以说辞才那么委婉吗。」
「所以说,我不是艺术家。只是个想成为艺术家又失败了的男人。」
「不不,仁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觉得你的想法稍微有点偏差。你一面说幻想是人类所必须的。一面又说谁都无法获得幻想。那么——人类在这个前提下,不就没法活下去了么。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看似幻灭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不是吗。」
「嗯?那么你是想说无论怎样的人,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着鲜活的幻想吗。」
「嗯,怎么说好呢——就是这里啊,仁,这就是你我意见的不同之处。」
「说说看。」
「你认为幻想有着美妙的真品,和人为的假货,于是你付出一切努力,试图接近真品。但是说实话,我无法区分它们。什么是美妙的,什么是无价值的,我无法区别他们。能否做出好吃的冰激凌,这就是我的全部了。确实我无法原谅难吃的冰淇凌,但是——我不清楚除此之外的事。觉得冰淇凌的味道没有多大区别的人比比皆是,对那些人来说我的执着恐怕毫无意义吧。一样的道理,幻想的好坏善恶因人而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不是吗。」
「啊——原来如此。也有在我看来是假货,在你看来却是和真货没有差别的东西存在,反之亦然——按照这样的想法,在世界中确实有着无数的幻想。」
「所以说跟别人主张『那个幻想是假的』,这样真的有意义吗。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不是吗。」
「嗯——就是这里,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啊。你觉得这些不同并不重要,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很遗憾,这个世界上的人正是把那 『五十步』看得无比重要,所以觉得自己的幻想才是最优秀的,总是希望他人的幻想与自己的幻想相比只是垃圾——不,甚至会为了站在他人的上面,全为便利起见自行挑选幻想,偏执于此的人也不在少数。能像你一样自己找出价值,并且视努力成长为目的一心向上者,不过是极端稀有的个例罢了。而我视为问题的,正是那些攀比『五十步』者,那种行为没有感动,也无法有所成就,充斥的唯有『想要居高临下』、『想要嘲笑他人』这种邪念。我之所以对幻想的真伪如此敏感,正是因为对其间横行的欺瞒无比愤懑——但我自己,其实也未能从渴望凌驾于他人之上、肆意操纵他人的慾望中解脱。被束缚他人想像力的幻想者的咒缚所囚困——这点我也是一样的。但是你不同,你直率地面对自己的感动。真是让人羡慕。说到底——正因如此,你才会被执着于给幻想划分优劣的世界所排斥……」
「唔嗯,仁,果然你说的话,对我来说太複杂了,没法完全理解…….但是,那个叫幻想者的,真的只是个坏的存在吗。我并不这么觉得。」
「欸?」
「难道不是吗。既然人需要幻想,那么就需要一份活动想像力的『材料』不是吗?就像是冰淇凌需要牛奶一样,若是没有製作幻想的素材的话,什么都无法开始。仅仅是强加于人的幻想的话,确实很无聊…但是想让人觉得『好吃』的这种心情,若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话,仁也不会像这样烦恼了不是吗?」
「有点难懂。真的,你说的话比我难懂多了。这种率直偶尔也会让人深刻地感受到差距,反而化为伤人的兇器,这也是现实啊。」
「但是啊,仁——若是没有烦恼的话,就算是我也发现不了冰淇凌的新口味喔?这一点不谁都一样嘛。不烦恼是做不到的。」
「像这样想得开确实会很轻鬆——也就是说你在主张,任何人都能成为幻想者吗,但并非人人都承担得起这份责任吧。」
「不,我觉得没必要去思考是否每个人都要承担责任这个问题。刚才仁说,所有人都在坠落,那其实是错的不是吗。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在坠落,但那实际上不就是飞在天空中吗。你看,你的名字写作『飞着的鸟』吧?要是从这个角度去思考的话,各方面都会变好的,肯定。」
「……原来如此,无法行走的话就飞吧,这个意思吗。可是鸟类在天空中飞翔,却要消耗比在陆地上行走的生物多上十几倍的卡路里……嘛,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我说啊,你的这份感情没法画成画吗?虽然说起来说了一大通,麻烦又费力,但是你的那份感情要是能画成画,那不就是只属于仁的崭新的东西了吗,如何?」
「……这可不好说……唉,何其严苛,无比漫长的道路啊……」
BGM 「SOMETIMES IT SNOWS IN APLIL」 by PEI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