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释目前的事实和现象,必须先追溯时光。
回到东欧F国国境,当地时间八月四日的早上。
首先是令人恐惧的白色闪光,吹袭了一切。
无论是世界最大规模的军队展开的单方面侵略作战、「无色女童」的失控、「白之女王」的出现,还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的信乐真沙美解救城山恭介脱困,或许都只是这件事的触发因子。
有人说那就像是巨蛋形的大爆炸,又有人说像是个过度巨大的纯白虫茧。没有人知道更多细节。当然了,毕竟虽说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出面,但从来就没有人遭遇过「白之女王」被逼进那般绝境的场面。
总而言之,「白之女王」的身上有某种东西炸裂了。
那东西转瞬间就鼓得比巨蛋球场更大,即使自事情发生以来已过了数小时,它仍在缓慢且确实地膨胀。显而易见的是再这样下去将会越过国境,逐步吞没辛西尔莉亚•海兰德女王统治的F国。
眼下粗略估计,直径大约五公里。
『不要直接碰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弄清楚它的构造或实体,想拟定疏散计画都没办法!我自愿尝试!』
『混帐东西,你要我怎么跟你家人解释啊!』
就连拥有众多召唤师的F国骑士团都像这样乱成一团。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要挑战高浓度的放射性物质或是未知的杀人细菌,然而他们抱着必死决心掌握到的事实,硬要说的话就是它的质感有点类似「白之女王」身上的纯白装束「真实之剑」……也就这样了。能够获得这项情报的一大原因是对象属于最高阶存在,因此骑士团当中也有几名成员曾经召唤成功。
而这项资讯如果属实,人类就无计可施了。毕竟那可是女王的剑与盾。别说撕裂,连让它稍微受损的方法都想不到。一旦它维持现况继续膨胀,F国的一切建筑物将会像是被巨大推土机的推土刀刬平清除般,缓慢而确实地尽遭压溃。
不,难道这状况会只限于东欧的一个小国吗?
为什么可以乐观地认为它不会扩张到欧洲全境、整片欧亚大陆,甚至是跨海遍及全世界,淹没万物的生存空间?
就在所有人密切关注这个新威胁的同一时刻……
「呜呜……」
有人发出了像是六神无主的细弱声音。
或许这也无可厚非。让我们重新检视事实吧。随着时间经过步步压迫东欧F国的「茧」,据推测应该是「白之女王」的战装「真实之剑」所变化而成。既然衣服在那里,那么「从外界仰望它」的本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一名少女蜷缩身子羞红了脸,分别用左右双手护住胸部与腰部。
正是「持握真实之剑纯真无垢的『白』之女王(iu.nu.fb.a.wuh.ei.kx.eu.pl.vjz)」,令人意外地一丝不挂的玉体。
堪称一大异常状况。
装备品只有随便捡来的两个发圈。
只能勉强绑出双马尾髮型。战装这个身外之物丢下本来应该是主体的「白之女王」,竟然自己擅自持续膨胀未免太不合理……但问题其实并不在这个层次。真要说起来,那个「白之女王」竟然会为了某件事害羞,瘫坐在地,无地自容地遮住自己的身体,光是这样就已经致命性地偏离常态了。
不惧天神的超越存在,反而能够以祂的威仪让平民百姓俯首称臣。
祂的美貌就是最大的武器。只可以像太阳一样大方展现自我,怎么会产生想缩成一团的自卑心态?
以目前的情况而论,衣物的有无其实只是细枝末节。
对现在的「白之女王」而言,就算以全副装备武装起自己,恐怕也还是一样羞于见人吧。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只想跟雾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蹤。
此外……
就在这个银色长发双马尾的少女身边,还有另一名女性。
「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世界尽头(World Complete)」。
信乐真沙美。
这个召唤师达成了1000以上的恩赏等级,将自己从现世转移到了异界;是一位用大肠圈把黑色长髮绑成马尾,窄裙套装外面披上白袍的妙龄美女。然而信乐就像是远远抛开这种前提,脸上浮现顽童般的笑容出声呼唤「白之女王」。
祂一手悄悄放在嘴边,像是讲一件秘密那样:
〈没错,就是这样。这是很好的徵兆喔,女王。禰如果从一开始就对恭介同学露出「这副表情」,事情或许也不至于变得这么複杂了☆〉
「……有史以来,我真的可以把禰算作第一位……」
太阳隐藏起了光芒。
用双手遮掩耀眼肢体的「白之女王」满怀怨恨地低声说道。
「信乐真沙美。不得不说禰是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到竟敢逗弄我『白之女王』寻开心的思考个体……!」
〈哎呀讨厌,我怎么敢抢在恭介同学前面,夺走第一次的资格呢?〉
这跟祂是否正涨红了脸,两眼泛着泪光,一丝不挂地显得忸忸怩怩毫无关係。换作平时的话光凭沉郁散发的女王压力就能击溃对方的灵魂才对,身穿白袍加窄裙套装的信乐真沙美却显得优哉游哉。
〈关于恭介同学以及他的各位熟人,请女王不用担心。虽然差点就被爆发性膨胀的「茧」给撞死,幸好我设法保护住他们了。不过因祸得福,这样就不用担心女王的这副模样被任何人看到了。〉
站在信乐这个「女王的箱庭」真正首谋者的角度来看,城山恭介与「白之女王」或许同样都是祂的学生吧。
〈那么,女王,禰是否稍微冷静一点了?〉
「……哼。」
双马尾少女依然用双手遮住身体,活像个小孩子似的把头撇开。
显然想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这样一看,是否可以发现其中暗藏着一种有别于面对恭介的反应,在其他意义上「不让任何人看见的表情」?
「来整理一下状况吧。」
〈好的。〉
「首先,我认定目前这个状况──换言之就是遭到信乐真沙美喝斥,坐视禰夺走我心爱的哥哥大人──令我难以接受。无论表层意识如何理性接受,深层的自尊心依然无法容忍这项事实。恐怕这就是人心吧。」
当然信乐真沙美无意横刀夺爱抢走恭介。反而是为了撮合两人才会介入。
〈换言之,它是被这种深层意识所影响了?就是那个茧……变异型「真实之剑」。〉
「它……」
「白之女王」本来想伸手指出在远处继续膨胀、肥大化的「茧」,但大概是发现那样做会让各种部位走光吧。祂急忙抬起纤细的下巴指指那边,说:
「换个说法,就像是用以保障我『白之女王』正确性的战装。那个武力集合体为了我会不惜反白为黑,或是反黑为白。平时它会回应我的指令改变形状,不过从本质而论就像是囊括了凯尔特、北欧、阿拉斯加或日本……索性就说是全世界传说中的『只要握在正统主人的手里,一旦获得解放就会自动转战各方赢得胜利的武具』吧。不过以我这个来说,它恐怕不会慢慢选择要破坏的少量对象,而是直接毁掉全世界赢得胜利,除去多余事物后再重新打造一个。」
〈禰不能动手阻止它吗?〉
「大概从表层到深层,我的想法它都已经不在乎了。它会自主思考,不允许任何伤害我的事物存在。东欧F国附近地区对『白之女王』发动叛变只不过是个契机。视事情与经过情形而定,它说不定已经变得『无法饶恕伤害我的这整个世界』了。」
至今「白之女王」已经让现世之人醉心于祂,又用恐惧束缚异界的「未踏级」,让许多具有心灵的存在为祂疯狂。但祂的吸引力似乎更甚于这种次元。如今就连不具生命的兵器都臣服于「白之女王」,变得不献上供品就不痛快。
讲得极端点,「白之女王」只要城山恭介平安,其他怎样都好。
七十亿人的未来并不关祂的事。
然而继续让「真实之剑」失控暴沖,它很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杀害与女王为敌的城山恭介。女王如果抛下七十亿人不管,挡在恭介面前的信乐真沙美想必也会发挥铜墙铁壁般的防护力尝试击退「白之女王」……更何况祂不认为城山恭介本人待在彻底毁灭的行星上还能幸福地欢笑。
世界上有一半的悲剧起因于自己。
他那个人都能当场给出这种答案了。他分明可以当作是请「白之女王」帮个忙,直接说百分之百都是祂的错或许就能逃离罪恶感了。明明夸下海口说不管用上任何卑鄙手段都要杀了祂,偏偏只有这种地方喜欢讲求公平,真让人伤脑筋。哥哥大人太可爱了。是想萌死谁啊。
一丝不挂的少女悄悄叹了口气。
然后说了:
「我就设法阻止那个『茧』继续膨胀吧。毕竟那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很好。对女王来说,禰本人的一双手臂应该比那添枝加叶的装束更强才对。何不就直接把它撕破呢?〉
「……禰以为是哪位人士在心理因素上削弱了我的力量?不得不说我现在并非处于最佳状态。」
当然祂这番话,并不是什么「我变弱了、退步了」那种愚蠢的自我评价。
再怎么堕落还是「白之女王」。
祂是在宣告末日的来临:以这种不安定的状态行使「力量」,搞不好会把整个维度炸飞。
〈……〉
「没想到禰这家伙说话这么不经大脑。真要说起来,就算用蛮力把那个『茧』撕开也不会有什么好后果。信乐真沙美,禰知道太空电梯的张力问题吗?」
〈禰是说从地表到卫星轨道拉起并绷紧的粗缆绳假如因为某些原因而断开,会因为释放庞大张力而引发大爆炸的问题吗?那种电梯根本还没建造出来所以很难说,我只知道有种说法认为爆炸威力能与核爆匹敌。〉
「那个『茧』……换言之就是丝线的聚合体,其中蕴藏的力量比那更大。」
〈啊──……〉
「真的不经大脑!咳哼,再怎么说那也是守护『白之女王』玉体的贴身战力。假设胡乱把它扯断,好一点就是太阳规模的火球把这星球烧光,糟一点就是超重力化引发黑洞把整个太阳系吞没了。」
〈呃,假如说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只要断裂就会爆炸的话,意思该不会是……〉
「目前直径大约是五公里,所以差不多在超过十公里的时候就会开始往内侧坍塌。换句话说,就是往大爆炸一直线迈进。不过比起『我的内在力量』意外爆发还算是小意思就是了。」
因此,把「茧」破坏掉不是个办法。
那个庞然大物能够不让任何力量外漏维持现况就已经是奇蹟了。就算有缺陷依然还是女王的战装,论防御力无人能出其右。这要是换成一般物质,太阳等级以上的超重力恐怕就快把地球折成两半了。
问题还不只如此。
「实际上『茧』不过是个点火装置。还有个东西比它更危险。」
〈禰是说恭介同学打造的那个吗?〉
「仅只贯彻单一目的的无色女童(aie.a.oio.ei.ueo.ioa.e.uai.ee)。」
「白之女王」咬字清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贵为女王,竟然这么做了。
「假如那个的功能纯粹只是用来杀死『白之女王』,那么包括『茧』在内,整个我都会是祂的毁灭对象。也就是说,『茧』变得越是肥大,『无色女童』也会随之提升祂的力量。比起『茧』的破裂,我比较担心的是这个。此外,一旦『茧』与『无色女童』在膨胀至极限的状态下擅自爆发正面冲突,世间所有生命将会被无边无际的战火吞没而消逝。」
〈最危险的是不安定地徘徊于两个世界之间的「无色女童」。必须压抑住位置固定的「茧」以免刺激到祂。两者之间就是这种因果关係对吧?〉
「是的。」
这么一来……
必然就会得到以下结论。
「……只能接受了。」
比起让裸体外露的事实,这一句话让「白之女王」的白皙脸颊变得更加红润。
「信乐真沙美。禰说的话正确得毫无反驳余地,使得我只能眼睁睁让禰抢走哥哥大人,这个事实我接受。同时我也愿意相信,信乐真沙美禰做的选择对我与哥哥大人来说将是最好的一条路。换个说法,这或许将会是一场『了解人类之旅』。『真实之剑』是保障我正确性的存在。只要我有任何无法接受的事物,它就会持续空转并无限肥大,一旦目前直径五公里的它跨越十公里的底线,就有可能引发超新星爆炸。但同时只要我能克服心理障碍,证明信乐真沙美是无害的存在,那个『茧』就会失去『为了我』这个行动根据。而当它停止运作,相互呼应般累积力量的『无色女童』想必也会跟着恢複安定……这样,我就能拯救世界,以及住在这世界上的哥哥大人。」
听起来或许很简单。
但是「白之女王」是次元高于规定级、神格级与未踏级之上的最强存在。
这跟同等级的神祇多如牛毛,会犯错也会听取建言的北欧神话或希腊神话可不一样。换言之,祂必须让整个世界变换成那种形态。「白之女王」把信乐真沙美说的话听进去,就跟对于既有的整个神话宗教体系进行人为补强是同等的蛮横之举。
即使如此还是得做。
自己怎么样不重要。什么七十亿人更是无关紧要。
「白之女王」凝视的永远只有一个人。只要是为了心爱的城山恭介,光泽亮丽的裸体少女愿意接受一切耻辱。
〈……嗯嗯。这样才能为恭介同学与女王双方带来最好的结局,对吧。这方面应该会成为心理层面的接纳重点。换言之,「禰得先承认自己的错误,觉得幸好当时我有插手」。〉
穿窄裙的信乐真沙美乍看像是有认真思考其实根本没有,轻轻点了两三次头一边如此低喃。
〈这么一来,或许应该从城山恭介的幸福与不幸的定义开始追寻起比较好喔。他虽然整天处于谴责女王的立场,但我看他似乎也有不少部分偏离常轨。〉
「呃,那个,恕我冒昧问一句……那不是因为我在『女王的箱庭』处理一些事情时太起劲的关係吗?」
〈非也。〉
马尾研究者一句话加以否定。
〈的确,「女王的箱庭」那件事形成了城山恭介的转捩点。但是,那并不是一切的开端。女王禰忘了吗?还是说是禰个人的罪恶感把禰的记忆或印象改写成那样了?年幼的恭介同学早在来到「箱庭」之前就是个紧咬指定目标不放的精準导引飞弹。而禰当时应该是初次见到他,却毫不犹豫地称呼恭介同学为……「哥哥大人」。〉
「……」
〈这方面似乎与S博士不惜利用恭介同学这个亲生儿子进行的计画有着极深关联……不过总之,我们得从这个层级开始解析,否则无法看见城山恭介的真正根源。当然,必须先了解基础中的基础,也就是地基部分,否则也不可能看见恭介同学真正定义为幸福的事物。我有说错吗?〉
打个比方,这就像是手上有大约十本的参考书系列,以往却直接从第三本开始读起一样。无论如何往下研读,少了一开始的解说就是得不到正确知识。这样无法变成可以活用的技术。
至今不管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不管如何追求总是擦身而过。
「……听起来还不错。」
一丝不挂的银发少女在嘴里喃喃自语。
「一场『了解人类之旅』。至少比起继续赖在与我毫无缘分的小国来得好。我想世界的命运还是应该以哥哥大人为中心。」
〈……东欧F国好歹也是「白之女王」文化根深蒂固的国家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