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白之女王」特地在商务旅馆住宿。
第二、「白之女王」逃走时选择爬窗户。
第三、「白之女王」结果并没有回到那间小小住家。
听起来简单,当中却具有重大意涵。来解开其中的秘密吧。如果「白之女王」只不过是没吃饭或睡眠不足就会死掉,那大家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换言之祂是以兴趣或类似的感觉在模仿人类的生活起居。逃走时选择爬窗户就表示祂对这个座标……这座地方都市应该还有所留恋,因为只要祂有那个意愿,让背上长出翅膀或是划破次元直接逃到地球的另一边都不成问题。而祂对那个小住宅不感兴趣。「白之女王」已经转移了阵地。
在这萧条的地方都市,行动上处处模仿人类生活样式的「白之女王」会以哪里为目的地?
换言之,直接顺着当地居民的脚步走即可。
居民人潮聚集最多的地方,从统计学来想就会是「白之女王」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
所以,城山恭介必然会来到这里。
罗马竞技场般高耸的围墙,圈起了购物中心的喷水广场。恭介走向路上行人一律毫无危机意识的终极大舞台。
『多彩战队的英雄表演,下午的节目将从两点开始!这次可能会有意外帮手登场?上午已经看过的人也不可以大意喔。大家的助威将成为英雄们的力量!』
广播发出快乐无烦恼的声音。
要是世界上的善恶也能如此分明,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
城山恭介与冥乃河葵。
「白之女王」、信乐真沙美与比安黛妲。
「久违了,哥哥大人。」
「是啊。」
在「了解人类之旅」的尾声,双方相遇了。
「白之女王」就这么穿着单薄休閑连身裙露出双腿,银发双马尾也是用廉价发圈绑成的。祂把双手揹在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至于城山恭介则是如此回应:
「真的,好像很久不见了。」
是因为在那小小住家中重新确认过事情始末,想起了母亲与「妹妹」宛如被涂掉般消失的容颜吗?
假如「白之女王」选择了「妹妹」而不是恭介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
如果祂根本没回应任何人的愿望,召唤以失败告终的话呢?
S博士架构的小小牢笼不会被打破,他的一生就在那里结束了。城山恭介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白之女王」保护了他。
到头来……
全都跟「女王的箱庭」一样。
他那时太弱小了,力不从心。城山恭介的人生一直伴随着许多人的牺牲。为了保护这个幼小的生命,「白之女王」自愿扮黑脸。
〈靠单纯的憎恶赢不过「白之女王」。〉
穿白袍搭配套装的信乐真沙美一边把玩脖子上的口哨,一边如此说了。
〈还有恭介同学,你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你现在的原动力,并不是什么想拯救世界这种夸大、无形又不安定的目标。这并不只局限于那小小住家里发生的一幕。恭介同学,你知道事情的开端之后从中得到了什么?从「女王的箱庭」到「无色女童」,你应该已经看出这条无比漫长的旅程具有的意义──一条统合为一的直线了吧?〉
「……」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承认吧」。
再丢脸、再难看也没关係。
所有人都说:诚实面对你内心的感情吧。别再提什么鲜血印记式或是用众神之上的存在展开生死搏斗,真正重要的勇气应该用在其他方面上。
该说吗?
说出来没关係吗?
自己一直以来伤害了这么多人,还配得上美好结局吗?结果好就一切都好,可以让牺牲者们的嗟怨或悲哀都随风而逝吗?
「……怎么会……」
到了最后……
像是硬挤出声音般,恭介轻声低语了一句话。
「怎么会扭曲到这种地步……」
「小子……」
「可能要怪你们双方都最强过头了吧?」
比安黛妲打断身穿巫女装束、用漂白布条缠胸的冥乃河葵,语气开朗地直接说了。
「你们想嘛,思春期加叛逆期的小朋友,不是都会经历一些不甘心的事情然后妥协放弃才会变成大人吗?可是,你们就不是了。你们每次挑战都能得到相应的结果,这样永远不会碰壁。假如有人蒙起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勇往直前,向前伸出的手掌什么东西都没摸到,不就会一~直往前走了吗?却不知道没有墙壁是因为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撞坏了。」
无论是哪种亲朋好友、恋人或夫妻之间,都有着所谓的主导权与决定权。什么事情都喊着公平公平是很简单,但实际上谁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立场,否则反而会觉得不自在。城山恭介与「白之女王」之间的战争正是这么一回事。不,其实结果早就出来了。不用说也知道主导权应该握在「白之女王」手上。但是恭介不愿意接受。就算女王愿意交出主导权也听不进去。除非真实不假地凭实力一决雌雄,否则少年连怎么跟对方保持适当距离都不会。
一切都换算成战斗。
他只会用最单纯而好懂的形式代入公式。
「尽量思考、烦恼、迷惘吧,小伙子。」
比安黛妲阖起一眼,绕到「白之女王」的背后。
她用双手抓住女王的细瘦肩膀,把她一把推向恭介。
不是那么回事。
谁也没在讨论「茧」的直径目前膨胀到几公里。
「你们或许没办法整理好心情,但是无法简单给出答案的当机状态其实也发挥了某种救济的功能喔,呀哈哈哈!」
「啊!妳这……!」
〈……恭介同学都那样说出心底话了。女王,事到如今禰还想用刺猬模式隐藏内心吗?〉
「~~~~」
「白之女王」紧咬嘴唇,脸颊染成了绯红。
双手藏在背后一直没露出来,看来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祂心神不宁地让双眼四处游移,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祂把东西拿到前面来。
那是个用黑色缎带为红色包装纸增色的小盒子。
祂甚至没有多余精神去在意白色休閑连身裙的过短裙襬,静不下心地磨蹭游走尺度边缘的耀眼大腿,说:
「那、那个,是……这样的。哥哥大人!我想事情突然这样发展一定让你大吃一惊,但是如果,如果,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先冷静下来,呃,那个,不要像是反射动作那样磅啷一声直接砸坏,不嫌弃的话,呃,如果你愿意收下,这个,那个,我……只要你愿意收下,我就别无所求了……」
这样做能改变什么?
乍看之下与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无关的心意或心情,真的是这么重要的问题吗?
到底是哪些事情从何时开始变调?
然后……
要怎么做,才能解开这个结?
片刻间,他让目光深深低垂。
然后,城山恭介也决定跟上时代的变化。
「……过。」
讲出这句话,就像是从自己的身体中心榨出鲜血一样。
这一个动作,说不定比冷静组装出「无色女童」的作业更艰辛。
时代会改变。
世界也在不断改变。
城山恭介直勾勾地注视「白之女王」的脸,终于说出口了:
「我也喜欢过……」
「!」
光是这一句话,就让「白之女王」的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
她睁大了眼眸。
「那、那个……」
岂止脸孔,连后颈都像樱花般泛红……
嘴巴像是呼吸不上来般一开一合……
「白之女王」拚命压抑住休閑连身裙底下伸出的耀眼双腿的颤抖,眼角甚至噙着泪水,完全就像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想把这个一生当中最重要的问题问清楚。
「你的意思是……那个,我,呃,明明主动开口的是我,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
然后……
然后,开始了。
少年坚定地抬起头,挤出浑身的力气……
城山恭介用尽全身上下的力量,诚实地喊出了真正的心声:
「我其实!也喜欢过信乐真沙美啊!!!」
〈啥……?〉
太过离谱的事态导致马尾女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睁圆了双眼微微发抖。
状况已经不容许祂来「我只是个外人,再来就年轻男生女生自己……」那一套了。
〈啥啊啊啊──!??〉
要说意外的话这也太意外了。
信乐真沙美冷不防中了一枪而开始张皇失措,然而城山恭介话还没说完。
「还有比安黛妲……」
啊。
到了这时候,身穿巫女装束用漂白布条缠胸的冥乃河葵才终于发觉了。
她那种神情,就好像漏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失败,或是错过了一度闪过眼前的提示。
「城山京美也是,阿尔贝特也是,克劳迪娅也是该隐也是!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们。我没能保护好我母亲与『妹妹』……我好想拥有一个家,在那个小小的家里被S博士全面否定,给我盖上烙印说我这个缺陷品没办法跟别人成为一家人!可是我心想,在『女王的箱庭』或许可以重新来过!对女王的笑容动了真感情,受到信乐真沙美的鼓励,我竟然就以为在这里可以依赖大家!该死的东西!我一直一直在重蹈覆辙。明知会失败,却还是不肯放弃,因为我真的是个大白痴……!被迫离开那个小小的家,『女王的箱庭』也毁了,然后就满口喊着少女啊爱丽丝啊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梦话……到头来我只是一直活在梦里,追着那种幻想跑!对啦没错,这次也是一看到比安黛妲还有信乐真沙美变成敌人,就自以为是地觉得被背叛了!被根本不存在的家人背叛!想笑我就笑吧。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小婴儿啦!!!」
爱不是只有一种。
假如辛西尔莉亚或奥莉维亚人在现场,这时一定已经清楚体会到凭依体伊莎贝儿那句话的真正意涵了。
对城山恭介的印象……嗯──(语气平板)
小婴儿?
「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危险情人。从最初一开始……」
像是深切体会其中意涵。
像是面对镜中倒影的脆弱之处。
所以城山恭介所说的话,也不再有任何客气或姑息。
「我就只想要能让我远离危险的家人!但『白之女王』,请问哪一次不是禰毁了这一切!所以我!就算再蛮横不讲理,就算禰给我的是真爱!我也绝对无法接受。禰带来的是恐惧,我根本就不想要闯进来破坏家庭的情人给我的爱!!!」
惨了。冥乃河葵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并不想看到城山恭介与「白之女王」无条件地互相争斗然后一同步向毁灭。如果能找到一个感情上的折衷点最好。
(少……)
但是,这跟预料中的情况不一样。
状况恐怕已经脱离了信乐真沙美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