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六月来临,弥子姐的身体状况逐渐恶化。这个季节的昴台特别多雨,弥子姐常哀叹不能开窗,不过每当我来访,她都会露出笑容──虽然在我出声之前,她往往是一脸痛苦地抖着肩膀喘气。
「雨天好讨厌,这种时候黏合部位都会发疼。」
「什么是黏合部位?」
「就是硬化部分和没硬化部分的交界,感觉就像自己的皮肉黏在冰冷的石头上一样痛,不过撑过去就好了。我觉得自己不断在改变,怎样都无法适应。」
「妳会害怕吗?」
「不会,因为我了解我的病情。」
听了这句话,我只能暗自心惊。虽然从旁看不出来,不过弥子姐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江都,你不用担心,没事的。我在这里也不是无所事事,有在复健,也有吃药。唔,到了夏天以后,情况应该就会好转。」
「真的吗?有什么医学根据?」
「……瞧你老气横秋的。」
说着,弥子姐摸了摸我的头。
「欸,住手啦。」
「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西洋跳棋还是弱到爆这一点吧?我们已经下了八十几盘棋,你还是连赢棋的边都构不着。」
「我会努力在达到一百盘之前赢过妳。」
「我觉得你还有成长的空间啦。你老是过度揣测我的意图,想得太複杂了。」
「我知道。等等,妳刚才趁着摸头的时候拔了我的头髮吧?太过分了。」
「打扰你们聊天,不好意思。」
循着声音回头一看,护理师仁村小姐就站在门口。她的头髮是扎起来的,只有一撮浏海垂下来,看起来宛若触角。
「检查时间到了。今天只剩下几项而已,加油吧。」
「啊,已经这么晚啦?外头天色很暗,我没发现。江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抱歉,江都同学,我把弥子小姐借走啰。」
仁村小姐推着空轮椅,露出为难的笑容。
仁村小姐是弥子姐认识最久的护理师,开始来访以后,我也受到她许多关照。弥子姐似乎也对仁村小姐敞开了心房,每次仁村小姐来,她的表情都会变得柔和一些。
不过今天不一样,弥子姐板着脸,目不转睛地凝视仁村小姐。
「我的身体没这么差,可以自己走到实验场。」
弥子姐故意尖酸刻薄地说道,并立刻站起来,跟在仁村小姐身后。
「拜拜,江都。」
「呃……」
「唔?」
「请加油……做检查。」
我明明想说些更体贴的话,说出口的却是这种平淡无趣的话语。
「别担心。无论如何,我越来越接近了。」
「接近什么?」
「正确答案。」
我还来不及询问是什么意思,弥子姐便离去了。
▽
像这样走在夜路上,我总是忍不住思考我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当时弥子姐心目中的正确答案和我并不相同。
我该深入思考那个正确答案是什么,甚至应该直接询问弥子姐。
我一面推着轮椅,一面确认从病房里拿来的地图。
自诩对昴台无所不知的弥子姐拥有的这份地图其实很小,只印了昴台的全景与山地另一头的少许部分。
看了这张地图,便知道昴台有多小,以及位于其中的疗养院有多小。
确认过方向以后,我决定沿着道路前进。
坡道越来越陡。
更糟糕的是,前方出现建筑物标记。
前头住了人──或许会发现我的轮椅上坐着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