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动乱突然爆发后过了四个月又两星期。随着战况恶化而不得已再度移动的夏米优殿下,目前来到帝国中央偏北的第四军事基地,比任何人都确实体认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她一个人待在被分配到的房间中,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之所以愿意忍受这种只会让人痛苦的无所事事状态,全都是因为她已经把自己能办到的事情全都做完了。
公主动用所有想到的人脉做好了安排。也以皇室的名义向北域镇台下令,只要前线的任务一结束,就要让骑士团的众成员撤退……然而,这命令真的能传达到据说待在最前线的伊库塔他们那边吗?会不会因为企图对他们见死不救的哪个人的阴谋,使得这命令在途中就被蓄意搁置呢——一考虑到这些可能性,不安的情绪就再也无法停止。
「——抱歉打扰了!夏米优殿下!」
当公主几乎要被精神压力压垮时,来自门口的呼唤声和敲门声响遍室内。现在还不是通知她去用餐的时间——少女把这个事实当戍唯一倚靠,将希望寄托在接下来的报告上。
「从北域回来的士兵们到达了!如果您希望的话会安排晋见——呜!」
夏米优殿下在士兵说完前就跳向门口,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害无辜士兵流出鼻血,直接沖往走廊。在门口待机的护卫兵们一惊之下也跟着往前跑,每一个和他们擦身而过的军人们都投以好裔的视线,却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公主的注意。虽然多次脚步踉呛差点往前跌倒也继续奔跑,最后通过玄关来到户外。
「呼……呼……呼——!骑士团……骑士团的成员们在哪里……?」
公主以充血的双眼张望四周后,在约一百公尺外的广场上发现了一群显然是归乡士兵的集团。她朝着那群人再度开始奔跑。随着公主逐渐靠近,注意到她身影的士兵们也投以讶异的视线。
「索罗克!雅特丽!托尔威、马修、哈洛……!我在这里!要是听到了就快点回答……!」
她发出近乎惨叫的呼唤声后,第一个听到这叫声并现身的人果然是拥有响亮忠臣美誉的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她穿过士兵之间以最短距离跑来,接下气喘吁吁摇摇欲倒的娇小身体。
「——这么慢才来向您致意真是非常抱歉。我回来了。夏米优殿下。」
「啊……雅特丽,幸好你没事……!不……不过,其他人呢?」
等待到心焦的脸孔接二连三在因为负面想像而陷入轻微恐慌状态的公主面前出现。托尔威屈膝跪地摆出臣下之礼,马修和哈洛也效法他低下头。
「让您担心了,殿下。」
「哦哦,托尔威和马修还有哈洛……!可以不必行礼,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吧……啊……果然是一场艰苦的战役吧,每个人都瘦了……」
公主先环视三人并这样说完之后,又再次猛然把头往上拾。
「索罗克呢……?索罗克在哪?」
「噢,是是是。我在这里啦公主,不必那么大声也听得到。」
这时响起悠哉的声音,黑髮少年从士兵之间现身——看到那张脸孔的瞬间,公主内心有什么崩坏了。她连紧跟在伊库塔身边一起登场的席纳克族女性也没有注意到,在说出任何一句话之前,就先冲进伊库塔怀中。
「呜喔!」
由于伊库塔才大病一场下半身没什么力气,受到几乎等于冲撞攻击的公主拥抱后,他毫无抵抗力地往后坐倒。然而,主动抱住他的人物并不在意这种事情。
「……索罗克……!索罗克……索罗克……索罗克……!」
夏米优殿下继续以双手紧抱住眼前的身体,忘我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然而心窝受到冲击的伊库塔陷入呼吸困难,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你……你是什么人!快点放开伊库塔——唔唔!」
一看到娜娜克反射性地想要抗议,雅特丽随即从后方扣住她的双臂予以压制。身为忠臣的少女一方面确实地以手压住嘴巴封锁各式痛骂怒吼,同时悄悄地叹了口气。
「退下吧,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去妨碍到他们……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只有这种似乎会让我更被你讨厌的任务落到我身上呢?」
「嗯—!唔—!唔唔——!」
雅特丽依旧压制着挣扎的娜娜克,若无其事地远离现场。公主完全没汪意到上演了这样一出退场戏码,只是继续抱住伊库塔。
「幸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刚刚差点就要有事了,一见面就给予冲撞攻击实在太过分了吧?」
伊库塔以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样说道,并抓住公主的肩膀把她推开。在这段动作中,夏米优殿下的视线突然注意到少了一根应有手指的少年左手。
「……你……你的小指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是在战争中失去的吗?」
「嗯?……噢,不不,这只是基于某种情况而切成了三段送给女孩子当礼物——这不重要,公主,你稍微冷静一点看看周遭。现在你必须慰劳的对象不是只有我们吧?」
忠告刺进耳里,让公主殿下猛然回神看向周围。接着她察觉到——一根小指根本不算什么。和朝着北域出发那时相比,无论哪个部队的士兵数量都明显减少。漫长的战事到底造成多少牺牲者呢?剩下的人中没几个能够无伤,还有许多似乎必须借用同袍肩膀才能勉强站着的士兵。
「…………对不起,在最大的功劳者们面前,我居然暴露出如此难看的模样。」
领悟到自己过失的公主立刻放开伊库塔,起身后对着受伤又筋疲力竭的归乡士兵们诚挚地低下头。
「——各位真的很英勇。到现在帝国之所以还能保有北域这块领土,全都是因为你们在危及之际挡下了阿尔德拉神军的侵略——对奋战献上感谢,对牺牲致上哀悼。以卡托瓦纳皇室之名,我发誓会以具体事物报答你等的辛劳。」
公主直直望着士兵们并敬礼。下一瞬间,他们也回以同样的动作。以隐约带着微笑的表情望向夏米优殿下的士兵也不少。对于这位从平常就有许多机会可以接近的皇族少女,他们也同样把她视为该尊敬爱戴的公主。
「……啊——那个,我差不多可以出来了吗……」
在恢複紧张的空气中,没能掌握出场机会的萨扎路夫上尉从士兵后方伸手戳了戳托尔威的后辈。注意到他的伊库塔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很故意地咳了一声。
「嗯哼!——啊!公主。虽然突然,不过我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向您报告。上尉也请不要躲在那种角落里,过来这边吧。」
夏米优殿下带着诧异神情回头,并注意到另一个自己有印象的军官。虽然已经相隔四个月才像这样再度相见,但她脑中立刻浮现出对方的名字。
「这不是暹帕·萨扎路夫中尉吗?真是失礼,好久不见了。在没见面的这段期间内你已经成了上尉呢。」
「在……在下……才深深觉得实在有够睽违已久了!」
看到由于过度紧张而讲话颠三倒四的萨扎路夫上尉,夏米优殿下不解地歪了歪头。
「——可是,上尉应该是隶属于北域镇台的军人吧?和索罗克等人一起回到中央似乎是个有点奇妙的状况……」
「是我带他回来的,公主。还有请更加正武地慰劳上尉吧,因为在这次的战争中立下第一等功勛的人,毫无疑问正是眼前这位。」
伊库塔以似乎有些装模作样的语气说道。接着他转向困惑的公主,进一步解释:
「从北方大举入侵的阿尔德拉神军有一万多人,相对之下,为了支援撤退行动而留在最前线的我方兵力只有一个营的六百人,被命令必须以这么一点点人数去阻止敌军前进。在不讲理与绝望感侵袭士兵内心的状况下,有个并没有因此屈服,还将我等导向光明的人物——那就是这一位!」
伊库塔以夸张的动作指向萨扎路夫上尉。本人虽然回以「这家伙到底在胡扯个什么鬼!」的视线,伊库塔却华丽地予以无视,为介绍做出总结:
「他就是我们的可靠长官,大家最喜欢的暹帕,萨扎路夫上尉——拥有此等才能的人,怎么可以待在边境并屈居于低阶军官的位子呢!应该要儘早前来中央才对!所以啦,就是因为这样,公主殿下也请和我们一起合力推举他吧!」
在几乎所有听众都诧异得目瞪口呆的状况下,只有伊库塔如鱼得水般地从脸上散发出充满活力的光彩。萨扎路夫上尉带着僵硬的表情眺望少年的演说,同时开始注意到——自己是不是被牵连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里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