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琴之桥同学的男友──二年级的糸口起雄这位学长身上。他们开始交往的原因是去年琴之桥同学对在DVD出租店打工的学长一见锺情,那一阵子她到店里造访了数次,之后就跟学长告白了。」
「这样啊──是年纪大一点的男友啊。鞠鞠很厉害嘛。」
山田雨惠轻鬆地回话,并从抽屉里拿出便当盒……我以为她是用餐过后才午睡,没想到还没吃饭就睡了啊。
注意到我惊讶的表情,雨惠轻轻一笑。
「比起吃,我更重视睡眠。」
她的脸上挂着慵懒却彷彿会吸住他人目光的笑容,不禁让我看得出神。
「……然后,对方的回答呢?」
另一侧传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说话的人是山田姐妹之中的妹妹•雪音。我没想到她会参与对话,因此有些惊慌失措地重新看向她。
我与她一对上眼,她的瞳孔便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别开视线。
「我是想问……他对于告白的回答是什么?」
雪音似乎不像姐姐那么擅长面对他人,她微微低着头重述了一次问题。她拿着水壶的水杯,像要挡住自己的脸一般轻靠在嘴唇前方。
雪音除了跟姐姐说话以外,其他时候都会像这样使用敬语。虽然无法得知理由,但从她略显僵硬的声音听起来,比起说带有敬意,更像带着疏离感。
这么说来……我试着回想──
「嗯……她没有说呢。」
嗯,不过既然他们现在在交往,应该就是同意告白的意思吧。
「『都由自己开口告白了,答应交往是理所当然的!』鞠鞠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姐姐这样说道。她这句话是对着妹妹说的,但被夹在中间的我总觉得心情有点奇妙。只见雪音微微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
我把便当里的可乐饼跟白饭──两样都是昨晚的剩菜──一起送进口中,吞下去之后继续说:
「……暂且不论回答是什么,总之那位学长好像劈腿了。」
「劈腿啊。劈腿可不行呢。」
雨惠这样嘟囔着,她终于要打开便当盒了。她每一个动作都是懒洋洋的、缓慢的步调。
「不过自尊心那么高的鞠鞠会主动告白的对象,一定是帅哥吧,劈腿也是没办法的啊。」
「劈腿这种事不能说没办法吧……」
我觉得劈腿是不好的。雨惠拿叉子戳向以男生的角度来看小得像玩具的便当盒,同时发出哼声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啦。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能劈腿啊?」
被她这样一说……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样不好吗?我无法回答。就在我焦躁地支吾其词之际,雪音又插话了。
「如果是生物方面的理由,就能简单解释啰。」
她探出身子对姐姐这样说道:
「女性是为了要有可以一同保护、养育小孩的劳动力,男性则是为了留下继承自己基因的后代,所以会与特定的异性定下契约作为保障。
而劈腿会破坏双方利益的平衡,所以不好。」
原来如此,是个简单却很有说服力的观点,真不愧是身为模範生的山田妹妹。话说回来,以女高中生来说,这种说法真是不近人情啊。
我一面觉得离题了,一面继续开口提问:
「但是人类没有这么单纯吧?」
雪音或许没有料想到我会回话,因此瞪大了双眼,她动了动嘴唇说出「那是……」,接着又先吞了吞口水,才接着说:
「……凡事追根究柢都会得出简单的答案,而那个解答就是最合理的。人类留下的后代都是生理上倾向于不能接受劈腿的人,所以现在的人类都善于嫉妒。」
她明显不习惯与人对话,但说出口的语句还是相当流畅,而且听起来果然还是像在讲大道理。她是个跟姐姐不同意义的奇特女孩。
「喔,真不愧是小雪,说明简单明了。给妳奖励。」
雨惠随口夸奖妹妹,把用叉子戳起的小番茄送到妹妹面前。当然了,夹在她们之间的我成了阻碍,所以我配合她们向后退。雨惠的长髮因为姿势的关係直直垂落下来、搔着我的大腿,我激动得难以冷静。
「说是奖励……不过这只是妳自己不敢吃的番茄吧。」
「总比剩下来好吧。」
比起毫不畏惧地探身过来的姐姐,妹妹先是瞄了我一眼,接着有些难为情地张嘴接下那颗番茄。看起来在别人面前争论虽然让她感到难为情,在人前做这种所谓的「餵食」行为却不会害羞……我在这么近的位置光是用看的都觉得非常难为情。
艳红的小番茄被雪音浅色的嘴唇吃进口中。我斜眼看着这个令人不禁屏息的画面,重新把话题拉回来。
「──总而言之,琴之桥同学很气男朋友劈腿,想要我帮她调查对方是谁。」
「嗯?那样的话,不用说多什么,直接打他一巴掌分手不就好了?」
雨惠很乾脆地这样说,虽然我个人也很同意这个做法……
「没有证据的话对方可能会装傻,而且她说想跟那个劈腿对象的女性说句话。」
这应该是出于琴之桥同学的个人尊严吧。
「这样啊……」
雨惠看起来对于这部分没什么兴趣,兀自咀嚼着便当盒里的义大利面。结果我根本没时间悠閑地吃自己的便当,只能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就是问题的细节了。
「首先,她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开始怀疑男友劈腿……就是开学典礼前的春假。」
「听你这么说,让我想到开学典礼的时候琴之桥鞠鞠的心情确实不太好。我还以为她本来个性就是那样。」
我与她对谈之后,觉得她的确也算「那种个性」啊。不过这件事先暂且不提。
「目击者是琴之桥同学的朋友•初芝同学──」
初芝同学是早上包围我的其中一个人,好像和琴之桥同学念同一所国中。过程是初芝同学亲口跟我说的。
『我看到的状况啊,嗯,是在店的前面。啊,店是指糸口学长打工的出租店。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我想学长应该是下班要回去了。嗯。顺带一提,我那时刚跟国中的社团同伴开完庆功宴,大家正分成几个小圈子準备解散,奈子因为要到隔壁县念高中,一直说着觉得很寂寞、太寂寞了,哭到吐出来,真的很惨呢。虽然不小心吐在路边就是了,嗯,不过后来有下雨,呕吐物会被沖走所以没关係吧。咦?啊,鞠,对不起呀。奈子的事情就说到这边,抱歉说了噁心的事情。
我想想……然后啊,糸口学长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所以学长看起来很困扰。嗯,这时那个女人就现身了。她的身高跟学长差不多,撑着显眼的红伞,长发染了显眼的颜色,而且一看就觉得她的身材很好。
那个女人表现得跟学长很熟悉的样子。很奇怪吧,学长明明就是鞠的男朋友。
那个女人一看到学长就紧紧地抱上去。看起来好像在哭,脸上的妆都被雨水跟泪水弄糊了,真是令人看不下去。
学长看起来很慌张地安慰她,等她比较冷静了就一起撑着伞回去了,是共撑一把伞喔,还挽着手臂。竟然挽着别人的男朋友,很令人难以置信对吧?学长似乎也完全不觉得反感,还用肉麻的语调安抚她「一定没事的。」,哼,好生气。
我心想,哇!看到劈腿现场了!忍不住就拍照了。嗯。』
初芝同学其实在那之后还是说个不停,但都是在抱怨自己的交友关係、拿的伞的品牌这一类,拚命叙述着偏离重点又毫无意义的内容。
「──大概是这样。不过这样听起来,那个女人确实不只是朋友,真的是……劈腿吗?」
在我简单地说完整理过的资讯后,山田雨惠已经趁着我说话时把便当吃完,并揶揄地说道:
「会不会是那种漫画里面常有的情况?对方其实是他的妹妹之类的。」
「不,好像不是这样。」
我喝了一口从出入口那边的贩卖机买回来的绿茶,接着说:
「学长的家里有四个人,虽然有妹妹,但琴之桥同学见过她。跟那个……撑伞的女性是不同人。」
「喔,你是说有照片对吗?」
那张照片被作为「资料」传到我的手机里,糸口学长与那位有问题的女性亲昵地靠在一起,站在同一把伞下──是这样的照片。初芝同学用了「一看就觉得她的身材很好」这种较为老套的说词。原来如此,她的确是模特儿身材,连凸显身体曲线的贴身剪裁也能够穿得很自然。
不过,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随身携带着存了偷拍照片的手机……难道这就是家业是侦探的宿命吗?
「对方在哭的话,会不会是在说分手的话题?」
雪音这样说道……她意外地问得很认真。不知是否因为她本来就一本正经,她用远超乎预期的认真神情向我提问,我歪着头回答:
「但他安慰了她,还一起回去了,这样应该是和好了吧?」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第一个劈腿对象啰?」
「对,琴之桥同学是这么认为的。」
「也罢,对鞠鞠而言,这件事并不有趣吧。毕竟自己的男朋友跟不认识的女人发生了这种事。」
雨惠与雪音不同,神情毫不认真。她把剩下的配菜──或许是不太喜欢的食材吧──小口小口地送入口中,心不在焉地说道。
「所以除了那个撑显眼雨伞的女人以外,还有其他劈腿对象喔?」
「嗯。第二个人有决定性的证据。毕竟琴之桥同学亲眼目击那个人从学长家里走出来。」
『虽然我实在不想说这件事……你懂吧?是男朋友跟其他女生在一起耶。
大概是在初芝看到第一个女人之后……过了三天左右吧。我想试探一下拿雨伞的女人的事,所以打了电话给起雄看看。起雄对话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感觉也没有事情瞒着我。
话说回来,起雄是个以未来能从事影视相关工作为目标,又充满热情的人。三年前因为家长工作异动的关係搬到这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飞机上看的电影所感动,才会希望自己也能从事相关工作。
像他那样热情地讲述梦想的人怎么可能会劈腿?所以我也自然地跟他像平常一样聊天了。
然后……我听说那天起雄的双亲去旅行了,他得自己做饭,就问他能不能去他家?
什么?……啊,不是不是。我有考虑到起雄还有个妹妹,所以没有打算要在他家过夜啦,更何况我爸妈也很啰唆。
总而言之……他以要打工还要做家事为由拒绝我了。这也没关係,毕竟他都跟我道歉了。问题点是隔天。
我还是很在意拿伞的女人,所以早上去了起雄家看看。
就在那时……不好的预感应验了,但跟我预想的对象不是同一个人。
我才刚到能够看见起雄家的位置,那个女人就从他家走出来了。
虽然距离很远,但她不是拿伞的女人。对方剪了一头黑色的短髮,穿着朴素的上衣与牛仔裤。身高跟起雄差不多,但是因为她穿着可以看出身体曲线的衣服,所以我确定是女人。
起雄送她出门,好像还说了几句话才回去屋里。
他那时候的样子有点奇怪,好像很在意会不会被邻居看到,所以我也下意识躲到电线杆后了。
……我明明就没有做错事!到底在干嘛啊!?
虽然我现在像这样觉得很烦躁,可是那时候……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而且心跳加速,无论是去质问起雄或者追上那个女人都做不到。一早就有个女人从男朋友家──而且双亲应该不在──走出来耶?这已经确定是劈腿了吧……再加上跟初芝看到的人还不一样。
虽然是这样,我还是稍微保持了冷静,试着打电话给他妹妹……啊,我跟他妹妹的感情很好,有时候会一起去不同的咖啡厅巡礼,我教她化妆她也会很开心。她很纯真又很爱笑,真的是个好孩子。
家里还有这样在读国中的妹妹,怎么可能让女人在家里过夜?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他妹妹跟我说,因为社团合宿的关係,她人在山上,要隔天才会回家。
……也就是说,那天起雄自己一个人在家,然后有个不认识的女人一早从他家离开……
你懂吧?我很伤心,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调查那个女人,想要做个了断。所以拜託你了,户村同学。』
我想起了琴之桥同学在说这件事时,那泛着泪光的悲惨眼神,不禁感到背脊一凉。虽然应该只是错觉,但总觉得我好像就只是因为和她男友同为男性这个共通点,就被投以愤怒的眼神了。
我把琴之桥同学的说法用自己的方式讲述完毕后,雨惠「呜欸──」了一声,发出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叹息。
「要了断啊。鞠鞠好可怕。有这么不甘心吗?」
「那个……毕竟不只是朋友,而是男朋友,被瞒着的话会生气的吧。」
「是那样吗?」
看起来山田雨惠无法领悟那种事情。
「因为雨对所有事情都很随便。」
妹妹的短评,听起来比起觉得她冷漠,更像感到哑然。这表示雨惠对于人际关係很随兴啊。我看着雨惠盖上便当盒、一脸想睡地眨着眼的模样,确实给人那样的感觉。
「两个劈腿对象……再加上琴之桥同学,这样就是脚踏三条船了。糸口学长会不会是个很不得了的花花公子呢?」
雪音似乎没办法淡然面对这样的关係,虽然她的语调听起来很冷静,但声音中的低音部分明显表达出了怒意与苛责。
我的心境没有受到雪音的影响,但我也沉重地摇摇头。
「……还有人目击了另一个对象。目击者是糸口学长的朋友,听她们说是电影研究会的人──」
『事情发生在上周的星期天。我为了买衣服出门,在车站的剪票口,有个女人从皮包里掉出了某样东西。
因为她好像没注意到,所以我把它捡了起来,结果那是个人编号卡(编注:My Number Card,日本自2016年起推行的非强制性个人编号申请制度,类似台湾的身分证。),所以我赶快追上去还给她。她的手提包上挂着很显眼的护身符,所以虽然人很多,我也没有跟丢。那是个很奇特的护身符呢,上面缝着像是结合了「思」跟「兄」、我没见过的汉字。
个人编号卡上面的名字是桥本……什么的啊?我不记得名字跟生日了,因为当时有点慌。总之桥本小姐非常有礼貌地向我道谢──她脸上化了淡妆,总觉得是个情绪很高昂的人,为了不要再把卡弄丢,她小心翼翼地把个人编号卡收起来。
当时我们就这么道别了,但是我在找不到喜欢的衣服于街上閑晃时,又见到她了。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糸口,那家伙戴着很显眼的帽子,所以在街上非常引人注意。他打工的出租店就在那条路上,出现在那里也很正常。
可是他还带着一个女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糸口的妹妹,她的身高跟矮了糸口十公分左右的妹妹差不多,我也看过她穿类似的衣服。我常常去糸口家玩,知道他妹妹虽然参加运动社团,但是喜欢穿宽鬆的衣服。而且两个人头髮都是毛躁的黑髮,看起来实在很像。
……不过就算是远远看过去,我也很快就发现是不同人了。她跟留了中长发的糸口妹妹不一样,头髮剪得更短一些,更何况她还是不久前我刚见过的人。
──对方是刚才那位桥本小姐。虽然糸口看起来像在带路,但他们走进去的竟然是女性内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