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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未散,又迎来一个阴沉沉的早晨。
连日来稳居羽间市上空的云层,今天也没有散去,那颜色就像髒兮兮的棉花一样,覆盖着天空,给这清晨撒下了凝重的黑影。
石砖延绵的街景刷上了雨日之色,伫立在寒风之中。
寒风冷冰冰地摇晃着路旁和山上的树木,摇摇欲坠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嘈杂的寒冷音色。
这就是羽间早间的街道,一片带着灰色的街景。
即便如此,这座城市仍旧一如既往地运转着。列车、车辆以及行人,都在清晨的氛围中移动着。
尤其在连接车站和山上延绵不绝的石砖路上,上山的人特别多。
那是正在前往这座城市规模最大的设施————「学校」的,少男少女们的身影。
………………
*
木户野亚纪穿过学校大门之后,大衣的下摆和长长的头髮被忽然吹拂的冷风卷了起来。
「……」
亚纪按住头髮,面无表面迎风望去,只见被厚实云层覆盖的灰色天空之下,耸立着砖纹花砖的校舍屋顶。
从山中的学校仰望天空,下垂的厚厚云层看上去好近。
虽然云的表面在风的作用下正一点点地运动着,然而那摞了好几层的云却完全不见消散的徵兆。
圣创学院大学附属高中。
今天也有许许多多的学生,在这踏过无数次的正门石砖地上来来往往。
亚纪默默地放下视线,继续沿着通向一号楼大门的石砖路走起来。就在她把手从头髮上放下的那一剎那,一个白色的物体从她那只左手袖口中闪现出来。
————亚纪进行那个「童子大人」的〈仪式〉之后,现在过了一晚。
昨晚,亚纪自作主张执行了那个〈仪式〉,将自製的「人偶」扔进水池后捡了起来,直接带回了家。
那是一种仪式,用于从学校后庭的水池中召唤为自身弥补「欠缺」的「异界」存在。亚纪不顾大伙的反对,为了寻求有关「怪异」的线索,独自一人召唤了被学生们称作「童子大人」的东西。
她是把所有事情考虑清楚,下定决心才这么做的。
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无法感知「怪异」的亚纪将一直派不上用场。
亚纪无法忍受自己一直无所作为,所以亚纪为了让自己成为线索,做好了面对一切危险的觉悟,执行了「童子大人」的〈仪式〉。
她按照程序,看準人全部走光的时间,踏入夜幕降临的后庭之中。
她将一朵花和用橡皮擦製作的小「人偶」扔进水池,然后只把「人偶」捡起来,带回家中。
但是当她将沉入池底的「人偶」捡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到手腕就像被池水抓住一般的沉重感受,随后在强烈不安的驱使之下,逃也似的离开了后庭。
亚纪当时没有余力去验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不安的推搡之下离开学校,沿着山路沖了下去,最后回到家时已是精疲力竭。
她登上公寓的楼梯,进了屋,关上门,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瘫坐了下去。等亚纪站起来,呼吸稳定下来之后,总算恢複了冷静,这时注意到左手一直紧紧握着,然后缓缓将手打开。
手中是一个用橡皮擦仿照「神代」纸人製作的小小人偶。
「……」
亚纪突然觉得自己好荒唐,可她还是按照〈仪式〉的程序,粗暴地将人偶扔进了壁橱里头。
可是就在这时……亚纪头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左手。
她的左手手腕感觉被池水抓过的那个地方,就像被什么人猛力抓过一样,留下了青黑色的瘀斑————
于是过了一晚。
那一夜不知为什么,她感觉非常疲劳,睡得就跟一滩烂泥似的,不过她想要的「异常」却完全没有发生,只是和平时一样到点被闹钟叫醒而已。
亚纪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说不定只是没有察觉到,但在亚纪看来,察觉不到的话,就算出现过也没有任何意义。
亚纪还检查过了壁橱,「人偶」也并没有消失。那个白色的小「人偶」还是跟昨天一样,倒在壁橱深处。
只是左手手腕上的瘀斑原模原样地留了下来。亚纪看着昨天「怪异」留下的唯一证据,反而心安起来。
水池中的「怪异」,昨天确确实实地存在过。
然后,亚纪用绷带将瘀斑遮了起来。
现在还并不清楚,因为无法确切地证实它跟「童子大人」有没有直接关係。
水池似乎就是那个「怪异」的根源。
只要踏入那里,就算髮生什么也不足为奇。
所以,亚纪决定在看到或听到与「童子大人」相同的「怪异」之前隐瞒此事。于是她便用长袖上衣和绷带隐藏瘀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了学校。
「……早上好」
然后,亚纪一边这么打着招呼,一边打开了专用教室楼里美术室的门。
现在,木村圭子的事件虽然稳定了下来,由于还要看发展过程,大伙还是决定暂时还是早上第一时间在这里集合。
这里在不久前重新装修过,新木材的气味还没有散去。在这样的美术室中,身为美术室社员的沖本和圭子,然后还有武巳和稜子,都已经先到了。
「啊,早上好,亚纪」
「嗯」
稜子先开口,大家纷纷回应亚纪。亚纪靠近大家聚集的大桌子,将肩上的包放了下来。亚纪在抽出椅子坐下的时候瞥了眼圭子。身着制服的圭子还是老样子,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
看到她那个样子,亚纪感到有些烦躁,同时眯起眼睛。
圭子进行过「童子大人」的〈仪式〉之后,在自己的寝室中遭遇了「怪异」,现在正在朋友的房间里避难。
亚纪对那种消极的态度很看不顺眼,但亚纪立刻敛去了那种反感,将视线从圭子身上移开。这是因为,圭子现在已经脱险,拘泥于已经脱险的人对亚纪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亚纪无视了圭子,然后向其他三人看去,问道
「恭仔还没来么?」
「嗯」
稜子回答了亚纪的提问
「村神君也还没来哦」
「哦」
亚纪简短答道,撩了下头髮。
「……咦?」
但是随后,稜子微微地惊呼起来。亚纪的目光顺着声音转向稜子,然后微微颦眉。
因为她知道稜子正在看什么。
稜子的目光,正注视着亚纪的左手手腕。
「亚纪……你受伤了?」
「……」面对担心的稜子,亚纪在内心咋舌。
稜子对奇怪的地方总是特别敏锐。亚纪露出索然无味般模稜两可的表情,说道
「……就是被东西稍微挂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紧么?」
「没事,又不痛」
这一次没骗稜子。痕迹虽然很醒目,但从一开始就完全不痛。
「……」
也正意味不痛,亚纪才没有留意自己的动作,让绷带露了出来。
亚纪暗自提醒自己。这一点一定得注意,还不能让大家对这个瘀斑起疑。所以亚纪立刻準备岔开绷带的话题
「……话说,没事固然最好」
「咦,什么?」
「她昨天也没出事吧」
亚纪用眼神示意圭子。
虽然实际上亚纪对圭子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但是大家在这里聚集就应该讨论这个话题。用这个话题来岔开话题,再合适不过了。
「啊,嗯」
稜子答道
「似乎没事……是吧,沖本君」
「噢」
茶色长发的沖本笑着点点头。
他就像敦促坐在身旁的圭子一般,向圭子看去,垂着头的圭子微微苦笑起来,然后沖本以一副就像有个胆小妹妹的哥哥一样的表情对亚纪说道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爱操心呢」
沖本的表情和前一段时间相比开朗了不少,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露出那种看上去可能会显得有些轻浮的独特笑容,向圭子和武巳看去。
「武巳最近早上起床也很迷糊呢……」
「啊,抱歉」
武巳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就是啊。木村,你也得振作一点呢」
「……」
而木村只是微微抬起脸,略微点点头。
「哎,真拿你们没办法……」
沖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沖本并不是真的为此烦恼,显然只是借这个话题摆个姿态。
想必沖本也已经习惯圭子那种态度了。搞了一段叹息表演后,沖本一边看着圭子一边再度开口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木村似乎已经没事了」
「……哦」
「啊,谢谢你们教会我们这么多」
此时,沖本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到头来,只凭我们自己的话,还是什么也搞不明白,还是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呢。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连木村也……变成…………八纯学长,还有奈奈美那样……」
沖本有些语塞,但还是说完了这番话。
「水内和赤名也已经……总之就是那个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
亚纪什么也没说,也不打算说。现场瞬间沉默下来,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武巳嘀咕了一声
「……就像……情同手足呢」
大伙没弄清这句话的含义和武巳这么说的意图,都朝武巳看了过去。
「咦?」
「啊……没什么……」
垂着眼睛的武巳注意到了大伙的目光,尤其是看到连圭子也抬起了头,他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摆着一张略显困惑的表情解释自己的发言
「我只是在想,从很早以前就总觉得美术社的大伙关係都好融洽,情同手足一般,所以不小心有感而发罢了。而且木村同学看上去,感觉就像水内同学的妹妹一样呢……」
这句话有几分可以理解,但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啊,呃……」
可能那番话也是无心之言,武巳摆出困扰的表情,说不出话来了。
沖本露出寂寞的笑容,圭子也再次更深沉地垂下了眼睛。
武巳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用求救的眼光环望周围。这时候,稜子从旁打起圆场
「啊,不过……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