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心形與平等的人類

遇见栗原燐的时候，她正险些丧命。

那是一个大风的天气。学校庭院里的正树木痛苦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云就像是要有颱风来了一样呈现出漩涡的形状。我靠着铁锹喘了口气。我现在正在校园庭院里的一角，耕种着属于侦探部的蔬菜田。这和上次发生过血吸麦杀人事件的那块田并不是同一个，这个是在校舍附近的一块小面积的试验农地。

在我旁边，叶子小姐正额头冒汗的拚命拔草。就像是拳击手使出的刺拳一样，敏捷的在工作着。

她往这边瞧了过来。

「神室部员。不要停下不要停下。如果不在白天耕种然后把种子种下去的话，就赶不上及时雨了啊」

「及时雨？」

叶子小姐指着天空。云的漩涡正在慢慢的扩大中。

「就是这个哦。在这个村子里，每月一次，都会降下带有非常多营养物质的雨水的。如果错失了的话，就得等到一个月之后才行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赶不上下一次的萝蔔祭了。最近，为了你我可是牺牲了本来要出展的作物的哦。这次为了一定要胜利，就快些耕地吧」

「萝蔔祭，不是在暑假前的学园祭上举行过了的吗？难道还有吗」我挥下了铁锹。猛地一下把刀口砍进了肥沃的土壤中。

「那个啊，怎么说呢。在外面的话，学园祭什么的，一年有几次呢？」

「我想一般也就一次而已」

「一次？神室部员，你搬到这里真是应该感到幸福啊。在我们这里，一年有六次哦」

「六次！」

叶子小姐皱起眉头。

「不过话说回来，神室部员你，还真是没力啊。明明都已经耕作了三十分钟，但却才耕了五垄的地而已啊？」

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叶子小姐就在这点上让人困扰啊。如果是一般的高中生的话，种两垄就已经差不多了的。嘛，如果是有怪力的叶子小姐的话，耕上十垄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边的心情传达过去了，叶子小姐又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嘛，嘛，不过你的努力还是值得夸奖啊。再努努力吧」

她向旁边的田里瞅了一眼。

她想说什么我很明白。在侦探部的旁边，就是田径部的试验农地。虽然只有有五个穿着五分裤的田径部部员在田间劳作着，但速度却极快。五个人一起同如行云流水般的在劳动着，连一瞬间也不会停止的耕作，拔草，埋种。而且他们全员的体格都和我差不多。差不多都是一百七十五厘米的样子。而且不只是有男生，其中还有三个女生在里面。其中的一个女生，像我一样挥下铁锹，抬起，再挥下。简直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并且，五个人全都是有着不会输给叶子小姐的那端正的面容。有着白皙的肌肤，有点带茶色的头髮，还有和那头髮一样颜色的眼睛。

在观察他们的面容之时，我感觉到了有一点微妙之处。

「叶子小姐，那五个人，是不是都有点相似啊？他们是五胞胎吗？」

「不是哦。应该都不是一家的。这是因为，那些孩子们，都是七七字的人啊」

雨水的气味开始漂浮空气中。

我开始鼓足了劲，加快了上下翻动铁锹的速度来。

「字是接在村名后面的用来表示地名的那个吗？」

「就是那个。因为这个四之村真是有点太大了啊。所以为了管理土地编号，不仅家，字，连庄也是使用了的。七七字代表的就是，在八家之中的第七家的管辖範围之中的第七个町的意思。在那里人们，你可以想像成靠近的全部都是一种人。据说不论是年纪还是面容或者体格什么的都是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什么变动」

「叶子小姐你关于像这样推测的话还真多啊」

叶子小姐耸了耸肩。

「那是超排他的字啊。根据传言，虽然他们拥有着四之村里第一丰富的盆栽园，但能见识的人却是几乎没有的」

我流出了口水来。

在这个四之村里，是第一丰富的？到底是有着多厉害的盆栽啊？

「而且据说，连树龄两千年的盆栽也是有的哦。虽然只是传言，但还有超过一万年的。我不过的话是不怎么信的。因为就算是发生在这个村里的事，但这未免也有点太过荒谬了吧」叶子小姐如此说道。

我回头看去，发现七七字的那五个人已经完成了作业，开始整理起了铁锹和镰刀来了。

我像是在推挤着狂吹过来的风似的，像他们那边艰难的走了过去。天空中游走着闪光，雷鸣声阵阵响起。

叶子小姐在我背后叫到。

「喂，神室部员，你要去哪里啊」

我无视了那个声音，向那五个人开口道。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只有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生停住了，像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了？」

「那个，我是侦探部的神室圭治」

女生歪了歪头。剪得整整齐齐的刘海被风狂乱的吹散了。其他的四个人，留下她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领头的那个人，头也不回的说道。「燐，在仪式开始前必须回来哦」他们像是流动一般前进着走出了校门。

留下来的女生说道。

「我是栗原燐。我已经事先听闻过神室同学的名字了的。您就是八家之中的神室家的曹司吧。那么，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曹司：古代尚未继承家业的贵族子弟，武士的嫡出子弟】

「那个，虽然是偶然间听到的，但你们在村子里，好像是有这很了不起的盆栽的吧。那个，能不能让我去拜见一下啊」

燐左右摇了摇头。

「真是很抱歉，就是说是八家的大人，但这也是不行的。除了七七字的人以外，能够进入我们的庄园的就只有七家的家主了」

「但还是能不能——」

突然一阵剧烈的风吹了过来。在背后叶子小姐叫喊着什么。

燐睁大了眼睛。从她的瞳孔里，映出了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飞了过来。我一转身，那飞过来的东西一下子就撞到了手刀上。伴随着意外的冲击感，手腕上感觉到了一阵滚烫。还伴随着金属扭曲的不和谐的声音。原来是一块凹下去的拖拉机上的金属板被吹飞到了身后。那金属板乘着风，就这么消失在了黑云之中。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我然承受住了那么坚硬的东西的打击。

我向燐看去。大体上看来，她的脸还有手脚都没有被伤着的样子。

「没关係吧？」

「诶，我是没事。但、但是，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了？一看去，我右手腕已经被撕碎了。勉勉强强的只有白色的肌腱耸拉维繫着而已。从断面里，豪爽的喷涌出了鲜血来。但却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我慌慌张张的，按住了右腋，用左手把上臂的大动脉给压住了。于是流出的血量立刻减少了起来。

「哈，叶子小姐」我发出可怜的声音来。

叶子小姐就如同字面意思上的那样一下子变了脸色向这边突进了过来。

「神室部员！」她一手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就把我公主抱了起来，向着保健室夺路而去。

——

保健医生的吸坂由美子正好就在。

「那么来弯一弯手指」

我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手指。一点也不疼。泛黄的绷带把手腕给裹着。但绷带就像是馊了一样的发出着臭味。有点暖和，时不时的还能感觉到像是活物一样的搏动。

由美子医生像是很怀念似的眯起眼睛。

「真的只能说是只有脸是长得和佳奈子前辈一样啊。你并没有前辈那种程度的恢複力。啊我想起来了。前辈她也因为曾经是受过这么重的伤而来过这里的」

如果依她所说的，即使在再年轻她也应该是超过了四十岁的。但是，从外表看来只是二十多一点的样子。虽然有一副姣好的面容，但却像是要破坏这一样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在上面。而且还是两副叠在一起的。如果是想要避开男人的话，效果应该是十分显着的吧。

我把绷带凑近了鼻子，然后脸就皱了起来。让人噁心的想吐的臭味啊。

「医生，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蚯蚓哦」

「哈？」

「这是我开发出来治疗用蚯蚓。看上去的话就完全只是绷带而已吧。但事实上，虽然是像绷带那样来使用的，但这个只要和生物体有一点接触就能读取对方的遗传信息，然后就能以应有的姿态来进行修复工作。一旦治疗结束的话，就会自动的离开手腕」

叶子小姐在旁边皱起眉头来。

「好噁心。是蚯蚓啊？」

「喂，这应该感动的才对吧。我在高中时代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个，才受到了四乃村朱褒章的表彰的哦」由美子医生说道。

「那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事情吗？」叶子小姐问道。

「笨蛋。我是跳级的所以才二十四哦」

「哇」

我不经意的脱口而出道。

当治疗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后了。但是，天空还是格外的明亮。叶子小姐从走廊上向外窥视着。

「像是在吹风的时间带啊。照这个样子，应该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赶快回家吧。不然在这之后，是会有下一场非常大的雨哦」

即使是在门口穿鞋子的时候，右手的手腕也是一点不疼。但一想到是蚯蚓，就升起了一股恐怖的感觉，不过这确实是能得到朱褒章的东西啊。本来还想着被撕碎了的手腕不可能轻轻鬆鬆的就这么给接上了的。

话又说回来，那个七七字的孩子还真是有点薄情啊。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连保健室都没跟过来就这么消失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在鞋柜的阴影中栗原燐跑了出来。她恭敬的，向我这边低下了头来。

「那个，刚刚的事情真的是非常的感谢」

「不，没什么的不用太在意哦」

叶子小姐在旁边点着头。

「对对，不用太在意的。如果是你的话，本来是应该可以很轻易的躲开的，他只是因为太紧张才受的伤」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我右手的伤结果是白受的？

看见我的表情，燐的头左右剧烈的摇了起来。

「才、才不是这样呢！我即使是在七七字之中，也是相当笨拙的。所以真的是非常的谢谢你」

「不不，我只是做了理所应当是事情而已。区区一点小事罢了。如果可以的话要不就这样吧。作为回礼，你就请我喝杯茶怎么样？」

「诶，好、好的。当然很欢迎」她点着头回答到。

我微笑着。对了。好不容易手才受到了这被撕碎的伤。要不就趁此机会和她拉近关係，然后找个时机让她带我去看看那个盆栽吧。

应该是看透了我的企图，叶子小姐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

我笑着向叶子小姐挥了挥手，然后就和燐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学校。

因为在开始下雨之前必须回家。于是我们飞奔进了离学校最近的在四乃村车站前面的一所破旧的咖啡馆里。像是停留在昭和四十年代那个时间上一样的内部装饰。在墙边并排摆放着的是虹吸式咖啡机，在坐上去感觉会很舒服的扁柏椅子上，放着手制的座垫。厚度差不多有一张橡木板那么厚。店里瀰漫着一股微微有些苦香的咖啡豆香味。留着像是德国皇帝一样鬍鬚的老闆，爱搭不理的说道欢迎光临。留声机上的唱片在旋转着，从喇叭状的扬声器中流淌出爵士乐来。

我们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在桌子的一角，有一个褪色的胶囊型的恋爱占卜机。这个是只要放入一百円的话，就会出来一个放着占卜结果的塑料小球。她一边触碰着这个一边微笑着。

「来咖啡馆，我这还是第一次啊。神室同学，你好像是在东京住过的吧，那肯定是去过很多次的吧？」

「嘛，也就那样吧。但是，真是很意外啊。小燐，你不是长得很可爱吗。我还想着，肯定有和谁约会来过呢」

小燐红着脸低下了头。

「说可爱什么的。这也是第一次被这么说呢」

「不可能吧。虽然的确，在这个村子里的美女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的，但我想燐同学你在其中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啊。说什么没有被称讚过可爱……」

她眼神複杂的眯起眼来。

「那个啊，因为在我附近的人，大家都是长得一样的。几乎没有谁会去在意其他人的外表」

「啊啊，是称作七七字来着的吧？刚才，我从我家部长那里稍微听说了一点。真是很厉害啊，大家都是帅哥美女什么的。但是，这样一来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什么一见锺情的情况了啊。这样以来的话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就得以心意来决胜负了啊」

我用手指在空中描绘出一个心形的形状来。

她扑哧一笑然后自己也模仿我用手指画起心形来。

「果然从东京来的人都很有趣啊。像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对谁都会这么做的啊？」

「并、并不是因为什么得意忘形，只是不由得就这么做了而已」我害臊的低下了头。

她微笑着抬起脸来。

「啊啦，是这样的吗？但是，我很喜欢哦。心形啾啾什么的。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们字也不是以心意什么的来决胜负的。因为大家在大体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心也是相同的吗？像是读出了我的诧异似的，她继续说道。

「七七字的先祖们，从很早之前就一直盼望着和平。然后就这样在以前的时候，就在先祖他们到这个四之村来之前。他们认为和平最重要的就是，大家都要平等。然后，七七字的先祖们就都拥有了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然后还拥有了一样的心。我们每一天都在举行着仪式。靠着那个仪式的话，全员的心就可以同质起来」

「哈。那么这样一来的话，也就是说像是恋爱什么的也不会有了吗？」

「从字以外的人来看，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她这么说道的同时，一边抚摸着恋爱占卜机。

「这个，想要试试看吗？」对于我的询问她很害羞的点了点头。

我从钱包里取出了一百円来递给了她。她高兴的把钱扔进了投入口，然后转动了把手。随着咔咔的声音响起，塑料小球骨碌碌的就滚了出来。她打开小球。把放在里面的纸给打开看了。

「结果如何？」我问道。

「秘密哦」她像这样说道就马上放进了口袋里。

「告诉我一下嘛」

「不行。很难为情的啊」

本来还想着再捉弄一下的时候，老闆端来了我们点的咖啡。

在喝了一口之后，我和燐同学面面相觑。

燐同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