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表
7月都内某处
DOLLARS变了。
有人在咖啡店的一角这样低语道。
知道不久前,DOLLARS还是一个鬆散的普通团体,而现在则完全成了一个独色帮。
转变的契机,就是五月黄金周时发生的一起纠纷。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但它撕开的那道伤痕直到现在都未曾痊癒。
「喂,大叔,我们不太懂什么叫慢慢来,还是直奔主题吧。」
夜幕下的东京。
在离东京都中心池袋稍远的一个小巷里,及格衣着鬆鬆垮垮的年轻人将一名上班族团团围住。
这名四十岁左右、忽然被年轻人围在中央的男人就这样晕晕乎乎地被推入地狱一样的深渊。
「怎……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做什么错事……了吗?」
看着眼前这几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上班族恐惧地将包抱在胸前想要保护自己,但面对四人的包围,这点防护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刚刚不是说了,咱们直奔主题吧!啊!我们是DOLLARS,听说过没?现在呢,我们在募集资金,想请你帮个忙,把你钱包里的那些钱贡献出来。」
年轻人一遍做作地说着一边拍了拍男人的脸颊。从醉意中清醒过来的男人立刻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啊……哈哈,DOLLARS,我知道,我也是。」
「啊啊?」
「看、看,网上……」
男人边说边伸手取出手机,但其中一个年轻人却啪地抓住了他的手,笑着将其反拧了起来。手机从男人的手中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啊……啊!疼……」
男人呻吟起来。拧着他手臂的年轻人将嘴贴近他的耳边,用卑劣的语气说道。
「既然如此,同是DOLLARS的伙伴那就更应该给点零花钱了,毕竟你是长辈嘛。」
周围其他几个年轻人闻言,也应和着开了口。
「日本的爸爸们,为了我们辛苦了!」
「我们真想好好孝敬你们啊!」
年轻人作出亲热状,轻佻地勾住男人的肩膀,但男人却因此愈发感到恐惧,他甚至觉得这还不如被人恶狠狠地逼迫「把钱交出来」来得好。这样一来,恐怕光掏钱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男人看了看背后,决心碰碰运气试着逃跑——
但在看到那里也被几个年轻人堵住了去路后,他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不过——见那几个年轻人堵住了去路而面露阴霾的,并不只是男人。
「……你们想要干嘛?」
「有什么好看的,走开!走开!」
企图敲诈的年轻人发出威吓——可很显然,这对堵住路口的那几个人根本不起作用,充斥在空气中的紧迫感和敌意逐渐增加。
那几个堵住道路的年轻人虽然体型各异,但却戴着统一的面具。
虽说是面具,但那东西很简陋,不过是一种用布製成的露出双眼的帽子。那帽子包裹住整个头部,形状就像鲨鱼的牙齿,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
异样。
他们不像是为吓唬人而结成的团体,应该也不是醉汉们的恶作剧、抑或行为艺术团体、自警团之类的。
企图勒索的年轻人首先想到的是几个月前,与DOLLARS发生纷争的一个名叫「To罗丸」的琦玉暴走族。
他们变得很紧张,害怕这几个看起来像是暴走族成员的人是为了袭击自己而特意遮住脸的。
僵持了数秒后,一个蒙面的年轻人用愉快的语气开口道。
「我们也是DOLLARS,要不要帮忙?」
「啊?」
「……」
勒索钱财的青年们皱起眉头,蜷在墙边的上班族则吓得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
「喂,我干嘛要把该进自己口袋的钱分给你们,快走开!」
知道对方也是DOLLARS,鬆弛下来的青年们粗鲁地回绝了他们。
那几个蒙面青年闻言彼此互看了一眼,摆手说道。
「啊啊,不对,你误会了。」
「啊?」
就在青年怒目而斥的时候,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咚的一声钝响。
青年回头看去——之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同样蒙面、手握球棒的年轻人,而自己的一个同伴则已经躺倒在地。
「你、混蛋……!」
在那个手持球棒的年轻人背后,还站着好几个蒙着面的男孩。勒索大叔的青年们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处境。
周围基本没用行人通过。在这个狭长的小巷中,勒索者已经被完全包围了。
这时,其中一个蒙面青年开口说道。
「好了,把你们手机都拿来,我来帮你们办DOLLARS的退会手续。」
蒙面青年边笑边歪了歪他那戴着诡异帽子的头,从脖子发出关节扭动的咔咔声。
「你们这种人留在DOLLARS,只会坏事。」
「咱们老大打算排除这类家伙。」
DOLLARS变了。
有人在街边小巷这样低语道。
在这个团队中——不再有能够悠閑度日的自由。
序章里
池袋首都高速
「看来这事让您非常头疼啊,社长。」
在黑色高档轿车的后座上,一个头戴白色防毒面具的怪人用同情的语气说道。
「头疼倒不至于,不过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在另一边的男人答道。
他的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左右。
男人那头混杂着银色的髮丝用髮蜡打理得整整齐齐。他瞪视着带防毒面具的男子——岸谷森严,用挖苦的口吻道。
「我之所以这么倒霉,都是因为你们尼布罗吧。」
「哎,看来您还没意识到啊,矢雾社长。」
「少装腔作势,听着让人噁心。」
森严缓缓摇了摇头,防毒面具下一副苦笑的表情。
「儘管你现在坐着社长的位置,但从整个公司归入尼布罗旗下的那一刻起,矢雾清太郎就将成为尼布罗的人乐,希望你别忘了这一点。」
面对森严调侃的语气,白髮男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对于人类来说,有时『真正可怕的正是人类』,这是我打小就信奉的名言。」
「这世上没什么是可怕的,就像任何事物都可能会导致某种癌症、任何生物都可能会导致其他物种灭绝一样。话说回来,我今天并不是为了挖苦你才邀你一起来兜风的。」
「那你想说什么?我认为尼布罗对『头』还不至于这样执着。」
面对淡然吐出了「头」这个词语的矢雾清太郎,森严隔着防毒面具平静地答道。
「别这样,说实话,我只是想以一个老朋友而非尼布罗社员的身份和你聊一聊而已。或者,说是『忠告』更合适。」
「忠告?」
清太郎一头雾水看向了森严。森严盯着自己交握着放置于膝头的手指,头也不回地吐出了一个人名。
「淀切阵内。」
「……!」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清太郎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扭头看向车窗外流动的风景。
高速公路的边上林立着的钢筋水泥丛林上的玻璃窗上,时不时浅浅映出森严的脸。只听见森严又接着说了起来。
「会作出这种反应,看来说你和那个男人有关係的传闻是真的。」
「……」
「我这么说吧,淀切这人很危险,想保全自己最好别接近他。或许你是想利用他,但弄不好最后反倒被他利用。他所做的事的确陈腐,但他踩着别人肩膀向上爬的本事确是一流的……不过说是陈腐,倒有些对不起那些受害者。」
森严含糊不清地说完,清太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很意外。这么说尼布罗中你也是称作不择手段的怪人,没想到淀切阵内值得你这样警惕?」
「我在尼布罗可是很谨慎的那种,毕竟公司的食物都是些和妖精的头啦吸血鬼之类有关的让人不好意思公开的内容。说到底,如果真是不择手段,那是为了得到塞尓堤的头也就没必要搞什么收购了,直接从你家偷来就行。」
「你还真敢说。」
「其实不择手段的是你吧。原本那头应该在二十年前就交给尼布罗,但你却用我儿子的性命相逼夺走了它,这事你没忘吧?」
面对森严的发言,清太郎依旧望着窗外回答道。
「年过五十的人记性也越来越差。我回忆了一下,记得你是很乾脆地卖给我的吧?」
「哼,在问上司『我儿子的性命可能有危险,能把头卖给其他公司吗』的时候,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回答『既然孩子有危险那也没办法,毕竟这事还不能报警』。因为我们部门也明白这事不能公开,也就只能将厉害关係置之度外」
「……你们公司真有意思。一想到这家世界知名的大企业即将要夺走我的公司,我就直犯噁心。」
「你不是记性不好么?这是个好机会,把不开心的事全忘了吧。」
听这语气不像是讽刺。由于森严的脸被防毒面具遮挡着,看不清其表情的清太郎甚至开始怀疑这其实是他的真心话——他将掺杂着白髮后脑勺靠在座位的靠背上,彷彿完全无视了对方的意图,闭上眼开口道。
「这让人怎么能够忘记。去年是我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年,不光矢雾製药被尼布罗收购,『头』也不知道被波江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查不出你侄女的去向?到时候只要伪装成抢劫,把头夺回来不就行了。」
「……没那个必要,头的研究已经进行得非常彻底了。目前得出的结论就是,现代科技根本拿它没办法,我甚至觉得该去研究一下超自然方面的知识……话说波江之所以会继续进行她无谓的研究,是因为她一心想让诚二脱离对『头』的热衷。」
清太郎有些厌烦地叹了口气。森严见状,用恶作剧的语气问道。
「你明白这点还让波江为所欲为,看来你对你的侄女还真不错呢。」
「因为她的能力相当出众,而我的弟弟……她的父亲很平庸,我认为如果想让研究有进展还得靠波江。」
「嗯……不过,你一开始并没有将头定为研究对象吧。你侄子之所以会产生那样扭曲的爱情,也是因为在你家看到了那个头?」
「你还是老样子,爱管别人家的閑事。」
清太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见森严讪笑着说道。
「没那回事。其实你不也和你侄子一样嘛?一把年纪还不顾一切地爱上了那颗头。你单身至今,为了爱那颗妖精的头甚至不惜威胁于我。」
「你的推理只能得五十分。」
车子遇上了交通拥堵,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当然了,我认为那颗头很美,也会以艺术的眼光去看它、将它视为异性。你说的没错,我曾经抛却年龄对它产生了恋慕和爱欲,可毕竟我已经老了,没资格去谈什么浪漫。虽然我对诚二那家伙很无奈,但有时真的很羡慕他。」
清太郎彷彿在回忆往昔似的抬起头看向车子的天花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如果将这种羡慕理解为爱,那我或许真的是爱上了,爱上了像那个妖精一样将自己的魂魄从尘世解放的可能性。」
「你这才是年轻的妄想……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世上有着超乎常理的存在,对其生出迷恋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森严在老朋友身边静静地摇了摇头,透过防毒面具深深叹了口气。
「但我再次忠告你,别再和淀切阵内继续扯上关係。」
「那我再问你,那个除了会向强者谄媚以外一无是处的掮客,真有那么危险吗?」
「如果只是会向强者谄媚,那他就不会与栗南会成为敌人了吧。」
森严说出了某个暴力团体的名称,接着注视着脚下。
「你总是那么傲慢,恐怕你是打算利用他直到榨乾他的最后一滴血,在必要的时候将他捨弃……可你不能将他视为蜥蜴的尾巴,这很危险。或许他的确是条尾巴,但必要的时候尾巴也可能会主动捨弃身体。」
「你的比喻还是那么抽象,但我会铭记于心。」
清太郎板着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对方的忠告。
十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