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錯綜布局

「——真的很谢谢您。」

看到一边低头说着这句话，一边从诊疗室出来的女性，尤莉丝瞬间藏身于走廊的拐角处。

（为什么绫斗的姐姐会在这里……？）

尤莉丝悄悄地伸出头一看，穿着星猎警备队制服的女性——天雾遥正準备走向走廊深处的电梯。明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如果和她见到面，尤莉丝还是无法拭去心头难受的感情。尤莉丝决定暂时还是维持现在这种状况比较好。

治疗院的诊疗区域有数个诊疗室并排在一起，遥正好是从院长阳·科贝尔的诊室中走出。由平常就因为数量众多的病人而极其忙碌的院长亲自诊疗的情况十分稀少，如此说来……

「啊，这不是尤莉丝小姐吗？」

「啊！」

突然被从旁边搭话的尤莉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紧身体。一看，发现脸上露出开朗笑容的遥正站在自己身边。

「我因为感觉到视线，有点在意是谁，所以就过来啦。」

尤莉丝已经儘力消除自身的气息，但是该说真不亏是绫斗的姐姐吧。

「您好，真是好久不见。」

没办法，尤莉丝只能跟遥小姐打招呼。

「嗯，好久不见。尤莉丝小姐……啊，原来如此，是因为右手的伤吧。」

「是的……」

尤莉丝轻抚用石膏简易固定住的右手臂。这是之前在王龙星武祭第五轮比赛中赢下武晓彗的代价。

就算运用落星工学后医疗技术有了大幅发展，依然还没有出现短时间内就能治好骨折的技术（除了使用治癒能力者的能力之外）。即使如此如果做了止痛的处理，即使手不能够动，仍能将疼痛抑制在不影响战斗的程度内。尤莉丝就是为了接受这种止痛处理而来。

「好像……不能说没事吧，但是我记得下一场战斗应该会判定直接胜利吧？」

「是的，运气好。」

「这之后是——」

说到这，遥突然闭口不言。

原来，準决赛中绫斗与梅小路冬香中的胜者会和尤莉丝进行下一场对战。

冬香很强。不对，更正确地来说，强大的是冬香使役的名叫魏狱的式神。能够一击击破圣嘉莱多瓦斯学园的诺爱儿·梅斯梅尔的这份力量，恐怕能够与晓彗匹敌。更别说，无论是冬香还是魏狱，估计都还没有揭露手上的所有底牌。在现今留下的七名选手中，她肯定是最难以推测实力的选手。

即使如此，尤莉丝还是确信会是绫斗赢下準决赛的胜利。

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现今的绫斗肯定都能战胜。至少，是在星武祭这个舞台上。

正因如此，尤莉丝才痛苦难受。

再这样下去，就会和绫斗——

「尤莉丝小姐，能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

遥带着一脸柔和的微笑，温柔地对着低着头的尤莉丝。

「我觉得把我能够说的话，好好地传达给你会比较好。」

尤莉丝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尤莉丝沉默的时候，遥把目光转向不远处休息区的沙发。

「——我明白了，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你的哦？」

暂时，尤莉丝先这样传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遥果然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

「嗯，这样就好。是我自己想跟你说这些话罢了。」

遥带着尤莉丝坐到沙发上。冬天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让人觉得些许耀眼。窗户的那边是治疗院的中庭，常青树的树叶随着风轻轻摇晃，是一派平和、安稳又有点寂寥的景色。

「尤莉丝小姐从绫斗那边打听到了什么程度呢？」

「……如果得不到王龙星武祭的冠军，你的生命会有危险。」

「啊啊……果然那孩子没有详细对你说。」

遥带着困扰的神情露出一脸苦笑。

「肯定是顾虑着不想把我卷进去吧。」

尤莉丝也十分明白绫斗这么做的原因。

现在，绫斗他们正在与某些庞大的敌人战斗，尤莉丝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是对尤莉丝来说，有着比什么都要不得不更为优先的战斗。这是只有尤莉丝才能进行的战斗，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的战斗。

「……这样啊。尤莉丝小姐也有吧，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着尤莉丝露出微笑。

「那么，万一需要和绫斗战斗，尤莉丝小姐你也得尽全力赢下战斗哦。」

「就算这么说——」

有生命危险的当事人这样说，让尤莉丝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下来。

「就算绫斗不能获得冠军，我也不会马上死去……我是这么想的。」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想，尤莉丝小姐也某种程度上听说过《处刑刀》相关的事情吧。」

「是《狮鹫星武祭》决赛前日袭击绫斗的那个人吧？记得他使用的是《赤霞魔剑》。」

能够与那个亚内斯特·费尔克劳和绫斗同时为对手，虽然不知道真身是谁，但肯定拥有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那把《赤霞魔剑》的碎片，正埋在我身体的这个部位周围。」

「什么……！」

尤莉丝瞪大双眼看向用手指着腹部的遥。

这真是令人惊愕的事实，同时也让尤莉丝明白了之前对话的意义。

遥的力量能够和现今的绫斗相匹敌，能够以遥的性命作为要挟，并不是谁都能做到。

但是，如果对象是《处刑刀》的话，就有这种可能。

并且，《赤霞魔剑》的能力是将刀身分割之后进行面的斩击——

「碎片自身十分细小，可以说达到了《处刑刀》能够控制的最小程度……你明白吧？」

遥彷彿要让尤莉丝明白话中代表的意义，耸肩这么说。

尤莉丝也确实理解了其背后的含义。

无论是多么细小的碎片，只要它仍是纯星煌式武装的刀身的一部分，就可以十分简单地破坏人体。《处刑刀》可以仅凭一个念头，就能让遥的内脏尽数破裂。这样一来，遥肯定会失去性命。

在这时，尤莉丝突然想到。

「但是……如果是你，例如借用《黑炉魔剑》的力量，难道没有烧尽斩除这个碎片的可能吗？」

煌式武装的刀刃是由万应素生成，如果能够粉碎到最小构成单位以下的话就可以消除。这项规则也适用于纯星煌式武装。就算《赤霞魔剑》再怎么用能力将刀身分割，如果能将碎片分解至无法制御的大小以下的话，碎片应该就会消失吧。

况且，遥具有能够烧除篡改自身记忆的能力的技量，如果能够使用同格的《黑炉魔剑》，处理《赤霞魔剑》的碎片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遥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碎片在《处刑刀》启动《赤霞魔剑》之前是不会出现的。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碎片等同于不存在。就算是《黑炉魔剑》也无法斩除不存在的东西吧。」

「……这样啊。」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确实是这个道理。

即使如此，碎片不是存在于某个空间坐标，而是缠绕在遥体内这一空间应该没错，如果能凭藉某种作用强行将碎片取出——比如《魔女》或《魔术师》的能力——尤莉丝同样作为《魔女》却什么也做不到，感到后悔莫及。

不对，不可能。

只要碎片仍是由《赤霞魔剑》形成的，《魔女》或《魔术师》的能力肯定派不上用场。如果能够将，既存在又不存在，这一矛盾状态从外部重新定义，这之后说不定……

「但是，《赤霞魔剑》的力量也有其极限。即使号称拥有四色魔剑中最大的射程，最多不过几十米的程度。只要不进入射程範围，暂时就可以安心。你看，例如这里的特殊房间。」

遥对陷入思考的尤莉丝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

「难道说，今天你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

「嗯，为了和科贝尔院长商量与这有关的事情。院长他也答应协助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就算绫斗没有取得优胜，我也不会马上出事。」

「……」

确实这家治疗院的特殊房间位于地下区块，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进入的。同时，这也意味着遥不能从这里出去。好不容易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结果又要回到当时沉睡的房间，真是遗憾。而且，对手是《处刑刀》，即使他能通过这里的安保系统也不奇怪。事实上，绫斗也在中庭被袭击过。

但是……尤莉丝仍然感觉心中的某个部分鬆了一口气。

即使这些说法全是谎言也说不定。

「那么，我差不多要回到工作中了。」

遥说着準备离开，轻轻地敲了一下尤莉丝的肩膀。

「好啦，就算我说让你不在意估计也不起作用，尤莉丝小姐十分善良，肯定担忧着我和绫斗的事情……如果这能让你所背负的东西，一点点也好，能够减轻的话，我就很开心了。」

「……为什么？」

尤莉丝看着无论什么时候都温柔、稳重的遥，问到。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应该是绫斗吧？我可能会和绫斗战斗，也就是说我是他的敌人。可是，为什么……？」

「当然对我来说绫斗是最重要的。我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十分重视绫斗的人也包括你吧。」

「啊！」

这句话无情地、痛彻地迴响在尤莉丝的心中。

「而且绫斗他也肯定十分重视你。既然这样，我作为姐姐，想儘力做好我能够做到的事。对绫斗，对你。仅仅是这样罢了。」

遥对着低着头的尤莉丝说完这番话，轻轻挥手后就离开了。

「……绫斗的姐姐真是坚强。」

留下来的尤莉丝的口中，不知不觉说出这样的话。

遥是位温柔、平和，同时严以待人的人。无论是对自身，对绫斗，还是对尤莉丝。

（对我来说像她这样面对事情还很困难……即使如此）

尤莉丝重新下定决心后準备离开，这时，通信终端提示有寄来新的邮件。确认邮件的内容后，尤莉丝惊讶的挑起眉毛。

「……怎么会？到底有什么目的？」

*

——星猎警备队本部、队长室

「我回来了。」

遥进入房间一敬礼，坐在处理终端前展开着複数空间窗口的赫尔加·林多瓦尔只稍微瞟了遥一眼，马上又回到工作中。

「辛苦了。最后得到院长的许可了吗？」

「是的，应该能够得到院长的协助。特别房间还有一个空位。但是，科贝尔院长想要进一步知道事情的原委。」

「也是，对院长来说有未能让你苏醒而欠下的人情。我想应该不会因为我们限制情报提供而拒绝请求……」

赫尔加队长繁忙地敲击着投影键盘，继续说。

「总之，等準备一做好，你就去治疗院待机。别担心，用不了多久。忍耐到我们抓住《处刑刀》——也就是马迪亚斯·梅萨就行了。」

这番话，让遥不禁探出身子。

「有什么进展吗？」

这时，赫尔加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咧嘴一笑，将其中一个空间窗口在遥面前展开。

「正如你所说。回溯过去进行探查看样子是正确的。」

在那个空间窗口中展示的是，过去日本的宇宙科学研究开发机构曾发生的火箭引擎爆炸事件的调查报告。遥曾经也看过这份报告。

事故的原因判断是新型引擎发生故障，当时的引擎爆炸导致残骸四散至海中，仅仅回收了一部分，这种十分敷衍的事故结论。一看就知道事故调查委员会有些什么意图，真亏他们不觉得羞愧，竟然敢把这种报告公诸于世。

「然后……这边是若宫美奈兔小姐提供的，她父亲的日记。」

赫尔加将桌上放着的现今已经很难看到的纸质日记交给了遥。

打开一看，日语文字工整地排列在纸上。

『九月三日，晴。夜晚，我和女儿在海岸线散步。与平时同样的提问，与平时无异的回答。梦境的本质。什么时候，女儿也会追寻着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