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摆放晚餐的餐桌,绫斗与正嗣都仅默默动着筷子。正嗣基本上寡言,没事的时候很少开口。和这种人根本聊不起来,绫斗也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天雾家的用餐光景,和以前一点也没变。 
不过比这更早之前──遥还在的时候却并非如此。如同两人之间的润滑剂,遥以前擅长自然而然找话聊。 
菜色有红烧鱼、金平莲藕(砂糖加酱油炒莲藕),川烫小松菜(日本油菜),油豆腐皮与白萝蔔味噌汤。由绫斗与正嗣一起準备。 
虽然的确是家庭的味道,但如果绫斗自己或正嗣负责调味的话,总觉得不太一样。对绫斗而言,家庭味道的印象还是姊姊的料理,或是纱夜的母亲香夜做的料理。 
「绮凛妹妹,别客气儘管吃喔。」 
「好、好的……谢谢您。」 
绫斗早已习惯,但绮凛可能对这种气氛感到尴尬。因此听到这句话,才鬆了口气点点头。 
「反正只是一些平凡的菜色而已。」 
「不会,真的很美味!」 
虽然这么说,但绮凛下筷子的动作还是显得僵硬。 
大概还十分紧张吧。 
「对、对了……绫斗学长小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可能出于关怀,绮凛鼓起勇气主动开口。 
「该怎么说呢,就是普通的小孩啊。」 
绫斗露出苦笑的同时,正嗣神色丝毫未变,顺口回答。 
「──是个经常不听话的顽皮小孩。」 
「拜託,爸爸……!」 
「哈哈,以前学长很顽皮呢。」 
绫斗慌忙辩解,不过看到绮凛露出笑容,也不好口气太重。 
「以前和门徒没少吵过架。练剑时十分认真,学是学得很快,却经常太过拘泥于武型。」 
「偏偏对这种话题特别多嘴……」 
绫斗别过脸去噘起嘴,一旁的绮凛见状,跟着呵呵一笑。 
「绮凛妹妹?」 
「啊,学、学长抱歉……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学长。」 
「这样的?」 
「该怎么说呢……有些孩子气?」 
略为侧着头的绮凛回答。 
「咦?有、有吗?」 
没有自觉的绫斗,听到这句话有些吃惊。 
「意思是平常的缓斗更加成熟?」 
「这个,与其说……成熟,该说更加稳重,还是经常散发悠然的感觉呢……」 
正嗣略显意外地询问,绮凛跟着一边思考,一边缓缓回答。 
「哦,真是意外。」 
可能也没有自觉,但正嗣似乎也有相同感想。 
无论如何,绮凛确实让原本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之后三人享受在老家许久不见的轻鬆用餐气氛。 
──接着。 
「啊,那我来负责洗碗吧。」 
饭后收拾碗筷的绮凛主动开口,并且起身。 
「别这么客气没关係,绮凛妹妹。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不,恭敬不如从命,就让她洗吧。拜託你了,刀藤。」 
「父亲……?」 
绫斗忍不住望过去,只见正嗣的眼神意有所指回望绫斗。 
光是这样,绫斗──以及绮凛,就察觉正嗣的弦外之音。 
「好的,那就暂时先失陪啰。」 
意思是希望绮凛暂时离席。 
目送将餐具盛放在盆子里,端到厨房去的绮凛后,正嗣表情认真,端正姿势。 
没错。况且绫斗之所以回到老家,正是因为正嗣交代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 
「是关于遥。」 
还是一样单刀直入。当然,绫斗也早就预料到了。 
「哦……都这时候了,还会惦记姊姊啊。」 
绫斗眯起眼睛,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即使遥失蹤后,正嗣也丝毫没有表示过关心。 
既没有积极寻找,而且不论绫斗说什么,正嗣的回答永远是「尊重遥的意志」。 
绫斗与正嗣关係会恶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明明连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姊姊。」 
发现遥其实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明明随时都可以来一趟Asterisk的治疗院。 
「……如果这样能让遥苏醒,我会过去。」 
「问题不在这里好不好!」 
绫斗忍不住大声反驳,随后暂时闭起眼睛,试图冷静下来。 
与正嗣谈到遥的事情,每次都这样。 
「……抱歉。」 
这时才觉得,绮凛说得没错。绫斗在正嗣面前显得太过幼稚。 
保持冷静,平息内心的些许起伏。 
但是绫斗好不容易建立的平常心,却在正嗣的一句话之下轻易瓦解。 
「你听好,绫斗──遥不是我的女儿。」 
「咦……?」 
一开始绫斗根本不知道正嗣在说什么。 
「原本想让遥亲口告诉你这个事实……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你也超越当时遥的年纪,应该足以接受这个事实了。」 
「等、等一下,父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转眼间这句话逐渐渗透内心,绫斗难以置信地虚弱摇了摇头。 
「我和你的母亲……樱相遇时,她已经有了身孕。生下的就是遥。」 
天雾樱,是绫斗与遥的母亲。 
「意思是说……」 
绫斗与遥是异父姊弟。 
「不,可是!这么说来,姊姊的亲生父亲究竟……!」 
「这我也不知道。在樱来到我身边之前,我从未过问她在哪里做过什么,她也没有主动告诉过我。只不过──」 
正嗣始终平淡,继续开口。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遥似乎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什么……!?」 
这句话让绫斗哑口无言。 
至少在绫斗的记忆中,遥始终温柔、稳重而沉静,从未见过她烦恼或失落的模样。 
不,真要说的话就是那一天──遥对绫斗施加封印后,消失的那一天── 
「难道!姊姊的失蹤,和这个原因有关……?」 
「可能吧。」 
但就算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那一天,遥会特地封印绫斗的力量。当时留下『我会负责保护你』的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意义。又为什么要深入险境,参加什么《蚀武祭》呢? 
绫斗完全不明白这一切。 
(……无论如何,只能等姊姊亲口说出真相了。) 
绫斗深深吁了一口气,然后面向正嗣。 
「父亲,我也有话要说。」 
「……什么事?」 
「关于让姊姊清醒的方法,我想和你谈谈。以《狮鹫星武祭》冠军愿望而言,这件事似乎有机会达成──」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正嗣却开口打断了绫斗。 
「……咦?」 
正嗣这种不理不睬的冷淡态度,气得绫斗怒火上涌。 
「这是什么意思啊!好歹听我说行不行……!」 
「没有必要。」 
「爸爸你总是这样……!根本不管我说什么……!」 
绫斗用力紧咬牙根,低下头去。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 
不,其实自己早就心知肚明。正嗣的心中有严格不可动摇的规矩,而绫斗无法理解。 
遥懂得如何化解自己与父亲的冲突,但绫斗没办法。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 
既然这样,至少要儘可能套出情报。 
绫斗强忍自己的怒火,跟着以压抑情感的声音询问正嗣。 
「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姊姊真的因为亲生父亲的关係而离家,那么与绫斗的共通点只有母亲樱而已。 
绫斗几乎没有母亲的记忆。小时候曾经缠着正嗣与遥,问过关于母亲的事情。但从这些记忆浮现的母亲身影,当然没有实感可言。 
「…………」 
正嗣略为沉思一阵子后,简短回答。 
「她……是坚强的女人。」 
虽然这不是绫斗期待的答案,但依然能感受到类似正嗣的感情,因此产生些许救赎感。 
「我知道了,谢谢。」 
但正嗣并未进一步开口。 
说完,绫斗站起身,静静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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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雾遥是你的女儿吧。』 
空间视窗浮现的狄路克‧艾贝尔范,一如往常满脸怒容,声音不悦地开口。 
「哦……真亏你挖得到这一点。连我当初找到她都花了不少时间呢。」 
马迪亚斯坦率地感到佩服,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