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骚动,在第二天发生了。
结在这个星期星期的第一天上了班,在日暮迟迟的时候回到家,却见到公寓门口吵吵闹闹,聚集着许多奇怪的人。
「……咦?什么情况?」
结经不住脱口而出。时间在几乎要入夜,夜幕已完全降临的时候。平时这个时间,公寓里应该只点着那佛灯一般常夜灯,是一个黑暗而安静的地方。可是现在,这里灯火通明,聚集着不少人。公寓院子里停着三两厢型车,厢型车的头灯正照亮着玄关,在玄关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吵吵嚷嚷地将公寓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
看到这个情况,结首先想到的是可能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不禁心跳加速,慌慌张张地跑到人群附近。
「不好意思,请借过一下……!」
人群并没有多到分不开,结从站在黑暗中的几个人之间的缝隙中钻过去,前往公寓入口。钻过人群之后,骚动的中心立刻呈现在她眼前。在那里,是几个在全会上见过的人。在正门口的自动门前面,小野泽不动产的社长,以及跟他扭打过的名叫水上的老绅士,正保持着互瞪的状态。还有一些居民望着这一幕,激烈地争论着。
另外,还有不熟悉的东西。
公寓门口,放置着还未搭建完成的,似乎是祭坛的东西。
那应该是所谓的护摩坛。几名身穿工作服的男女,正在将寺庙主殿中看到的那种气派夸张的祭坛往里搬。那群陌生的,统一穿着黑色红座敷的人,从停靠在院内的箱型车中正在将组装祭坛用的材料和道具纷纷搬运出来。
小野泽式对这样的情况提出抗议,而水上氏则与十余名居民一起围着祭坛,想要保护祭坛,堵住小野泽氏前进的路线。
「竟然自作主张做这种事情!你觉能够得到原谅么!?」
「我们居民们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奉陪你自私自利的做法了」
听上去,两人正在争吵。
「居民们惶恐不安,然而你却完全不理解,所以居民们才会自发地进行自卫啊。费用也是由我们自己出,你没资格提意见。这里的所有人都赞成这个决定,现在没有到场的人也都拿到了署名。居民赞成,行为自费,署名也拿到了」
水上氏拍了拍手中的纸向小野泽示意。面对情绪激动的小野则氏,水上氏以不由分说的冰冷态度,以及与与那态度相应的表情盯着小野泽氏,坦坦蕩蕩地说道
「所以,我把除灵大师叫来了」
与水上氏一起围起人墙的居民们,稀稀拉拉地拍起手。
如同回应他们的掌声一般,一位身披气派袈裟的壮年和尚从一辆箱型车中庄重地走了下来。见状,小野泽的表情已经超越了忿恨,就像脑血管随时都会爆裂似的怒不可遏。
看到这里,结理解了情况。
总之现在这一幕,就是全会后续的结果。在全会上没能取得决议的水上氏,直接以实力动手实施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準备的,但肯定不会就在最近这两天。
「这位是野田愿洞阿闍梨,以除灵名满天下」
水上氏说完后,名叫阿闍梨的僧人默默地以充满威严的身姿行了一礼。他虽然身披袈裟,但没有剃掉头髮,那头乌黑粗壮的头髮梳向后面。
他身材高大魁梧,与其说充满气魄,更像是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存在感。
哗啦一声,阿闍梨手中的念珠响了起来。
「……首先让我看看,然后再进行除灵」
「有劳了」
阿闍梨的生意你雄浑有力。水上式及赞同他的人都向阿闍梨鞠了一躬。
小野泽氏则极力争辩。
结虽然非常在意这场骚动最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但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必须去接克己,不能一直这么看下去。于是,她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骚动仍在继续的大门口。
「……」
她再一次从人缝中钻过,离开喧嚣的人群,独自走向公寓入口。本来要用钥匙打开的自动门,现在被人群卡住,出于敞开的状态。结直穿门而入,走到邮箱处。由于里面被放过找茬的奇怪信件,让她完全不想打开邮箱,但她还是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正当她拿着钥匙走向电梯的时候,那东西在中途闯入了她的视野,令她一瞬间不禁浑身僵直。
「!」
目不转睛……
在一个死角,有张挂满皱纹的可怕的脸,那张脸的额头上有颗很醒目的大痣。
是生驹老人。那个给人添麻烦的邻居,正站在院子里的暗处,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点。他正盯着的不是结,而是隔着玄关大厅与自动门的玻璃,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的人群和正在发生的骚动。
「…………」
老人一闯入视野,结内心的胆怯便开始运作,令她全身僵直。
但这样的状态也只维持了一瞬间,结就这么不动声色地侧眼看着老人,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朝电梯的方向走去,离开了现场。
曾沖着结怒吼「外人滚出去」的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结正看着自己,一直盯着玄关。
——这场骚动在那个早已逾越了古怪的範畴,达到异常地步的老人看来,果然很不顺眼吧。
结心里这么想着,越来越在意后面的情况,但她现在根本没工夫看热闹。她按下了电梯按钮,走进了下到底层的轿厢,随后门关上了。
……但是……
虽说她的这个决定出于无奈,但还是让她有些后悔。
至少,应该在多看一看,获得一些情报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
结走后,在深夜进行灵视与除灵的那位阿闍梨进行除灵祈祷的中庭中,只留下了沾满泥水手印的祭坛,那许多位助手以及三两箱型车都不见蹤影,事后也完全联繫不上了。
………………
2
「……」
一个在车里昏昏欲睡的男性,醒了过来。
他是愿洞阿闍梨的『弟子』,兼任司机。身着所有『弟子』统一的黑色工作服的他,留守在箱型车内,将驾驶座的靠背放了下去,一个人躺在车里。
他深深地从肺里呼出一口气。时间已是深夜。
公寓玄关的橙红色常夜灯,昏黄的灯光模模糊糊地射进漆黑的车内。
除灵的工作正在进行。
现在在公寓的中庭内,阿闍梨应该正与其他的『弟子』一起燃起护摩之火,进行祈祷。按照预定的安排,这个深夜的祈祷将连日进行,最后周末将居民们聚在一起进行大祈祷。进行完之后,就将定製的慰灵碑运进去,在居民们面前将灵魂镇住,这样工作就完成了。
男人从漆黑的车内向窗外望去。
公寓那边的虽然有常夜灯,但另一侧隔着河只有大山和沟谷,附近就连特别亮的高级公寓的光都照不过来,只有望不到头的深邃黑暗。
鸦雀无声……
大山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窗外铺开的夜色十分平静,无边无垠,彷彿一直盯着就会被吸进去,坠入死亡的深渊一般。
但对于这个男人来说,那样的黑暗是司空见惯的情景。
这片地方还算是开发得不错的,他有几次在更加荒凉,什么都没有的荒村里停车的经历。愿洞阿闍梨为了除灵要全国到处跑,他身为与其同行的司机,经常在乡下和黑暗中行车,在既没有一台车路过也没有一盏路灯,完全漆黑的山路中行车的经历,也不止一两次了。
「……」
他闭上眼睛。
虽然醒过来了,可现在起来也无事可做。
将黎明时结束祈祷的阿闍梨等人送到住宿地点便是他的工作。在此之前,他会一边看着车辆,一边小睡。
他闭上眼睛,让身体沉入黑暗之中。
隔着闭上的眼皮,感觉到公寓岸边射过来的昏黄灯光的颜色。
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
在能听到微微耳鸣的寂静中,躺在平放下来的车作为上,让清醒过来的眼睛再次沉入睡梦中,让自己的呼吸与意识渐渐融入黑暗,深深地进行调整。
「…………」
嘶……意识在黑暗中,渐渐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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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咚咚。
忽然——
他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意识不经意间从黑暗中被拖了上来。
「……嗯?」
他喉咙下面微微地呻吟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在睡觉的时候是侧卧的姿势,脑袋偏向一旁。车内黑暗的视野中,映现出车门的内侧。
车内很黑,很静。
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看着车门内侧,意识渐渐变得清晰。
咚咚。
敲门声就从神榜传了过来。
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是轻轻敲打身旁驾驶座车门的声音。
他以为是起到结束了,连忙起身,一边大声应着「啊,这就来!」一边起身,抬起脸,朝着被敲响的车窗看去。
上面,正绵软地搭着一只红色纸人。
「哇!」
他禁不住惊呼起来。穿着红色和服,没有脸的纸人,湿哒哒地趴在驾驶座的窗户玻璃上,正用那张没有无关的脸窥视着车内。
「啊……?」
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噤若寒蝉地向那莫名其妙的东西看去。
——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无法理解地凝视着贴在眼前的那只毛骨悚然的纸人,在混乱之下思维停摆。
「喂,是谁做的这种事……」
他一边说,一边向窗外看去。
但是……
静……
车子周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大山的黑暗与公寓的光亮。
车子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喂……」
没有任何人应。
找不出任何能动的东西。
莫名其妙。
因为……刚才确实……
亲耳听到,车门被人敲响了……
「………………」
死寂的车外空有一片无人的景色。
一边是漆黑一片的大山,一边是点着昏黄灯光,彷彿悬浮在黑暗中的公寓。
这些都与开始小睡前一模一样。
一样的,应该是一样的,但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不一样。那是一种难以言表,无法形容的差别感……明明眼中的景色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却感觉到好像有着某种根本性的不同。
空气静止了,黑暗异常深邃。
公寓的橙红色灯光,感觉有些漫漶般的模糊感。
车外很奇怪,看上去彷彿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隔着车床的外面,是那个贴在车上的红色纸人存在的世界。这就好比是在小睡的这短暂的时间里,人连车子以及误入了一片相同景色,却又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这是空无一人的世界。
这是没有活人的世界。
然后……
耳朵里……
咚咚。
从空无一人的车外传来敲响车门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听起来特别清晰。
「…………………………!!」
他顿时浑身喷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