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姐姐,我自然是有妹妹。
那个妹妹被车碾死,结束了一生。
故事本该这样就结束了。
至亲的死。构成自己立场的关係。那份关係的丧失。
一般来说,应该把这看作悲伤的变故来接受吧。但我无法直视丧失这件事,选择了乖僻的生活方式。
我没有认同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是拚命地想要寻找自己走到现在的路的后续。只要能把路照亮,就算是歪门邪道我也在所不惜。
其结果,就是我认为自己找到了路,毫不犹豫地前进。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手上也没有留下什么。
明明有种哪里也去不了的感觉,我却停不下脚步。
无论是陷得很深,还是走错路,我都没有停下。
我,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何许人?
现在,我身处何处?
「电话。」
「……诶,谁打来的?」
发现妈妈把头探进屋子,我转过身去,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很焦躁。
就在刚刚,魔女还懒洋洋地躺在那边和我长谈。
从椅子上起身时,我不动声色地确认了一下,发现魔女藏在我的被子里。鼓起的样子有点牵强,要是妈妈稍微注视一下就会觉得不对劲吧。等等,外面还露着一点脚尖,她真的有藏起来的意思吗?电风扇在朝莫名其妙的方向旋转。
没办法,我只好迅速起身离开房间,推着妈妈的肩膀前往玄关。
「就算推我,我也不会和你一起听电话哦。」
这倒没错。
「电话,是谁打来的?」
妈妈刚才没回答,于是我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
「七里同学。」
「呃……」
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还有,你屋子里的芳香剂效果太强了吧?」
妈妈「嘶——嘶——」地吸着鼻子提醒。
「啊——嗯。」
确实,感觉味道一天比一天浓。
「好强的花香。也罢,我倒是不讨厌。」
妈妈悠然地说出这种话。我就那么推着她,来到玄关。
已经摘下听筒的电话在等待着。
「原来你有朋友呀。」
老妈啊就算是对我,这话也太没顾忌了吧。我瞥了一眼迅速离开的妈妈,然后有点犹豫要不要直接把听筒挂回去,但最后还是放在耳边。
「喂?」
「啊,晚上好。」
声音好明快啊,这只会让我感觉不协调。七里和我讲话时声音本来是压得更低的。
「晚上好。……什么事?」
我们白天见面后还没过半天。她有什么事忘说了吗?
我倒是有。我忘了告诉她,再过六七年你还会再死一次。
「明天我会去社团活动。」
「请便。」
「你也一起来。」
我没听明白,于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但,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
「你是副社长吧?」
我从妈妈那儿听说了——她补充道。
「而且我好像是社长。」
「是呀。真了不起。」
生前,七里不曾因为这件事而骄傲自满。这恐怕是因为,七里成为社长是她参加竞选的结果,而我成为副社长则是靠周围的推荐吧。看来在周围眼里,我做事很靠谱。
哎,说不定相比之下算是靠谱。毕竟我杀人很靠谱。
「我不知道社长的该怎么做,希望你能帮忙。」
「为什么要去社团活动?」
「诶?你看,我是社长嘛。」
七里说得一副理所当然。
「据说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不安,她又这么补上一句。
「你确确实实是社长哦,是你自己说想当的。」
「我不记得了。」
她到底有多少记忆留了下来呢?知识上似乎还保留着能维持日常生活的程度,但确立七里个性的那些相关联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吗。
「所以明天你来社团活动。」
「……不好意思,明天我有事。」
「你是在说谎吧?」
「确实是。不过真希望你能体谅到我说谎的原因所在。」
「按你的说法,我最讨厌你了是吧。」
她微妙地岔开话题。咚咚咚,我用脚指尖敲打地板。
「嗯没错呀你简直把我视若蛇蝎。」
「你也讨厌我吗?」
「……一般般吧,一般般。连讨不讨厌也没想过。」
「啊,那太好了。那明天你要来哦。」
我试着含糊其辞,结果被她乾脆地理解成了否定的意思。我是不是该说和纳豆一样讨厌啊。
竟然会体谅故人的心情,真不像我的风格。
「我说啊——」
「我等着。」
她留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我说我说啊。
「等着……谁等?要在哪儿?等谁?」
竟然对骗子期待诚实,这连愚直都算不上。她是搞错了场合。
我放下听筒,禁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肩上更重了一分。
「怎么了吗?」
妈妈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朝我搭话。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没什么。只不过被提醒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哦——」
「这算什么反应?」
「其他的没说什么?」
「其他的?」
无论对方是谁,被母亲深究交友关係都不会让人愉快。不知是不是我的想法在态度上表现出来了,妈妈坦白道:
「和警察说你消失在海里的,就是刚才那个孩子嘛。」
「啊啊……」
她还在意那件事吗。也难怪,肯定会在意吧。
「真的就是社团活动的事。只不过是那个社长不许有社员偷懒啊。」
不过只限于其他社员,说不定我不去她反而高兴。没事的没事的——我拍着妈妈的肩膀回到房间。
房间里,魔女已经从被子里出来了。要是开门的不是我她打算怎么办?还有,有精神地把别人的被子踢飞这种事可不该做。
「欢迎回来。」
「…………………………………」
就算是短时间的外出,魔女也用同样的话来迎接。
而我,不会用「我回来了」来回应。
不然的话,这里有魔女的事好像会变成理所当然。
我一边叠着大概是被魔女踢飞的被子,一边说起电话的事。
「是七里打来的喔。」
「哦。找你约会?」
「说是让我去社团活动。」
「啊,那不去可不行。」
魔女事不关己地笑了。我无视她,随便在重新铺好的被褥上躺下。
伸开手脚,我叹了一大口气,有种重力压迫肋骨般的感觉。
「麻烦。」
「这理由可让人没法讚许。」
「无论是她打来电话、听她说话、父母会在意,还是明天有了安排,全部都麻烦。」
真想全都抛在一边不管。我甚至举起双手用动作来表明想法。
「只要死了就能万事轻鬆。」
在身边躺下的魔女一副开心的样子对我耳语。她是完全閑得没事干,只会吃白饭,所以会偶尔想做出个魔女的样子吗。
「说不定会变得像我一样哦。」
「那实在是讨厌……」
「有人说过,趁着年轻什么都要试一下嘛。要不要死一次看看?」
「一般人一次就完蛋了吧。」
所以就算麻烦,大家每天还是会一本正经又规规矩矩地生活。
我爬起身,魔女仍然躺着。感觉放着她不管就能直接在那儿睡着。
「只要携带电话普及,父母就不用担心了呀。」
「要是自己带着电话那种东西,不就逃不掉了吗?相比之下,那种事更让我讨厌。」
有道理——魔女笑道。她把笑脸转过来,我就感到花香变强了。
作为活生生的芳香剂,魔女懒洋洋地翻身。我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发问。
说不定这是因为在屋子里渐渐看习惯的这个家伙让我感到一股寒气: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
我觉得这可以看作是想要强迫她搬走,也可以看作询问她退房的打算。
儘管是自己的声音和话语,我却摸不清感情的摆动偏向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