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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笔君
校对:断章的罪歌
……咿咿————
一对手持点亮的烛台,身着成对的哥特风华丽服装的男女,恭恭敬敬地将沉重的木製双开门打开。随后,充斥于门内的彷彿冥界般的浓重黑暗显露出来,同时唰地……空气的凝重感一直渲染到了门外。
迫力。
还有寒气。
门里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黑暗彷彿能给空气施加重力一般,向外释放着异样的压迫感,随之让充斥其中的空气也变得出奇冰冷。那空气如同贴着地板一般穿过敞开的门翻滚而来,流入昏暗的等候室。
「————请」
「嗯」
将门敞开后,那对盛装男女如人偶般端正而又相似的美丽面庞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敦促道。在门前等候的少年应了一声,提起右手中的提灯伸入黑暗之中。那个提灯有稜有角,铜製的骨架表面黯淡无光,当中镶嵌着玻璃板,颇有古董的韵味。但神奇的是,里面点亮的不是普通的灯芯,而是红色的灯泡,如血液般鲜红的光透过玻璃板向外溢出。
红光撒向周围,接替开门的那两人手中的烛光照亮等候室。照亮彷彿融入房间背景的那对盛装男女,然后照亮了手持提灯的少年自己,以及站在少年身后的三名跟随者,最后将门里头这个就像沖洗照片用的暗房一样的房间染成了红色。然而,房间里面依然就像在拒绝光明一般,除了这扇敞开的门显露出来,其余的部分唯有深沉浓重的黑暗。
「……失陪了」
与此同时,两人以完全相同的动作轻轻吹熄了烛台的蜡烛。蜡烛熄灭后,屋子里腾起蜡燃烧的臭味。眼前的世界彻底变成了红与黑的暗室。在这样的世界里,少年在手中提灯的红光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
「……」
然后————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他上前一步。随着皮鞋踏在薄地毯上发出的沉重响声,他踏入了充满黑暗的门内。
少年属于十五六岁的平均体格,上半身穿着格纹衬衫和十分得体的夹克背心,下半身穿着配套的裤子。他的头髮非常翘,但硬被整成了突显其特色的髮型。他身上的服装、装饰,看上去都像是为他那髮型、手里的提灯以及这个房间的氛围专门定製的。而他尤为沉重稳重的表情、脚步与举止,也像专门迎合这个房间氛围的样子。
这样的少年踏入屋内,像驱散黑暗一般举起提灯。
这个彷彿拒绝着光明的漆黑房间,在红光之下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里面虽然很大但空空蕩蕩,几乎没放任何东西。然后,墙壁上整面密密麻麻地贴着数不清的某种东西。
那些是纸片。
仔细一看,那是被拆散的书页。
那些书页上分别印刷着小小的文字与优美的插图。
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算不懂的人一眼也能从中感觉到宗教性质。那是将世世代代不断研究的传统与虔诚複写在纸张之上的高贵印刷品————圣经。
被拆散的圣经,书页用细钉子在这宽敞而空洞的房间的四壁之上,层层叠叠地钉得满满当当。打湿的纸和铁的气味,充斥在房间里冷飕飕的空气之中。
数不清的圣经纸页緻密、细緻、执着、不留缝隙地将原本的墙壁彻底掩盖在下面,就连门内侧也没有放过,像鱼鳞一样覆盖整个房间内侧。少年用提灯的光扫过房间内侧,那些纸页很奇怪,每张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受潮扭曲。上面印刷的文字和图像漫漶、污损,其中严重的部分出现纸张发黑,一点点腐朽,即便在深深的阴影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像在检查一样,默默地观察这个情况。
在这赤红的黑暗中久久延续下去,透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在许久之后突然被人打破。
「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那么阴森呢」
开口的,是少年身后的跟随者中的一位少女。
「喂,守屋,我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总是用红灯?我觉得只会把气氛浓的阴森,却根本看不清楚」
守屋是少年的姓氏。少年停下了移动提灯的手,朝对方投去狐疑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怀疑,但在红光中确确实实地焕发着难以名状的神秘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有意义么?其实只是恶趣味泛滥吧?」
开口的少女与少年年龄相仿,一头乌黑亮丽的长波浪发,穿着日本巫女服饰。
虽然在红色灯光下无法看到正确的颜色,但那应该是白衣、绯袴以及叫做千早的上衣。服装和髮型虽然属于巫女装束,但并非像神社里见到的那种表现素雅纯凈的风格,上衣之上添加了许多巫术性质的装饰,使得更加偏向于巫术的味道。
她并不是神社巫女,而是施展咒术的原住巫女,也就是所谓的『通灵巫女』。
少女叉着腰,挑衅式地眯起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但那强势的表情中却又零星地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压抑与紧张。
但是,她的提问所得到的回答只有沉默。她移开目光,转向身旁。
「……喂,『恶魔附身』。你不觉得么?倒是说说话啊」
巫女装少女好像是不堪忍受少年的目光于屋内的凝重气氛,将话锋转向了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少女。这个少女年龄同样与他们相仿,但个头比巫女装少女要矮上不少。对于转向自己的话锋,她有些伤脑经地移开目光,小声嘀咕起来
「我……没什么感觉……」
她的服装比巫女装少女的还要奇特,是所谓的『魔女』装扮。她身上穿着系丝带衬衫搭配裙子,似乎是学校的制服,但头上戴着一顶宽檐三角帽,还披着斗篷。儘管感觉像表演用的道具,但厚实的布料没有光泽,整体轮廓也显得十分沉重,要说用来表演也未免显得太过土气。少女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泛,就像被服装的重量压扁了一般总是低着头,双眼几乎被挡在直顺的黑色长髮中,长发之下露出缺乏血色的白凈脸庞。在她制服的胸口挂着一件五芒星与倒十字架的吊坠,暗淡地反射着红光。
魔女装少女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不久微微地张开嘴
「…………但是,如果这真的有意义,我确实想听听」
「瞧吧,还是会在意的吧」
在两名时候啊女的催促下,少年鼻子哼哼似地微微呼出一口气,目光离开两人身上,张开嘴。皮鞋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一边沿着墙壁继续走,一边开始讲述。他儘管有压低,但声音却显得不可思议的嘹亮,响彻这个阴森的房间。
「……自十九世纪心灵主义盛行以来,心灵主义者们进行过数不清的降灵术实验,最终判明灵讨厌强光」
而且出乎意料,从他的声音听得出他习惯讲解。
「要让幽灵显形,黑暗必不可少。在光明中,灵体的形态会消失。但前人在反反覆复的实践与实验中判明,灵体能够在暗室的红光中显形。由此推断,照片的『实像』与心灵的『幻像』很可能性质相同。红光不同于普通的光,在具备沖洗实像的光学特性的同时,很可能还与灵体的波长相吻合」
从少年手中的提灯满溢而出的红光,摇曳着。
「因此,一部分降灵仪式会在暗室中进行,并设置成内侧充满红光的环境。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我正在效仿这个做法」
「…………明白了」
「嗯?」
听过少年的解说,魔女装少女点点头,但巫女装少女仍摆着非常怀疑的态度佯装不知。
「是很有意思,但我从没听说过。不会太玄乎了?」
「毕竟电灯的强光出现后必然少不了这类研究。这也是研究的成果」
少年放弃了讲解,一言驳斥了巫女装少女的怀疑。
「以蜡烛作为人工灯光的常理,充其量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并不是通灵巫女的仪式作法」
「……哼」
少年沿着墙壁将所有墙面扫视完一圈后停下脚步,然后重新面对房间中央。因对话而缓和几分的气氛发生变化。不知究竟是何原因,笼罩在黑暗中的屋子中央所凝集的黑暗,似乎着比周围更加浓重,就像避免人下意识去留意它似的。提灯的灯光照了过去,大伙这才意识到那里静静地摆放着某种大型物件。
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在博物馆能见到的那种大型玻璃展柜。
展柜位于房间中央,高度低于胸口。但是,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当人直面它的时候,会感觉到寒气接触到皮肤、面部以及伸出的手臂,令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很明显,屋内之所以充斥着异样的空气,它便是一切的元兇。玻璃展柜的木製台座上也跟墙上异样细緻地钉着圣经,但台座上纸张腐朽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墙壁上那些,文字与图像几乎全都无法识别,纸张完全发黑,释放出潮湿的霉味。
然后……
嗖
红光照亮了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东西,就在众人目睹到那东西的瞬间,所有人顿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激发紧张感的沉默瀰漫开来。可是,那东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那东西,是一件古董木盒。这个木盒大概成年人的一搂大小,上面刻有精美的雕刻,而且上了漆,儘管老旧但漆面并未褪色,这样的外观反倒能算可爱。
它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算————明知这是一口棺材。
这是一口放置小孩尸骨的小型棺材。在阴森的红光的照射下,它静静地摆在玻璃展柜里面。
但是……
不知是什么原因……
它一闯入视野之内,便令人毛骨悚然。
它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静静放置着的木製盒子。可是除视觉外所有知觉能对外部进行捕捉的无意识的部分,全都认为这个盒子不是外观所展现的那样,而是个脱离现存框架的,异常且极为可怕的东西。面对这样的东西,灵魂的本源正在发出不成声的无形的警告。
「…………主啊」
之前没有参与过对话的第三名女性,细细地低语道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拯救我们脱离兇恶……」
这是基督教主祷文中的一节。念诵祷文的,是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她年龄大概二十岁,浅棕色的长波波头髮型,穿着贴身的罩衫与裙子。而且她罩衫之上还披着一件清洁却又显得单调的白大褂,被丰满胸部顶起的罩衫胸口挂着一个小十字架,这令她的形象显得异于常人。
手握十字架念诵祷文的她,是在场唯一坦率表现出紧张情绪的人。她原本十分柔和的面庞略微绷紧,就像在对峙一般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玻璃展柜里面。
「要是真如守屋君所说,我觉得就应该用强光来照这个『棺柩』……」
女性说道
「但是,守屋君是刻意是用那盏灯的吧?————因为想看到」
「那当然」
少年注视着玻璃展柜,颔首肯定了女性的提问。
「因为————大家都『看得见』吧」
「是啊」
「看得见」
「……嗯」
三个人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提问,一个表现得十分平淡,一个显得很自豪,一个显得有些犹豫,但全都点头做出了肯定。少年听到她们的回答,就像在嘲笑自己似地,从弯起的嘴里短促地吐出内敛的笑声,略微感触道
「耍赖啊」
「哼。明明能拥有『那东西』的你才是作弊吧」
「……」
听到少年不自觉的流露,巫女强力反驳,魔女也点点头。
巫女又接着说道
「不过正因如此,你要受到死者的束缚」
对于巫女后面的这句话,少年以夹杂着不满与达观的严肃表情答道
「只因为,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个』罢了」
他的口吻亦如他的表情……带着遮掩不住的空虚,苦忍着,并已经死心之人的口吻。
「可我作为『灵媒』来说太弱了,充其量只能成为『中间人〈Chairman〉』」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说出这种话来,同时再次举起提灯,靠近玻璃展柜。一步、两步……照射棺材的光线变强,棺材的样子在深邃的黑暗中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中间人』既看不见也听不到『那东西』」
踏、踏……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明知得不到答案的问询」
吱、吱……提灯略微地轧轧作响。
接着……
踏。
少年在展柜侧旁止步。
棺材静静地、静静地平放在玻璃柜中。在皮肤彷彿都能感受到的浓重黑暗与红光之中,棺材显得死气沉沉。少年从正上方俯视平方的棺材,沉默了几秒之后,张开嘴。
接着————
「『盒〈et〉』,我问你」
瞬息之间,空气与黑暗密度陡增,势要将身处其之人的心脏压碎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獃獃地杵在原地,全身紧绷不发出一丝动静,在如同灵魂受到压抑的感受下屏气慑息。
「……!!」
随后,巫女装少女与魔女装少女同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巫女装少女恶狠狠地瞪向挂在脖子上的榊枝,魔女少女两眼无神地盯着突然开始剧痛的双掌。
本来绿油油的杨桐树枝,就像在被火烤一样,在眼前发出噼哩噼哩的声音迅速枯萎。
魔女装少女突然作痛的双掌之上明明看不见伤口,却像是肉被剜开似地涌出血来。
瀰漫在屋内的潮湿霉味,自周围开始变得更加强烈。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在拧湿海绵的微弱的滋滋声音,将台座与四面墙壁不留缝隙彻底覆盖的圣经书页上,眼看着那些发黑腐败的斑迹飞快地扩散开来。目光所及的世界,乃至视野所不及的部分,全都飞快地遭到侵蚀,转眼变得漆黑一片。
在场所有人都獃獃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没说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音……唯独手持提灯,站在棺材侧旁的少年除外。
「————问你」
少年强而有力地重複道,并继续下去
「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在发问。就在发问的瞬间——
嗙!
突然,一个巨大得令人不禁全身悚缩的激烈拍打某种东西的声音响彻空蕩蕩的屋子,提灯的灯光开始剧烈闪动。
「————!!」
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