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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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奇妙的寂静中,趴倒的石户和歌从冰冷的地板上缓缓抬起脸,并顺势站了起来。
目光所及一片黑暗。周围几乎没有光。
这是个狭小的空间,但仍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有十分十分微弱的阴影投射着,倒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房间里某样物品的轮廓。除了只能感觉到如此微弱的光之外,房间里只有黑暗。
没有声音。连耳鸣都听不到,彻底的无声。
听觉捕捉不到任何东西,唯有漫漫的无声与黑暗彷彿一直延伸至世界尽头。
虚无……在这片虚无中,和歌站起身来。
她站了起来,就这么原地杵了一会儿。
「…………」
无言。有股思维像昏沉沉地蒙着一层雾似的感受。
思考事物的头脑迟缓,停滞。
但是,感官却反而十分清晰,异常清楚地感知着笼罩周围的黑暗与无声。感知到这只在屋内形成细微阴影差的光亮来自于身后,转过头去,眼前有一张磨砂玻璃窗,呈四方状让存在于那边的幽幽亮光透射过来,将黑暗的墙壁灰濛濛地截下一块。
啊。
和歌想起来了,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这里是体育社团楼内会议室隔壁的房间,準备室。
还有,自己正在逃跑。
对呀,想起来了。不逃走就会被杀掉。呆在这里就会被杀掉。必须还得要带上茜和美南海,如果可以最好也带上由良,必须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大家,大家,全都会被守屋真央杀掉的。
必须逃跑。
想起来了。
要是不逃跑的话————那就必须杀掉。
和歌就像出了脑震蕩一般,脑袋是懵的,只顾这么去想。她一边想,一边在黑暗中伸出手,拿起靠在那边的金属球棒,之后便打开了眼前的门。
一开门,充满黑暗的会议室便呈现出来。
在房间中央放出着红光的提灯,现在玻璃和灯泡都已破碎,冷冰冰地静默着。取而代之,入口的门敞开着,日暮的昏光从外面流进来,勉强在黑暗中映现出房间里的样子。
能看到玻璃橱柜,和里头盖子打开的棺材。
然后是,穿透玻璃从棺材一直延续到出口的,彷彿携带着重量一般的,为数惊人的脚印。
和歌,愣愣地注视着这些情景。
她注视,并心想……必须逃走,必须杀掉。于是,和歌满脑子塞着这些想法,迈出脚步。
轧……
胶底的室内鞋踩在粘糊糊的地板上,发出脚步声。
然后。
————嗒
在身后带着一个,光脚孩子的脚步声。
「………………」
和歌朝着犹如浓墨沥下铺开一般的昏暗中,踏出了脚步。
轧、轧……胶鞋发出的脚步声在异样的静谧中是那么刺耳————踏、踏……身后带着赤脚的脚步声,走出血淋淋的会议室,走过血淋淋的走廊。
轧、轧……
————嗒、嗒……
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走在异常寂静的走廊上。
这样下去会被杀掉。所以要带上茜和美南海逃离这里。如果没办法这么做,那就杀了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茜的内心,只有这些。
从走廊连接的窗户,能看到日暮迟迟,而且还乌云密布的天空。外头天色那么糟糕,照进来的光线比月光还弱,又被窗户上整面血手印进一步遮挡,使得走廊中的黑暗更加浓重。
在这布满阴森影绘的走廊上,和歌继续往前走。
轧、轧……本不该那么长的走廊,感觉非常非常漫长,遥远。
之后,她到达了……到达了借给守屋真央的另一间指定的会议室跟前。
真央应该就在里面。如果他在他里面,那就不得不杀了他……不,就是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和歌一边这么想,一边提着金属球棒在房间门口走来走去,但不知为什么房门不见了。
没有入口,哪里都没有。
找不到……只有长长的走廊。
怎么会这样,好奇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不可能,但怎么都看不到,莫名其妙。但是,她总不可能一直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于是她在烦躁的驱使下抡起手中的球棒重重打向墙壁。
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震彻走廊。
余音久久不散。
在余音中……
轧、轧……
————嗒、嗒……
和歌一个人继续走着。
就像循着地上的足迹一般,一个人朝楼下走去。
这次,她的目标是茜和美南海所在的楼下。她朝着楼下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为了寻找茜和美南海,迈着飘忽不定的脚步走去。
「………………」
——必须逃离这里。带上茜和美南海。
——必须回去,带着茜、美南海还有由良。
——必须回去。
——回到棺材里。
——一起回咱们〈仆たち〉的棺材吧。
嗒、嗒……『和歌』走过血淋淋的走廊。
然后,走过楼梯——————
「慢着」
声音传来的同时,红光也射了过来,『和歌』止步,转过身去。
在那边,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人,就像堵住去路一般站在昏黑的走廊中央。
「!!」
「打开『棺柩』,被附身了是吧?」
一名穿着设计精良的衬衫与散发稳重感的西装背心的少年,锐利地眯着充满暗淡之色的眼睛,紧盯着『和歌』。他一只手搂着一叠纸,另一只手提着古朴的方形提灯,就像这条黑暗通道的领路人一般,用赤红的灯光照亮着通道。
「守屋……真央……!」
「没错。你又是谁?石户和歌么?还是,伊势友和吗?」
真央说道。
一听到那个名字,『和歌』心中的愤怒顿时如火焰般喷发。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一切感情都被引燃。眼前的世界,变得比照亮黑暗的红光更加鲜红。
杀意……
『和歌』重新握紧手中的球棒。
——果然这家伙非杀不可。
『和歌』刚这么心想,真央便转身背对『和歌』。他飞快地在走廊上大步前进,在放着棺盖敞开的『棺柩』的房间门口,向『和歌』回了次头,之后便直接消失了。
——还想逃!
愤怒……『和歌』顺应愤怒追了过去。
轧轧轧轧轧、
胶底鞋发出激烈的声响,『和歌』以兇猛的势头气势逼人地扑向漏着红光的房间入口。
冲进去后,真央在『棺柩』前面,正背对着她。
他把那叠纸和提灯放在了身旁的桌上,就像根本不在意『和歌』一般暴露着后背,轻轻弯腰开启封着『棺柩』的玻璃橱柜。
「守屋……!!」
激动……但是
嗙!!
瞬间,身后的门从外侧关上了。
「!!」
转过身去,只见关上的门的内侧,用胶带贴满了圣经的书页。
这时真央已经打开玻璃橱柜上盖,将整个橱柜完全翻开,静静转身重新面对『和歌』,张开了嘴
「……是想用那根球棒杀了我对吧?」
「……」
真央发问了。
——那还用说。
她用行动代替回答,怀着满腔怒火将手里紧紧握住的那东西缓缓举了起来。
——你想把我关进来对吧?我知道,你逃进了这里,还把门关上了。
儘管『和歌』觉得真央很蠢,但笑不出来。她脑子里唯有憎恨,唯有杀意。
「你不觉得奇怪吗?」
「……」
——怎么?求饶吗?
——没用的。要怎么杀了他?
『和歌』看着红光中的真央,心想。
——先从哪里打呢?打断他的手?打断他的腿?杀他的时候打哪里呢?还是打头?或者把每根肋骨全打断?
「你好好想想吧。你想杀掉我,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
——他在说什么。是想动摇我?
——我当然打算亲手杀了他,就用这根球棒。
——用家里的这根球棒,这根迄今为止挥过几千次的球棒,以我从小学少年棒球队到社会业余棒球队一直问鼎王牌的技术——————
「————咦?」
真央正指着『和歌』。
不,并非如此。他所指着的,是『和歌』的背后。
她感觉到,在那里,在那背后,在那紧贴着的后面,站着个小小人影。
真央说道
「……又要杀人了吗?就像杀死你儿子那样」
『和歌』下意识转过身去——————与脑袋凹陷满脸是血的友和君那从眼窝里迸出来的双眼四目相交……随后从『和歌』嘴里,不属于和歌的成年男性的惨叫声,震颤着喉咙喷发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