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髮碧眼的女性貌似名叫蕾切尔。
她在市内的短期大学就读,通过登在报纸上的求职栏目里的电话号码应徵了这次观察记录。
不过说实话,身为高中女生的松实没有一一确认他人情况的余裕。
「……喂,这里的墙壁塌掉了。」
身穿工作服的风上说道。
他正在查探炸弹爆炸后的五个房间之一。
不知是爆炸太强还是一开始就被设计成那么脆弱,有一扇墙完全塌了下来,能看到在那面墙的彼端有着另一块空间。
身穿花俏西服的冰山和皮肤白得不像日本人的蕾切尔探头往房间里望去。
(……处理的不错啊。)
松实在观察着他们的同时,将目光投到其中一位参加者身上。
名字好像是,东川。
他是个看上去和大学生差不多大的男子。不知是因为身处极限的状况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为了报复主办者,所有人都要一个不少地活下来。
是个很棒的目标。
同为参加者的松实没有反对的理由。
再加上。
(……找出「集团」中的「异类」并加以攻击,是巩固团队精神的良策。)
处于女高中生这个位置上的松实,对这种案例十分了解。只要生活在校园这个无处可逃的地方,会经常碰上这种问题。
(一般来说,如果找到「异类」的话,就必须首先将其排除在外。但「异物」本身就是「集团」外的存在的话,「集团」就不会轻易变得暴力化。)
比如说,这就跟把临近的学校当做模拟考或是社团大赛的对手一样。同学校的正规选手之间的竞争无论在明在暗都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十分骯髒,但是把竞争规模扩大到学校间的话,就能发现比赛将会不可思议地以纯粹的方式分出胜负。
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能够将大事化小,是一门技术活。
不过,不知道名叫东川的那家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事态呢。
(……总而言之。)
松实改变了思考方式。
自己现在想要夺得对话的主导权这一点倒是无法否认,不过强行切入已经尘埃落定的状况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问题。
确认一下自己的立场。
如果要放弃中心这个位置,就必须得注意不要被排斥到团体的外围。
她并不是完全赞成东川的看法,也没有陪着其他四人直到死亡边缘的觉悟。但是,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这一点,身为女高中生所拥有的「微妙集团里的生存者」的预感是这么告诉她的。
现在已经一致团结。组成了与主办者对抗的队伍。如果现在她说想要遵从自己的意愿而自由行动的话,就会被视为扰乱和平的人。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说不定还会被当成主办者的同伙。
她瞥了一眼在场其他的女性,冰山和蕾切尔。
表面上看她们是同意了……但是她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风险吗。还是说,她们和松实一样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到她们的想法呢。
只是在这里观察的话,是无法了解到她们的真意的。
从表面上来看组队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但现在要是自己想试探一下的意图暴露了的话,就有可能被他人怀疑是「异类」的风险。
「你在干什么?」
造成了这个状况的东川开口问道。
松实运动脸部肌肉儘可能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回答道。
「等等,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她就穿过了那扇被爆炸扭曲的铁门走进了房间。
虽然房间里本来什么也没有内饰或其他物品,不过爆炸让天花板和墙壁生出了裂痕。应该是因为有细小的碎片掉下来的缘故,地板大体上给人一股乱糟糟的感觉。
……不过。
摆放在房间中央的尸体被炸成碎片,进而散落到墙壁和地板上,应该是引起这种印象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松实儘力不去看它。
问题是另一边的墙壁。
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面墙完全塌掉了。能够看到在里面有空间,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铺着亚麻油毡的地板冰冷又黑暗,被出口指示灯阴森森地照亮着。
和学校,不同。
是更有清洁感,同时又与「死亡」强烈地联繫起来的设施。
没错。
「看起来像医院。」
松实如此低语道。
没有人提出异议,看来所有人的感想都是一致的。
五人往深处走去。
这条走廊上有窗户,窗外的黑暗清楚地昭示着现在是夜晚这个事实。但是,看来想要通过窗口逃出去会很困难,因为现在好像正身处于十楼以上的高处。
再加上。
「……这什么鬼?铁栅栏?」
身穿工作服,留着稀疏的鬍子的男人诧异地问道。
没错。
窗口的内侧焊着好几根粗大的铁棒。既没有挤一个人过去的空间,也不像是能够轻易取下来的样子,说不定上面还被设置了炸弹或高压电这样的陷阱。
安在窗户上的铁棒单纯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同时也让人感到像是被关进了动物园里面的笼子那样的屈辱。
冰山指向了走廊深处。
「喂,那边好像也装了铁栅栏。」
「……什么啊?」
「这里是精神病院吗?」
虽然装有铁栅栏的医院能在电影或电视剧里看到。但是,真实的医院里是不是也会配置铁栅栏这么不人道的设备,作为女高中生的松实则无法判别。
但是,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景象。
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个单词席捲了周刊杂誌头条和火车上面的悬挂广告板。
「……这里,像不像是地狱医院?」
「我靠!?你说那个啊……」
风上极为不爽地呻吟道。
但是,他肯定也在想同一件事。
那肯定是能让那些準备了这种「游乐设施」的主办者们垂涎三尺的素材。
东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说道。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声称收容不愿上学的孩子们帮他们重归社会的设施。实际上,却是将他们关进一座装满铁栅栏的医院,并对他们施以与拷问无异的改造对吧。那里无视个人的情况,并声称他们脱节是因为精神上不成熟什么的。」
「因为有专门的医疗机构为他们撑腰,所以孩子们的父母都丝毫没有怀疑。听说到了当局终于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个集团已经扭曲到认为受到激烈暴行在床上木乃伊化的孩子们『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呢。」
松实对这件事的认识只有从杂誌上看过的程度,有一个假说就是「犯错」的孩子们会被施加这么一个「特别处罚」:将他们拖进手术室里,然后切开他们的头盖骨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手术。
虽然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不过这个案件的规模之大,已经可以在日本犯罪史上遗臭万年了。
因为这次大事件有着与医疗相关的邪教色彩,所以据说持续至今的健康热潮和节食热潮的现象也有这案件的起头之嫌。
不过。
「……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地狱医院啊。」
东川如此说道,
「在影片里看到的「游乐设施」都被布置在五花八门的舞台上,这栋大楼也许是主办者们为了自己那扭曲的目的而模仿地狱医院建造的吧。」
「也是呢。」
风上再次朝着安上铁栅栏的窗户望去。
「……外面看不到城市的灯光,远方的是海吗?」
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一个方向,所以看不出现在是在海岸上还是小岛上。逃出建筑物之后要怎么办,就全看是哪一个了。
总而言之站着不动也不会有进展,于是身处走廊的五人继续迈步前进。
但是,还没有走过二十米就来到了另一道铁栅栏面前。上面装了一个可以让人通过的小门,不过当然是上了锁的。
东川盯着铁栅栏小门。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啊。」
「但是,到此为止都是一条路。会不会像在房间那会一样,有钥匙藏在走廊的某处,又或者爆炸后五个房间里将会各开闢一条路呢……」
「……喂,喂,看那边……」
风上指着铁栅栏说道。
準确来说是指着栅栏的深处。虽然乍一看因为很暗所以看不见,不过在走廊的中间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告示牌,样子就像那些清洁时提醒地面湿滑的牌子一样。
不过,在牌子的表面贴了一小张在笔记本上面撕下来的纸片。
上面用粗线油性笔写着这几个十分圆润的字。
有叛徒哦。
「……」
「……」
「……」
「……」
「……」
不舒服的沉默降临到全员之间。
那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根据,内容也没有任何可信的保证。
不过。
(……坏了。)
松实这么想道。
这和上面写的内容有即使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关係。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种东西,要是大家开始思索叛徒的有无这个可能性那就麻烦了。说实话,这是绝对不能被灌输的情报。只要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扎根,无论在表面上多么努力地去否定,在心的角落里头也会继续刺痛着,这就等于被播下了疑心的种子。
「……只是想让我们动摇罢了。主办者想让我们变得怎么样简直再好理解不过了。」
东川撂下这么一句,将视线从告示牌上面移开。
蕾切尔和风上也如法炮製。
「……」
冰山稍微盯了告示牌一阵子,终于叹了一口气跟上了东川他们。
松实并没有跟着某人,準确地说只是遵从着大流似的东西一同移开了视线。
2.
说实话,松实没有任何记忆。
就好像这次观察记录中途结束,回过神来已经被关在黑屋里的时候一样。只记得当时头很疼,而且前后的记忆变得很模糊。
不过与这一次不同,松实记忆丧失的空白期十分长。
準确来说,从醒来的时候算起,近期十五年的记忆完全没有了。
那个时候醒来的地方,是在空无一人的电车上面。
在车厢两侧延伸的长座椅上面一个人也没有,坐在靠近车门的长椅子一端的松实好像一直在睡觉。当她正因为奇怪的头痛皱起眉头往四周打量的时候,听见了啪的一声。
那是放在膝盖上的书包掉到地上的声音。
虽然没人看见这一幕,但松实还是慌忙将书包捡起。随着车厢一起震动的悬挂广告板,显示出了被称为地狱医院的设施的负责人的脸部特写。
记不得这是哪一线的火车或是要坐到哪个站了。
然后这个问题很快让自己意识到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当她意识到这包括了自己家的地址甚至自己的名字时,松实感到背上有一股恶寒在流窜,只剩下头部的钝痛过分地昭示着存在感。
为了平息自己那不安的内心,松实慌忙揭开了书包翻动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