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日。
我搭乘开往东京的特快车,坐在常坐的那个靠窗座位。
在五月的晴朗蓝天下,列车已经驶动。月台的景色逐渐往后流逝。
隔壁座位仍是空的。
似鸟会来吗?
我知道她会来。
上周,五月十五日。
说到离开医务室后的我怎么了——
首先,我将毛巾围在脖子上,走出挤满返家乘客的车站检票口。
接着,我立刻冲进车站大楼寻找围巾。到了五月,果然找不到有店家在卖围巾。
不过,我在某间日用品店找到了俗称「圣马赫方巾」的「阿富汗披巾」。
这是一种乾燥地区居民所围的大型薄方巾。最近这种方巾已成为知名流行配件。
让《VICE VERSA》中的沙漠部族登场时,我有查过该方巾的围法。这种方巾很方便,既可以围在头上遮阳,遇上沙尘暴时,也能用来包覆脸部。
我心想:「就是这个!」并立刻买下。
为了因应不时之需,我买了两条一样的方巾。颜色为暗黄色,上面印着浅墨色的几何图案。
接着,我跑进盥洗室。
围法有很多种,我採用的是普通的三角形围法。虽然例子举得不好,但看起来就是像围兜那样。
毛巾丢了也浪费,我决定拿来用,于是将毛巾收进背包。
然后,我那天没有再通过检票口。也就是说,我没有搭电车,而是直接搭计程车前往饭店。
「身体很不舒服」等情况并没有发生。
虽然我被勒到昏过去,但只要有醒来的话,就没问题。严格来说,脑细胞似乎受到不小的损伤,但我无法察觉此事。
搭乘计程车的理由在于,雨势很大——
以及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当然是关于似鸟的事。
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要告诉她。
如果当初我至少有跟她要个手机号码或电子信箱就好了,现在只能后悔莫及。说起来,要我向班上女生问那种事,实在太困难了。
明天似鸟会来参与配音工作吗?就算来了,我总是没有机会与她交谈。
星期一开始,似鸟会来上学吗?就算来了,我也总是没有机会与她交谈……
时间来到周五早上。
虽然睡前的心情一直很烦闷,不过倒是睡得挺熟的,早上醒来后,也觉得很爽快。
我用饭店的镜子确认,发现脖子仍留下清楚的勒痕。
那是似鸟那双冰冷纤细的手所留下的勒痕。颜色变深了,我想这几天应该不会消失。我确实围上阿富汗披巾,前往配音现场。
我一走进音控室,製作人便向我打招呼,并那样说:
「哦!老师真时髦,很适合喔!」
不管怎样,受到称讚总是令人高兴。乐观的我一隔着隔音玻璃看着声优们,便发现似鸟不在。
即将开始录音前,音响总监对着录音间说:
「那个,似鸟小姐今天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村姑A的代演者——」
第七话的配音工作顺利结束。
故事演到原着第一集的最后。也就是演到结束雷普塔西翁的战争后,辛来到现代日本,并发现回到原来世界的真与唯。
影像与大家的演技都精湛到无懈可击。
我和责编一起走到大厅后,饰演真的男声优随即亲切地向我搭话:
「嗨,老师!」
他大概很欣赏我吧?顺便一提,他今天也带着刚入行的女声优,而且这次是两个。
「圣马赫方巾真帅气呀——是女朋友送的礼物吗?」
「这个嘛……算是吧。」
我回答。虽然不能说实话,但我也不想撒谎。即使这几乎是谎言,但导致我得围上此方巾的人的确是「她」。
「咻咻!——喂喂,你过来一下。」
男声优离开新手女声优们,走到我旁边。他用相当亲昵且不会让人讨厌的动作搭着我的肩膀,将脸靠近我的耳朵。
然后,用与真相同的声音说:
「老师,你这样不行喔……似鸟小妹会哭喔,幸好她今天请假。」
「什么?……为什么?」
「因为上次握过手之后,似鸟小妹就一直目送老师离去。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
「你还不懂?也就是说,似鸟小妹看上老师了。」
「……她看上我哪里呢?」
「嗯,应该就是这种个性吧?」
我在周日晚上才回到家。
周五与周六的晚上都是自费住饭店。
这是因为,我想要尽量让脖子上的勒痕消失后再回家。我绝对不能让母亲看到这种景象。
我有事先打电话告诉母亲,我要在东京取材后再回去。
由于是周末,我担心会不会没有房间,不过我总算还是入住了。我鬆了一口气。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待在饭店内写作,只有周六下午,我以取材的名义在东京都内观光。
我已经想出了真与唯因校外教学而前往东京(然后辛会出现在该处)的故事,所以我游览了浅草的浅草寺,以及位在附近的东京晴空塔一带,并考虑将这些地点拿来当作故事舞台。而且我还独自去搭乘顺着隅田川流向行驶的船。我拍了很多照片。
虽然我只要一想到似鸟,就会非常担心,但在下次见面前,我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也不能一直在那边瞎操心,经过这番考量后,我安排了这趟观光行程。
回到家后,幸运的是,母亲从本周开始改上夜班。
如此一来,我们几乎不会碰面,我能够轻鬆地隐瞒脖子上的勒痕。
从周一开始,我正常去上学。
我围着阿富汗披巾去上学,上课时也都没有拿下来。
上体育课时,我说我感冒了要休息,所以班导师与同学也没有特别说什么。
哎呀,就算没有发生此事,我也不会跟班上同学说话就是了。
似鸟——
并没有来上学。
周一、周二、周三都没来。
「似鸟今天也缺席。」
她大概有联络学校吧,所以班导师很乾脆地在点名簿上记录。
周四。
也就是今天。
我不晓得似鸟是否会来,但我已经事先做好準备。我把列印出来的原稿藏进书包后,便去上学。
脖子上的勒痕几乎消失了,所以我没有围阿富汗披巾。
当我比平常早一些去学校,并在教室内看书时。
「绘里!早安,好久不见!身体已经好了吗?」
听到某人这样说后,我得知似鸟来上学了。
而且,就算不回头,我也明白她的模样还是跟平常没两样,戴假髮搭配彩色隐形眼镜,并戴上眼镜。
「嗯……我染上了特殊的感冒。已经没事了喔。」
从我脑后传过来的声音,还是跟平常一样。
我听到拉动椅子与坐下的声音。
虽然这些声音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但今天听起来就是非常舒服。
在打开的页面中,虽然主角正面临重大危机,但我却稍微露出了微笑。
我不知道似鸟露出什么表情。
我还是老样子,一下课就离开座位,直到快要上课才回到座位上。
离开教室时,我会走前门,回教室时则走后门,因此我只会看到似鸟的背影。
接着要上的是国文课。
今天的朗读——轮到我。
开始上课。
老师叫我的名字。
「有。」
我回答。
明明没有人拿着手枪抵住我的头。
——我一边那样想,一边起身。似鸟坐在我后面的座位。
我的手上没有拿书。
我只拿着几张列印出来的原稿。
「那个……我今天要朗读的作品……呃……不是书。」
我说。
「什么意思啊?」班上同学们稍微喧哗了一下。不过,震撼度似乎不及《桃太郎》那时。
「这是一部小说——」
虽然我觉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但我并不打算回头。
「书名是《VICE VERSA》。」
后方座位发出了桌椅的震动声。我继续说:
「这就是俗称的轻小说,我很喜欢此作品。虽然文库本出了好几集——但我想朗读的是,尚未出版的部分。」
这并非谎言。
「此部分是作者业余时代在网路上发表的作品,作者出道后就被删除的部分。由于当时完全不受欢迎,所以我认为大部分的人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是个弥天大谎,事实并非如此。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觉得我的演技变好了。
我听到正后方传来有人大幅拉动椅子的声音。
拜託你,请别逃避。
我一边拚命地祈求,一边迅速地说明情况:
「故事描述的是,一名角色的死亡场面。呃,这位名叫蜜可的少女是何蒙库鲁兹,也就是人造人的角色。她在一场大战中轻易丧命,后来她的遗体被搬到主角面前,场面算是挺毛骨悚然的。」
接着,我在似鸟逃离座位前开始朗读?
「朗读开始。」
「蜜可死掉了吗……?」
辛如此问道。这不像是在大战中大获全胜的王子会说的话。
既温柔、软弱,又不可靠。在家臣面前,可不能展现出这种态度。辛应该非常了解这一点,而且至今也从未展现过那种态度。
「嗯,士兵死在战场上,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普鲁托的态度则刚好相反,非常英勇威武,完全没有失去任何武将该有的威严。她的态度非常坦然,感觉像是要说,死了区区一个部下,是理所当然的。
(这两人实在都太笨拙了。)
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