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今天是周六，学校放假。

本来天气很不错想带着哈娜一起去散步的，但是看着它似乎一直赖在它的宝座沙发上不起来的样子，我也只好上午自己一个人去理髮店了。我心想着毕竟哈娜也是到了那个不怎么愿意动的年纪了，乾脆就下午再带它散步吧。

于是乎，我便一个人出了门。最近几天的天气预报也是非常得准，今天也是个天朗气清、一个人散步的好日子。

嘛，其实硬要说的话，也并不是一个人散步啦。

我的身边有死神相伴。

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学校还是其他地方，死神总是一副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随着我。与其说双方是朋友关係，那还是更有守护灵的感觉吧！不过却是个十分唠叨的守护灵。

在去理髮店的路上，死神询问了我马上就要死的话有没有死前想要试一试的髮型，不过我还是去了经常去的店，剪了和之前一样的髮型。虽然死神对我说着不去试一试染金色的头髮或者更加奇怪的颜色吗，不过我还是拒绝了她，因为我倒是并没有那种想要超级大变身的想法。

从死神那里得知我将会在三天后死亡的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并不清楚，这也只有到真的要死的时候才能证明得了吧。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这次也就是我死之前最后一次剪髮了吧。

在我剪髮的同时，死神就盯着正排队等着理髮的男人手中的漫画看来消磨时间。漫画的内容好像正是高潮的地方，对喜欢漫画的死神来说是怎么想的呢？

然后，在那一瞬间人生中最后一次剪髮也结束了。

倒也没有特别深的感慨或者什么的。也就是「啊啊、结束了」这样的念头而已。

「嗯，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稍微清爽了一点呢！看起来很不错哟！」

死神对着刚剪完头髮的我评价道。

「不过呀，果然是去挑战平时从未试过的髮型比较好吧？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会去试一下的，嗯！」

这么说的话这个家伙倒是一直是同一种髮型同一款衣服呢，肯定是因为不会变老，一直都保持着这幅姿态吧。

然后——

「死神的话，是不会死的吧。」

「欸？」

「还是说，死神也会和人一样死掉呢？」

在问出去的时候我突然记起来，她曾经说过不能问关于死神的话题这件事。这是死神的规则还是什么的。

「会死呢，死神也会。」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就非常直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怎么说，是让人很意外的答案呢。死神这种东西，应该也算是神的一种，但神会死这种事果然感觉很奇怪吧。而且本来就已经像是幽灵一样的存在。怪物的话不是不会死的嘛。生病之类的也不会有的不是嘛。

「那怎么做才会死呢？」

听着我下一个问题，死神顿了一会才回答了出来。

「……大概就是在大家都忘记我们的时候，吧？」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话。这个家伙莫非是看了什么漫画之类的现学现卖来讲笑话的吗。

不过，人类也说不定正是这样呢。就算大哥已经离开了但仍在我心里活着一样。我尽我可能地不去忘记他。忘记了这种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

「比起那种事，你呢？你想到了什么吗？」

死神也是一如既往地一看到我的防线有间隙就找机会问我。问那些死之前想做的事或者死后容易变成未练的那些愿望。真是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充满热情的家伙呢。

那是就下决定的我也就乾巴巴地回答了她。

倒也并非是完全不想理会这家伙，毕竟也见识了她为了帮助我而努力的样子了。不过昨天夜里我也是在被窝里胡思乱想着，果然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嗯~……这样的话我作为死神就没办法继续工作了呀……」

就算你再唉声叹气，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多亏了她这几天过得到还蛮开心地，她作为死神的工作确实做得非常好。帮助被欺负的孩子拿回钱呀、约会呀、也听了我的那些牢骚。

虽然是个很烦的家伙吧，不过意外还蛮能干的。

不过，如果直接吧刚才想的评价说给这家伙听的话，肯定瞬间辫子都能翘上天所以还是算了吧。

本来是打算就这么回家的，不过现在稍微有了些想散步的感觉，我便决定稍微从大马路上绕一下远路。

我和死神在那行道树是白杨的街上并排行走着，稍显强烈的秋风吹拂脸颊，但死神的黑髮并没有因此摇动。

「啊！吶吶，那边那个，不去看一下吗？」

向死神所指的地方望去，那边有一家旅行社。

因为除了剪髮之外并没有别的预定，也打算待会就直接回家，所以我便站在了死神刚才所指的旅行社门前。

拿取了旅行社门前摆着的宣传手册看了起来。我随意地翻着手册，死神也在旁边盯着看。

似乎这家旅行社推荐的是海外旅行。各种各样的国名鳞次栉比，旅行的日程和超优惠攻略，还有推荐的景点和当地风土料理也配上了照片来介绍。

「死之前没有想去的国家嘛？你看呀，果然大家都有自己想去看一看的国家吧，那种死之前想去一下的国家。你肯定也有吧？」

「……我不是还有三天就要死了嘛，就算有现在也没时间去了。」

就算用平时随手一存的零花钱能用做旅行费用，也没有这个时间了。光手续的办理就要好几天，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的寿命肯定就先到头了。

「而且啊，出国我也出去过几次了。基本上想去的地方中学之前就已经都去过了，所以应该也不会成为未练的。」

「哈？欸、欸、欸？什么嘛！这是！等一下、等一下！」

「干什么嘛，突然间叫得那么大声。」

「为什么去好几次海外旅行会这么理所当然啦！嘎~！果然当医生家的孩子就很了不起呢！啊——啊啊！——好羡慕哇！」

死神称讚和嫉妒交替着发出了声音。

真要说的话，我确实是得到了很多的眷顾呢。小时候一直觉得海外旅行还是蛮稀疏平常，小时候不是经常就能去的嘛。

在大哥去世之前，我还和父亲关係良好的时候，每年年末年初和夏天休假的时候，经常一家人一起去国外旅行。在欣赏洛杉矶的夜景，观看西班牙的斗牛，埃眺望及的金字塔都是在记忆中鲜明地闪耀着。

虽然现在对父亲的感情非常複杂，但之前带我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我应该也要对父亲有更多的感谢才好吧。

但是，现在对父亲的感情已经不再那么直率了。但若是能变回那个在大哥去世之前的父亲的话，我应该也会重新率直地面对他吧。

大概也会想再一次一起去旅行吧。

「这样吧，就算不是海外旅行也没关係，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啊。」

新的想去的地方倒是没有，但是意外地瞬间就想到了还想再去一次的地方。

在大哥20岁的那年，我小学5年级的时候，第一次我和大哥一起旅行去的地方。

那是个能看见海的美丽的小镇。我在那个时候向大哥袒露了未来的梦想。我也想成为医生那个梦想。大哥听了之后也非常地高兴。

再去一次那个地方说不定也挺不错的吶。国内的话不管去哪里都应该是有足够的时间的吧。

明天是星期日，后天是星期一，而我将会死去的那天则是星期二。如果就要死掉的话，现在认认真真去学校也不就没有意义了嘛。人生最后的三天，还不如好好去旅行一次呢，就算这样也不会有愧不是吗。

这时我看了一眼正在盯着手册看得津津有味的死神。

让这个家伙也跟着去吧。我想起的我和大哥一起去的地方。就算我拒绝反正她也一定会跟过来的吧。

最后一次旅行竟然是和死神一起，这可真是奇妙的人生啊。

独自想着这些事，我离开旅行社向家走去。

「嗯？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不，没什么。」

等待会儿回家吃过午饭后，就是今天上午开始就在想的带哈娜出去散步这事了。那时候也在想一下旅行的计画吧。

因为这将是我的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旅行了。

回家的路上，看见了家门前停着一辆并不知道是谁的车。而且一进家门发现玄关中也摆着并不知道是谁的鞋子。看来是有客人来了，外面的车也是这个人的吧。是父亲还是母亲的客人呢？父亲一早就出门上班了，应该是母亲的客人吧。

这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我，

突然间发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我听见了从客厅传来了母亲的抽泣声。

「……怎么了？」

进入客厅时，也看见了母亲流着眼泪的脸。

母亲哭泣这件事真的非常少见。我至今为止只见到过一次。

在大哥死去的时候的那次。

在哭泣的母亲旁边的，站着一位穿着白衣大褂的男人。

这是经常给哈娜看病的兽医。

「虽然这会很难过，但是你请听好。」

于是从那人口中我听到了，

哈娜已经死去的事实。

※

9岁的正人过着每天都能看到新鲜事的生活。印入眼中的风景全是新鲜的、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的正人来说，最近就更加如此。

马上，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要出生了。

母亲的肚子就像那些孕妇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耳朵靠在一天天变大的肚子上听小宝宝的闹腾声成为了正人最近乐在其中的事情。

到底会出生什么样的小宝宝啊。长得像父亲那样么，又或者是像母亲那样的吧。亦或者，其实和我是最像也由未可知，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挺不错呢。

像往常一样用耳朵凑在母亲的肚子上去听小宝宝动静的我，听到了从脚边传来小狗咕咕~的叫唤声。

「哈娜！我啊，马上就要当哥哥了！」

正人一边摸着去年开始成为家中一份子的小成员的脑袋，一边将即将诞生新的家庭成员一事说与了小狗听。

「你比他更早之前出生的，所以你也将会是他的哥哥了啊。」

听到这话的哈娜向着母亲独自那边开心地叫了起来。

1年前，因为认识的人那里的请求，正人便将还只是小乳狗的哈娜带到了家中。既没有生病，养育也相当地顺利。哈娜也一直在家中开心的生活着。

对正人来说，哈娜就是无可替代的家人。

并且，在这之后马上就会诞生另一位不可替代的家人了。

「和我一起守护这个快要出生的小宝宝吶。」

一边说着，正人一边抚摸着哈娜的脑袋，而哈娜也叫唤了几声作为回应。

「吶，哈娜。如果我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帮我好好照顾这家伙吧。知道了吗？」

「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啊，真是的。」听到了这句话的母亲笑着说道。

这时候的哈娜露出一副「我完全理解了！」样子，向着正人那边叫唤着回答道。

※

关于哈娜的死因是衰老死亡。

真要说是没有精神的话，其实蛮早之前哈娜就是这样，只是最近好像更加没有精神了。以前性格就非常沉稳的哈娜，其实躺着的时间也挺多的，最近在沙发专用位上躺着的时间比起以前让人感到更加长了。

但是，归期将近这种事我根本没有想过。

本身狗的寿命就不知比人短多少。一般20年也活不到吧。这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心中除了涌现出「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失去家人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也没办法习惯。这和是人还是动物都没有关係。一直一起生活的家人不会再在碰面的，这种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失去了一部分一样空虚。

为什么这种感觉还要再来一遍。

明明在早上的时候还一如既往地在一起。

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叫着出声寻找哈娜的时候，哈娜也会一如既往地叫唤着回应我。

但现在客厅沙发上已经不会再有哈娜的身影了。那明明是哈娜的特等席。

我一直坐在那里发獃。不管我怎么坐着、怎么肯求着，也不会再有哈娜那柔软的毛来蹭我的手臂了。

可恶。

可恶啊。

这种事情我不要。真的，好不想让这样的事成为现实。

「……吃点什么吧。你啊，从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不是吗。」

母亲担心我的话语也无法好好地进入我的脑中。

吃饭什么的，现在根本就不想动。现在已经几点了？外面似乎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是一直坐在沙发里这一天就过去了。

心中突然有了「赶紧就这样死了算了」的想法。

别说一周时间了，现在马上就死掉吧。

这种让人难受的感觉还不如早点让我死了好了。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