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住宅区,每个地方都清晰得像是假的一样。
白色的围墙或树篱,被打理得非常漂亮的住宅。
两层楼的住宅让人想到过着富裕生活的家庭——然而里面却没有人的气息。可能是双薪家庭比较多吧,实际上这附近的房子里大多都没人在。不过这一区位在大学和车站中间,所以相对地有比较多的学生会经过这里。我因为过去避开人群生活时养成的习惯,很清楚这件事。
「——这里吗?」
从大马路延伸出来的一条小路的转角。
我在一个月前看到拿着素描本的OL幻影的地方。
我在没有任何奇怪之处,极其普通的住宅区中巡视着。
我在那之后查阅了新闻报导,得知的事情大概可以分成三项。
一是被害者的资料。
被害者是二十六岁的社会人士,住在隔壁车站的公寓里。我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在这个住宅区里死去,随着搜查有所进展,哪天就会知道了吧。但现在知道她是在这里死去的人只有我而已。
二是死因以及时间。
她虽然是被刺死的,但实际上好像是先被人勒住了脖子,胸口才被刺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到傍晚五点之间。这範围太广了,对我这种外行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也无法从幻影上得知时间,就算知道了,也有可能会落得像车站的上班族一样,戴了时间不对的手錶那样的下场。
三是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
犯人似乎是开车把尸体运到河边给丢弃的。
衣服虽然被脱了,但好像没有遭受性侵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留着衣服会被查出许多证据吧。尸体是早上被带着狗散步的老人发现的,发现时已经过了两天。
「又是带狗散步啊……不是博美狗吧。」
我连採访发现者的新闻都看了。狗是柴犬,老爷爷也不是同一个人。
「——统整起来就是她走在这里时,被人勒住脖子从后面刺杀。尸体又被犯人开车运到河边丢弃了。」
问题就在于是谁做了这些事。
目前我走着的住宅区道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虽然是我主动疏远铃小姐的,但要是我自己被人杀死就没有意义了,得小心点才行。
我一边注意不要让人觉得我是什么可疑人物,一边调查当初看见幻影那附近的环境。
在转角的房子设有白色围墙,外观像豆腐一样,是个白色的立方体。格子状的黑色门扉紧闭,车库里面也没有车。在可见範围内也没有晾在外面的衣服,没有人在此生活的感觉。
「真想要能看到过去幻影的能力啊……」
在知道这是杀人事件后,要是多注意一些地方,说不定就能看出幻影有什么可疑之处。然而事到如今完全是马后炮。
我凭着记忆追溯着她的脚步。
白色房子的前方是栋像是某间公司的建筑物,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在使用了,整片窗玻璃都雾雾的。原本应该是把二楼当办公室,一楼是仓库吧。写在铁皮墙上的公司名,有一半以上都磨掉了。
再旁边一户则是被树篱围着的传统日式木造住宅,总觉得这种有些年代的住宅区房子完全没有统一感。我试着沿着这条路走了数十公尺,但没有哪间房子看起来特别奇怪。
「我想她应该没有走上一百公尺这么远啊……」
虽然她还是幻影时因为太模糊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对她的身影所留下的印象,总是在「弯过转角」。既然会反覆弯过转角,就表示幻影的动作循环很短吧。结束的地点应该没有那么远才对。
我烦恼着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两次后,这次则是为了不被铃小姐看到,避开女子大学,绕了一大圈。前往那对母子消失的转角。
这边的住宅区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我插上警告纸条的树篱也维持着昨天的样子。
「毕竟这起案件还没被人发现。」
为了不漏看任何微小的事件,在那之后我便仔细地确认新闻,但还没有「发现年轻母子遗体」的消息。考虑到之前的事件也花了两天才发现尸体,说不定最近就会有新闻报导了。
「既然是开车载走的,果然是那台厢型车吗……?」
在到幻影消失为止的短暂时间内,经过这里的车子只有那台银色厢型车。假如那就是犯人,那犯人就是在差点撞上我和博美狗时开到事件现场的转角,发现那对母子后急忙煞车,杀了那个打算逃走的母亲后把那对母子搬上车。
「不对……要这么做有困难吧。」
再怎么说时间都太短了。如果我是杀人犯的话,在差点撞上人的时候就会放弃犯行了。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幻影结束在她倒在现场的地方,就表示那瞬间她已经丧命了。尸体在那之后的状况是不会显示在幻影中的。
儘是些思考也得不出结果的事情。我和在刚刚的转角时一样,来回确认周遭的状况。我看着满是大洞的树篱……想起了某件事。
「啊,我忘了把那张纸拿掉。」
虽然昨天因为太忙乱所以忘了,但这么说来我还没把那张纸条给收走。要是看到那个,我有可能会被怀疑,扰乱警方的搜查吧。
乍看之下那张纸条已经不在树篱上了,但谁会捡走那种东西呢。我凭着记忆往树篱内看,在树枝的另一头看见了白色的东西。
「喔,找到了。」
我把手伸进被放置不管的树篱中,然后以指尖抓住那张纸条——
「咦?」
我以为是纸的那个东西不是纸,而是折好的白色纱布。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从那意外乾净的样子看来也不像已经掉在外面好几天了,我试着把纱布拿到眼睛上方仔细观察。
「这什么啊?」
虽然是块像是要用来包扎伤口,剪成小块的纱布,但上面却没有血迹。只有一点甜甜的香味,简直像是小朋友在用的……
「啊,是小婴儿的纱布啊。」
我曾在车站之类的地方看到领子上夹着纱布,用来代替围兜兜的小婴儿。那么这块纱布的用途或许也跟那个一样。
而这块纱布在树篱的那一头,就表示——
我忽然懂了。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我把脸凑近树篱,检视好几个开在树篱底部的大洞。我的目光停在某个洞上。
「这里吗?」
那个洞前面有从上方垂下的藤蔓。可是只要拨开藤蔓,就会露出一个大洞。仔细一看,那个洞旁边的树枝折断的痕迹还很新,我蹲在那个洞前面。
「过得去……」
我应该可以轻鬆穿过这个洞,体格更大的人应该也过得去吧。我把脸稍微伸进洞里,观察另一边,发现一楼的防盗窗紧紧地关着。这间房子或许没人在使用吧,如果是这样,对犯人来说就更是方便了。
也就是说犯人——从这个洞把那对母子给拖进去了。
那母亲的幻影看起来会像是在蹲下,应该是因为她和在河岸边被发现的OL一样,被勒住或是被犯人做了些什么吧。犯人就这样杀死了那个母亲,从这个洞把他们拉了进去。他应该事先调查过这个房子没住人了吧。用来遮住这个洞的藤蔓说不定也是犯人为了伪装而带来的。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再次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这次我把整个头都伸到树篱的另一侧。从马路这边看来,我大概就是个遮了头却没遮屁股的可疑人物,所以我只想赶快搞定这件事。
我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母亲的尸体还在不在这里。
不过正如我所预料的,就算环视整个荒芜的庭院也没有半个人影。那条纱布会留下简直可说是奇蹟了。我虽然犹豫,最后还是把捡起的纱布放回原处。
我想要的是可以找出真相的道路,而非证据。这种东西要是不交给警察,更是会绕上远路。
我从树篱中抽身后,回头看向那个大洞。
我发现幻影消失而呆站着的时候,犯人一定就拉着那对母子躲在树篱后。要是那时候发现了他,会怎么样呢——我和铃小姐,以及那个老爷爷都会被卷进去陪葬吧。
荒废的树篱,简直就像隔开生与死的一片薄膜。
光是想像曾在这树篱另一侧的景象,就让我全身微微发寒。我发现自己感觉会这样一直吓得站着不动,连忙摇摇头。把意识拉回事件的调查上。
「这样一来,另一个案子……应该是那个仓库吧。」
既然他看上这个有树篱的房子作为藏身处,另一个案子也很有可能採取一样的手段。暂时避人耳目地藏起来,过一阵子后再把她们的尸体运走。要是由警方调查,或许可以知道更多事情吧。
而犯人作为中继站的地点,在那个案件中就是感觉已经很久没人使用的公司仓库吧。虽然刚刚没仔细看,但那扇门感觉很老旧了,说不定可以打开。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就会接连看出事件的全貌。
不过从中描绘出的犯人形象,是个準备周到且大胆,让人无法理解的心理变态。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那两个人呢?是找到中继站之后就在那边等待着经过的人吗?如果是这样,他现在或许也在某条住宅区的巷子里等待着踏入陷阱中的猎物。
我在树篱前陷入沉思。这时候有人从远方出声叫我。
「喂!那边的小弟!」
「是……咦?」
虽然我反射性地回了话,但小弟……被对方用那种像是在叫附近小朋友的称呼叫住,我抬起头。
「呃……」
昨天带博美狗散步的那个老人家发现我在这里,走了过来。而他旁边有位我第一次见到的年轻女性,糟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现在逃走的话只会更让人起疑吧,我小心地保持扑克脸,等他们走近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没有带着狗狗出来啊。」
「是来找人的。是说小弟啊,你昨天说捡到了手帕对吧?是那个带着小婴儿的妈妈掉的。」
「……啊,没错。」
这下不妙,那完全是谎言,而且手帕也拿去洗了。我悄悄地紧张起来。这时老人家旁边的女性朝我点头示意,老人指着她说:
「其实啊,这个人是那个年轻妈妈的妹妹,然后那个年轻妈妈从昨天就没回家的样子。小弟你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这样问我……」
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去。
我虽然知道,但不能说。只是这时候要是能适度地把情报透露给亲属,说不定就能让警方展开搜索。我试着询问感觉有些不安的女性。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可是警方说不构成案件的话就不会展开搜索……」
大部分的情况下警方都会这么说吧,不这样的话根本应付不完。我至今为止也曾向警方通报过很多次,但能顺利让警方展开行动还比较稀奇。
这位女性可能没有好好睡觉吧,脸上透露着疲态。
「不过姐姐不是会没联络就不见蹤影的人。她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沿着一样的路径去散步,可是就这样没有回来了……还带着小孩子,现在大家正分头在找她。」
说到这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让我看照片。照片上的是抱着小婴儿,笑得十分幸福的女性。看到那曾经见过的长相,我不禁屏息。
「你昨天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哪里……这个……」
我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谎言与事实。
不过一直犹豫也没用,可以的话,接下来还是希望能藉助警察的力量。
我装出有些不安的表情说:
「那个,那条手帕我后来发现是别人掉的,是附近的女子大学的人,所以我已经还给对方了。」
「啊,这样啊……」
「不过我真的有看见抱着小婴儿的女性。她正好弯过这个转角,不过好像因为有谁来了所以又走了回来的样子。」
「咦?那、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从我的角度看不到那个人。可是我看她慌张地走回另一边,就没有再走回来了,我想应该是在这附近跟人说话之类的吧。」
到这里就是极限了。要是让对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话,对方就会开始怀疑我「当下为什么没有报警」。不过要是没有其他线索的话,这段话就会成为重要的突破点了吧。眼前的女性听了我的话后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在这附近?」
「嗯,可是我走到这边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了,感觉很奇怪。简直像是消失了一样。」
女性的脸上明显地因不安而扭曲。她的表情让我心里有些罪恶感,但真的该有罪恶感的应该是犯人才对。我朝两人鞠躬道别。
「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先走了……」
我留下这句话后打算走向公园,但发现有个穿着灰色西装,像是公司菜鸟的青年迎面走了过来,我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毕竟在这附近四处调查,还是不要太接近他人会比较好吧。
老人叫住準备走回车站那边的我。
「喂,小弟。虽然是无关的事,但这时间在这里閑晃,你不用上学吗?」
「唔……」
连不认识的老人家都担心我不去上学的事情吗?是说大学生这种时间走在路上也还好吧……但我知道他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便老实地回话。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谢谢你的关心。」
老人家虽然不太能接受这答案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那对失蹤的母子比这更重要。那个说是妹妹的女性已经打算去问走过来的青年了。
我背对这景象,走回车站。
这一带虽然属于二十三区,但最近的警察局是邻市的。
我一边想着该去哪里报警才好,一边整理调查得来的情报。
面对站前商店街的速食店因为还没过中午,没什么客人。从二楼的座位往窗外看,可以看见因圣诞节而十分热闹的商店街。周遭的气氛因节庆而显得有些雀跃,然而那与我无缘。我打算拿出资料而打开包包,从中取出一张笔记。
「……小心一直很模糊,某天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吗……」
陌生的笔迹写下的警告,不过我大概猜到这是谁写的了。
这是「他」写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