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译者:云影亦
●月龄1.9 三日月
没想到会是有这么多坡的路。
藤原勇希恨恨地看着眼前延伸着的坡道,以及在那前面连接着的清透的天空,有些泄气地低声抱怨着。
说道横滨的话就是大海,只会给人以港镇的印象,让人不由地会想像到环绕着海边的平缓的街道。
勇希走到从路旁伸展出来的樟树的阴影里,把双手上拿着的纸袋放在树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擦了又擦汗还是在流下来。手帕也再吸不了什么水分,勇希叫苦到。
把学校所指定的帆布背包从背上放下,湿透的T恤贴在背上,微风吹过,全身的力气都放鬆了的畅快感在身体里奔流着。
走出车站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直都在爬着上坡。
在车站前的派出所问了一下附近的地图,所以路线都已经牢牢记在脑海中了。但是在地图上并未去确认高低差,而且连这确认的一厘米的距离也都快忘掉了。
「还有差不多一半啊」
勇希重新背好帆布背包,双手提起纸袋再次走了起来。
但让这脚步沉重的,却不仅仅是因为这暑热。
在夜行巴士里一点也没睡,再加上要到第一次见面的作为藤原家长男的伯父那里去,要在暑假期间,把自己託付过去的不安,如同泥泞一般拖延着勇希的脚步。
在勇希七岁的时候作为单身母亲的妈妈死去了,然后在那之后的大约八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亲戚的家中颠沛流离着。
现在所寄身的是住在山口县横井町的,作为次兄的伯父家。有妻子以及读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和读幼儿园的儿子在。伯父经常出差所以家里没人,而且伯母和两个小孩子也打算在暑假期间回到、伯母的老家去。而且也不可能带与伯母没有血缘关係的勇希去。但是,对于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生活这个办法伯父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最后就只在暑假期间,要前往寄身于住在横滨的伯父家去了。
虽然和横井町的伯母谈过,但真的要这样吗。
勇希对于横井町的伯父和伯母,越过电话都知道他们在怒骂着。虽然对方并没有做过承诺的,但如果勇希去拜访的话应该不会被拒绝的,对于他们这样乐观的想法给勇希带来了不安。
实际上在以前,曾经有过造访的人家不在,而陷入过差不多要在三天的时间里不得不在大街上彷徨的窘境。
偶然听到,正确来说是偷听到的亲戚之间的会议的情报集中看来,住在横滨的长兄的伯父是前妻所生的孩子,所以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之间只有一半的血缘关係。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原因,但在亲戚们的集会上可不能露出不妙的表情来。而且有希也从没见到过作为长兄的伯父。
明明马上都要五十岁了的却讴歌着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的奇怪的家伙,亲戚们是这么评价的。
明明在遗嘱中获得了位于横滨的宅邸,却连继子也没有到底要怎么办。在年老的时候由谁来照料本人和宅邸啊。以上的是亲戚们混杂着嫉妒的担心,既然结婚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么至少也要有养子,如果可以的话就收勇希为养子吧,藤原家总的意见是这样的,但是他本人却说把女孩子收做养子什么的毫无意义,所以好像一直在拒绝着的样子。
从车站走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街道的样子也相当地改变了。
像是肩靠着肩建造起来的住宅的间隔变得相当的宽了。停车场和空地很是显眼。冷清的双车道公路。很久一会儿都没和人擦肩而过了。
平坦的道路又开始缓缓地倾斜,一边承受着像是可以听到吱啦吱啦烤焦声音的日光,勇希有气无力地继续走着。
不知道都已经抬头看过多少次了,在爬到坡顶的时候,忽然一下意识到空气改变了。
太阳所炙烤着的沥青和混凝土,加上温热的水和土地以及有什么腐败了的气味都消失掉了。不,是被其他的味道所覆盖了。
风中混进了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气味。
勇希呆立着,像小狗一样哼哼地嗅着。
花?不比起花来说更像是草。总之,是植物的味道。植物的味道变浓了。但是,和勇希记忆里的那些树木和森林,还有水田和旱地的味道的都不相同。
似甘、似辣、似苦、似酸,如同刺激着味觉的香味混沌着,融合为一种。
正体不明的植物複杂的香味,不可思议地给身体里带入了些许凉意。
跟随着香风的召唤前进着,看到了相当有些年份的铁栅栏。这是为了清楚了分开所有的土地的界限所立起来的吧,并没有给人以森严的印象,因为如果是想要越过这栅栏的话是很简单的。
不可思议的植物的香味,从栅栏对面流动出来。
停下脚步,越过栅栏向里望去,是正随风飘动的各种各样的花草。
虽说是花草却也没有给人以适合观赏的感觉,但虽然看上去都像是些杂草似的,同样的种类,都被红砖分开了,从这整齐排列的样子来看,可以知晓这是被好好地培育着的。
勇希拿好行李,沿着栅栏继续走着。植物的芳香逗弄着鼻腔让人精神了些,步调也随之稍微加快了一点。
栅栏在半途中断了,出现的是华丽的石柱和拱形的铁门,让勇希不禁睁大了双眼。
门宽约两米,能差不多容许一辆车开过去。
从门口延伸出来的石板路前方,是有着白色墙壁和绿色房顶的洋馆,像是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的大小姐一样。
在看到镶嵌在支撑着门的石柱上的金属板时,勇希吸了口气。
把纸袋放在地上,勇希慌张地从口袋里找出学生手册来翻开书页。板子上刻着的住址和学生手册上的地址是对应的。虽然没有门牌,但在上面所刻着勇希就是所要找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里是和藤原一族几乎处于绝缘状态的,被称为奇怪的家伙的伯父家。
勇希微张着嘴巴。
原来如此。因为这个而被亲戚们一同嫉妒着也是没办法的啊。
双开门的拱门,右边完全的闭上,左边则是完全打开的。
然后,在门柱旁边放着的黑色看板上,有用粉笔手写着的文字。
『魔法使的香草茶
準备有很美味的香草茶
茶叶可按克购买
也可关于香草进行各种谘询
欢迎光临』
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开的店,而且还是咖啡店的店主。藤原家的人都是进行着诸如金融业和公务员等等庄严的工作的。所以对于餐厅和咖啡馆这样的饮食业,都终归认为是服务业而很看不起的。
然而长兄却是咖啡店的店主。
虽然在黑板上并没有写明营业时间,但既然把看板摆了出来也就是说是在开店的吧,勇希穿过门朝咖啡馆走去。
虽然在右手边能看见有着圆形的华丽台阶的洋馆大门,但是看板指着的箭头是往左的。沿着洋馆向左而去,马上就看到了像是咖啡馆的地方。
像是从洋馆鼓出来一样的玻璃房。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有长椅。
几近于圆形的玻璃房上有着绿色的尖房顶。墙上一半都镶嵌着玻璃,勇希朝店里看去。
有三张小桌子,和大大的柜檯,在那后面的墙壁上陈列着的是颜色各异的放进香草的玻璃瓶。是个雅緻而可爱的店。
但是,在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不管是客人,还是店主。取而代之的是在门把上挂着一个标语牌。
『在田里。有需要的客人请过来叫一下』
勇希把牌子翻了个面。在后面写着Open。
Open的反面不是Closed,感觉有些奇妙,勇希朝洋馆背面走去,沿着圆形的咖啡馆走着。
然后,马上就理解到了。从栅栏外看到的是香草田。
夏日倦怠的气息被驱散了,在风中搀着甜味与酸味,也混着苦味的複杂香气,就是这里随风飘动着的多种多样的香草所散发出来的吧。
香草被红砖分开成约一平方米大小的四方形,非常规整地排列着。之间的小路能允许一人通过。
虽然有茂盛地看上去只像是杂草一样的,但也有着开着小花惹人怜爱的。大小也是各种各样。有到勇希膝盖处的,也有都伸到勇希腰部的。
每当微风吹过,每当前进一步,勇希的鼻子都会闻到不同的香味。
走到田的正中央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正蹲着在摆弄着泥土的男人的背影。
沙沙的,掘着泥土一样让心情愉快的声音在青空下响起。
头上披着毛巾,穿着反射着日光的令人炫目的白色衬衫,弄髒了的劳动手套,捲起裤脚的米色棉质裤子。而且还能看见总觉得像是农民伯伯才会穿着的凉鞋。
如果不是一个可怕的人就好了啊。不论如何都希望不要被赶出去啊。
勇希在心中祈愿着一下双手握住,压抑着让身体颤抖起来的紧张感,从背后向伯父搭话到。
「那个,在工作中打扰了十分抱歉」
掘着泥土的铲子停下了,他回过头来。在这瞬间——
勇希忘记了要说的话。
对方也像是惊住了一样,睁大双眼看着勇希。
让勇希这样惊讶地连说话都忘记了的事情是,本来应该接近五十岁的伯父看上去却十分年轻。
看上去并不像是接近五十岁的男性。三十岁,而且看上去也才刚出头的样子。
晒黑的皮肤,和蔼可亲的下垂着的眼睛惊愕地睁开着。虽然大大地瞪着但下垂眼就是下垂眼,表情虽然有些可怜但就像泰迪熊一样的可爱。
感觉并不像是个可怕的人,勇希用力地低下了头。
「初次见面。我是藤原勇希。虽然我想应该是从横井町的伯父那里来过联络的,但在暑假期间,还是请多关照了。无论如何都还请多多指教了」
沉默了十秒。没有反应。
勇希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就这样蹲着仰视着勇希,晒黑了脸上是一脸呆愣的表情,就像是在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面前在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一样。从他这呆愣着的表情中,可以读取到为什么拒绝了但还是来了的,这样惊愕的呆然。
勇希把在夜行巴士里一点没睡想出来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会儘可能地不给您添麻烦的。横井町的伯母他们已经回到老家去了。伯父他也在出差,在这个夏天几乎都不会在家。无论如何能请你让我在暑假期间留下吗。不管是什么都会帮忙的。料理和扫除都很拿手。所以请拜託了」
「等等,等等,等等。总之,先冷静下来」
伯父他大吃一惊地变了脸色然后站了起来,像是让牛或者马安静下来一样对着勇希说着「好的好的」的,举起戴着劳动手套的手掌对着她。
不如说应该冷静下来的是伯父才对吧,勇希这么想着。虽然自己是在紧张着,但应该说更像是在拚命地演着,在考虑着是不是忘记流眼泪了的冷静。
被处于绝缘状态的亲戚们强行的,说是要把连见也没见过的侄女託付过来,明明拒绝了但本人却突然来了,勇希是明白这样的感受和焦躁的。
伯父哑然地半张着嘴,像是对于突然间出现在眼前的灾厄到底应该怎么处置似的,不停地思考着。
「不管什么都会做的。无论如何请拜託了」
勇希深深地低下了头,一边祈求着等待着回答。在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前,是不会抬起头的。总之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就这样被丢在这里了。
「那个……,你是从车站走过来的吗?」
与勇希这样无可奈何的心情所对照着的是,伯父那温柔地像是会融入空气里一样悠然的声音。
「诶?是的」
「拿着这样的行李,想必是很热的吧」
伯父露出掩饰着难为情似的笑容。笑着的时候眼梢垂下,应该说是柔和呢,还是说软弱呢,但感觉是能依靠的笑容。
「口渴了吧。到咖啡店里去一边喝茶一边说吧」
朝勇希的纸袋伸出手去他一边这么说道,因为是相当自然的举动,所以勇希不禁把行李也交了过去。
慌慌张张地追在轻轻抱着纸袋走着的伯父后面,泥土的味道和像苹果一样酸甜的香味飘过来逗弄着鼻尖。
回过头朝伯父工作的地方看去,白色的花瓣和那中心的鲜黄色相对比十分美丽的,像是小小的雏菊一样的花正随风摇摆。是因为这个所以香味移到了伯父身上了吧。
是因为一直在进行着农地工作的原因吧,伯父的动作非常麻利而且朝气蓬勃,步调也很快。从捲起来的衬衫袖子里伸出来的晒黑的手臂可以看到上面优美的肌肉很是健壮,勇希感慨到看着年轻的不仅仅是外表啊。
轻鬆地呼吸着比勇希快了十多步走到咖啡店的伯父,把两个纸袋放在一只手上拿着,然后用空下来的手打开了门。一瞬间,香草的乾爽的气味像是被两人招来一样倾泻过来。
在和田里生长着的那些不一样的一点也不声张的青草味,但却主张着各种各样鲜明的个性。但是,这确实是不可思议地调和着的複杂而温柔的香味。
带着对于连锁也没上的这样粗心大意的若干惊讶,勇希模仿着伯父,在外面的垫子上把鞋子下面的土抖落,然后穿着鞋就踏上了咖啡馆的木地板。
比外面要冷,但是咖啡馆里的空气并不像是因为有着空调强力工作那样的,而像在树阴下一样舒服。
「在喜欢的椅子上坐着等一下吧。我去洗一下脸和手就来」
伯父消失在了柜檯里面的门后,勇希马上开始环视起店里。
不是非常宽,一半贴着玻璃的圆形日光房。厨房的空间差不多是三分之一,咖啡馆的空间则是剩下的三分之二。两张勉强可放下两套茶杯的小小的圆形桌子。一张能容纳两个人轻食的大小可以坐下三个人的四方形桌子。虽然在外面还有可以坐下三个人的长椅,但就算是加上那个最大人数也不过十人,在天气恶劣的情况下七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勇希选择了最靠近柜檯的两人座的位置。
在木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呼地一下就感受到了香草那强烈的香味。不管是椅子还是桌子都已经渗入了这味道。
勇希把手掌贴上桌子。从这大概是长久在使用着的桌上细微的伤痕,和这香草的香味,可以感受到店主所倾注的爱情正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在放置在柜檯后面的墙壁上的柜子里,是并排着圆柱形的玻璃瓶。有一公升牛奶瓶那么大的,也有差不多是那一半大的,应该是二比一的比例。
黄、橙、赤、粉、紫、绿还有黄绿色的,颜色和形状都是各种各样的香草成排地并列着,色彩缤纷地看上去就如同几何学上的一张画一样。
客座这边的背后镶嵌着玻璃,在那对面的是广阔的香草田。
虽然一开始觉得很狭窄,但坐在这里比预想地要静地下心。玻璃墙壁的这开放感,香草的这温柔的气味,有着温暖感触的木製桌子,一个个地都让心情舒适。
随着夏风飘动着的香草的叶子,勇希獃獃地看着在日光下起伏闪耀着的辉光,不知何时伯父他回来了,在柜檯里烧着开水。虽然白色的衬衫下米色的棉裤还是那样,但是繫上了一条很长的黑色围裙。
「好的,让你久等了」
浸泡着茶叶的玻璃杯,放在有着恰到好处流丽的式样的托盘上端到了桌子上来。
在细长而简洁的玻璃杯中的是带着淡淡的蓝紫色的液体和大量的碎冰块。倒映在桌子上的影子像是紫水晶一样闪闪发光。
「这是薰衣草茶。能让心沉静下来的」
能让心沉静下来,也就是说就算是被丢在这里被拒绝了也不要生气,是这样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