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殿下」 
「耶森的艾登堡要塞沦陷了。敌人佔领的地方越来越多。阿尔玛要塞现在还在抗战,但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战斗拖得越久开销越大。耶森是支撑我国经济的矿山运输路径。这里被拿下之后要继续起用佣兵——不,就算没有佣兵,国库破产也避无可避」 
「只能儘早求和了。别无他法」「会被要求赔款的。再说,对方愿不愿意退兵也不知道」「无视交涉,充分进行掠夺之后再要求赔偿吗」「那我们就完了」「怎么办」「拜託另外的国家中介如何?」「有这人脉吗?」「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若对方提出要贸易优先权怎么办。关税会拔高的」「那就成了合法的压榨」 
「怎么办」 
「怎么办?」 
「…………杜肯南大司教」 
「哈?」 
我说的话,让评议会的人像是毫无头绪一样看了过来……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说了现在能做的事。 
「只能拜託杜肯南大司教了。国王陛下生前与他关係亲密。而且,奥尔汀柏领地内有他的教区。和血船王应该有所联繫。 
……即便不情愿,眼下也只能拜託他做仲裁,争取让奥尔汀柏接受和谈了」 
「哦哦」 
「说的没错」 
「那陛下,这就联络他——」 
「不用了。我早就送了书信过去。教会应该会立马给出反应的」 
他们的反应我了如指掌。我越是不想做的事情,他们越赞成。所以,我在回王宫之前就先打下了这一手。 
「和平条约的条件,恐怕会相当不利于我们。为了偿还战争赔款,得发行特别债券降低货币汇率,强制徵收人头税……多少我们能付得起,计算就交给你们了」 
恐怕,结果会比这群人计算的金额高得多。 
「不知道杜肯南大司教要多久才能把和谈的请求传到那边。要塞的防御还是先继续……」 
说话途中,门打开了。佣人小步跑到我的身边告知道。 
「杜肯南大司教登门拜访。要带他过来吗?」 
这实际恰好得让我心头骚动。我点点头。 
「知道了。带他过来吧」 
「欢迎大驾光临,杜肯南大司教」 
「若这幅老骨头能有用得上的地方,自是不辞辛劳。殿下」 
老人一如既往地笑眯眯。 
「话不多说,我就问和奥尔汀柏有没有可能和谈?」 
「关于此事,卑职临危受命,虽说力有不逮,但卑职的诚心似是打动了名声远扬的血船王,愿意接受这场和谈。——只是休战期间只能约好4年」 
听到这里,评议会炸开了锅。 
「这可太好了!」「大司教阁下真厉害」「还担心对方会不会不愿休战」 
可是,光凭这句话我还完全安心不下来。 
「那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我追问道,杜肯南大司教双眼微眯,告知道。 
「割让艾登堡要塞和耶森。以及,菲斯塔银币40万枚的战争赔款」 
「4——40万枚!?」「割让耶森!?」 
这个金额和条件,和法威尔拼个鱼死网破的损失相去不远。 
通过耶森出口的贸易为王室带来的利益只算矿物资源都有每年4万菲斯塔银币。将这里交出去再赔偿40万枚,怎么想都是强人所难。 
「这个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条件就不能再放宽一些吗」 
我的问题让杜肯南大司教摸着鬍鬚露出为难的表情。 
就好像是我在耍脾气似的。 
「这……已经说是卑职儘力争取的结果了。……可是,答应了这个要求对方就愿意退兵。艾登堡要塞沦陷,阿尔玛要塞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卑职上了年纪的这幅耳朵都能听出来。拖下去怕是只会让对方抢掠横行,重创国土」 
「这……」「唔……」 
评议会的人纷纷烦恼了起来。是要认输支付赔款,还是战到最后拚死一搏。 
情况已经恶劣到我们必须从中选择。 
「可是——卑职也不愿见到民众陷入水深火热。至少,就让这把老骨头去磕个头,请求对方从耶森退兵,减轻赔款」 
「哦、哦哦!」「此话当真!?」 
条件稍微缓和了些,便让议会高兴得像是要跳起来。杜肯南大司教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对方想来也不觉得能得拿到全额。这不过奥尔汀柏考虑了血船王要战的意思,漫天要价。 
若是拿出足够的诚意前去说服,说不定能减少15、甚至是20万枚的宽限。只是……这么一来,卑职作为教会,也希望法威尔能展现相应的诚意」 
「……怎样的诚意?」 
他要求我们支付中介费。估计会开出宽限金额的3分之1。 
杜肯南大司教看着我,说道。 
「希望能赐还上交给法威尔王家的司教领地」 
「————」 
我太天真了。 
他要求归还父王从教会收走的特权的领地。这——等同于是受到到了教会的侵略。 
「这也太,大开口了……」 
评议会对这个条件也无法坐视不管。 
可是,杜肯南大司教对他们露出了慈悲为怀的视线。 
「教会领和国家领土完全不同。若是法威尔陷入动乱,教会领会成为救赎之光,能主的恩宠分享各位大人。神殿骑士久经训练,时刻有所準备」 
「唔……」「这……」「可是」 
乍听之下十分虔诚,但这只是在暗示「若是成了司教领,法威尔出现反动的时候贵族就能去那避难」——这是大司教的利诱。 
别管摇摇欲坠的王室了,来投靠教会吧。这是仅·针·对·王·室·下·手·而说动议会的巧妙手腕。 
杜肯南的视线从沉默的评议会人员移开,面带沉痛地望向我。 
「卑职所能做的,不过是儘力为和平牵线搭桥。殿下,还请做出英明的决断。 
为了我等在天之上的主父,还请万万不要做错一步让自己落·入·冥·府·深·渊·」 
听到这句话。 
父王的声音在我的脑海响起。 
『你这是要为父无法走上天国,反倒是落入冥府深渊!』 
天国。地狱…… 
威斯卡侯爵是这么说的,父王——却说的不是「地狱」。 
『杜肯南殿下前来通知,那小子的行径天理难容!』 
召集商人的那天,威斯卡侯爵愤愤不已。 
他要背叛,需要和奥尔汀柏有所接触——而他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拿到了足以让他下决心背叛的条件。 
奥尔汀柏如何得知父王的死期。联繫这三者之间的人是。 
而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的,能够监视我的人,是谁。 
他—— 
「——是你!」 
我不禁拍桌而起,大司教和贵族们都冷眼看着我。 
「……怎么了吗?」 
大司教不为所动地反问我。 
我从枪套中拔出枪,对这他的脸扣下扳机—— 
「……『落入冥府深渊』,这话说的还真是吓人」 
——那不过是我一瞬闪过脑海的妄想。 
这里不是战场,我没有拿枪。就是拿了,突然开枪的我也没法完身而退。 
只不过, 
「我想起来我最近总·是·听·到·同·样·的·话·」 
我将如铅般沉重的事实说出了口。 
「都是从·你·那·听·来·的·吗·」 
——杜肯南的表情消失了一瞬。 
细如针眼的眼睛立马恢複了往常的温和。但是——只要这一瞬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那就要怪卑职多嘴了。上了年纪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若是让殿下不快,还请原谅」 
杜肯南毕恭毕敬地像是要磕头,而我则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现在不是很想听到这句话。如果事情就这些,你可以退下了。还是说,有其他要颳走我国血肉的要求吗?」 
「没了,刚才所说的便是全部。……公主大人似乎有些动气,卑职就先退下了」 
「大司教」「大司教阁下」「杜肯南阁下,请留步」 
僧服老人无视贵族们叽叽喳喳的吵声离开了评议会的房间。 
「…………」 
留下的只有贵族们尴尬的沉默。 
「……公主大人」 
「何事?」 
「除了接受和谈别无他法。我们要想留下一命,只能听从杜肯南大司教所言」 
他的语气很是亲切。 
一个人开口了,别的人也纷纷插话。 
「公主大人。首先考虑如何活下去。世上有被驱逐故乡,仍旧在他国卧薪尝胆夺回故国的王。我们也当一同儘力」 
「是」 
「公主大人」「殿下」「请英明」「王女殿下」 
我在吵闹的会议室中举起一根手指。 
他们静了下来。 
「……暂且,还不和谈」 
说的内容,让他们爆发出喊声。 
「「「——公主大人!!」」」 
「今天就到此为止。各位回去再好好反刍一下今日的会议,下次要做出决定」 
见他们一副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我连忙解散了议会。 
……这大概也会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做了。 
我小跑着穿过王宫走廊,进入一旁的小房间,关上门——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结束了……啊……」 
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个结果。 
○ 
这个国家输了。 
得出这个结果所需要的计算,早就已经摆在了那里。 
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翻盘。我久违地回到家把用数字和标记针填满地图,已经无法逃避这个结局。 
自开始不过1个小时就得出了结论,我却一直盯着它直到中午。思考过多,大脑一片空白,感觉绞尽了脑汁……我这才终于大声地叹了口气。 
我放弃了。放弃了死缠着想要得出一个计策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