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小由。我──」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向我搭话。
她的声音像春天的阳光般温暖,又像吹动花朵的微风般柔和。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开始就是被那道声音所吸引的。
*
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十点,正朝十一点迈进。
装满参考书的书包肩带勒得肩膀发疼,肚子也饿得咕噜作响。平常这个时间,我早就已经回家了。
不过我当天仍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
几小时前发生的事,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逃避了那双直率的眼神。
以及对方强烈的感情。
放学后,同班同学龙胆朱音在昏暗的教室里对我说:
「阿春,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脸红成这样,明明连肩膀都在颤抖,却只有声音特别响亮,而且毫无动摇。
她现在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有魅力,非常漂亮。
漂亮到难以形容。
所以,要是我能回答自己也喜欢她就好了。
实际上,我对朱音也很有好感,但我的感情和她的喜欢是不同的东西。无论是颜色、形状或重量──恐怕就连种类都不一样。
我们心里怀抱的感情并不等价。
这个单纯的事实,让我们的心意无法相通。
「对不起。」
我咽了一下口水滋润莫名乾渴的喉咙,勉强挤出这句话。
朱音缓缓低下头。最近明显变长的头髮遮住她的脸庞。即使如此,朱音还是数度想要开口,但那些想法最后都化作叹息,无法构成任何话语。
我也同样无话可说,所以朝她行了一礼后,就离开空蕩蕩的教室。
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一部分的大脑像是已经麻痹般失去功能,我没有回家,只是持续走在路上。
明明是冬天,我却汗流浃背。视线无法集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双脚像是忘了如何停止般,只能一味前进。
直到经过一块平淡无奇的空地后,我才总算停下脚步。
因为我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换了一面看板。
这块地已经空了好几年,但明年春天似乎要开始盖大楼。原来这里要消失啦。虽然不晓得能不能算是回忆,但我对这个地方有点感情。
我曾经在这里埋葬过一只猫。
那是一只漂亮的白猫。
在用指尖碰触过那只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小猫时,我有生以来首次理解了那个概念──啊,这个身体里已经没有生命,只是一个僵硬、沉重又极度冰冷的空壳。
当时还是个国中生的我,直接面对了「死亡」。
我完全束手无策。
所以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负担,埋葬了那具白色的躯体,併合掌替它祈祷。这已经是约四年前的事。
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踏着摇晃的脚步走进空地。像那天一样替它祈祷吧。为了结束这场漫无目标的逃避,我正好需要这样的契机。
然后,我遇见了她。
那个少女长得和那只白猫一样漂亮。她拥有白皙如雪的肌肤、红得像苹果的脸颊,以及沾满雪之结晶的长髮。
一片雪花在碰到这位不知名少女的脸颊后融化。她的脸上明明挂着非常幸福的笑容,却因为仅仅一片雪花,变得像是在哭泣。
她动着形状姣好的嘴唇,吐出纯白的话语。
──吶,小由,我喜欢你。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陌生少女只用了一句话,就轻易地让连朱音的告白都无法撼动的东西开始转动?从容也好,理性也好,诸如此类的东西,一瞬间就被吹跑了。
在那份感情面前,我实在过于无力。
我的回答让她笑了。
她看起来非常开心。
然后又变得有点寂寞。
这件事发生在高中三年级的冬天。
我就这样与椎名由希相遇了。
这就是我与由希的相遇。
所以──
没错,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由希在那个时候,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向我告白;
由希在那个瞬间,究竟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在我面前微笑;
由希曾经给予我的一切,以及从我手中融解、散落的一切。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