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会桦苗一见到码头升起龙捲风── 
「她来了!」 
就企盼已久似的大喊。 
从搅成一团的碎片与海水中感到「半闭之眼」的巨大力量、骋空而去的骷髅马,以及坐在那背上斗篷长杖剪影等,对于这个桦苗想不透的状况、每个相关人物都惜字如金地不肯多说的事态,简直就像一串解谜之钥。 
不过在梵小羊看来却是多了两三个疑问,歪起头说: 
「怎么现在跑出来啊?而且,那个女生为什么和他们对打?」 
桦苗的回答则是简单明快。 
「直接问她就好了。」 
并「咚!」地一拳敲在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上。 
那不是为了打气,而是他发挥力量前的预备动作。 
数百个十字印随这一敲暴涌而出,化为旋绕少年全身的闪耀奔流。最后集中于颈部,定成围巾的形状。 
那便是十字印的结晶,「昴穗」。 
其命名者「星平线之梵」,也「嗯!」地点动手偶的头。 
「很好很好,你已经发得很顺手了嘛。」 
「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这种时候準备的嘛,怎么可以漏气呢。」 
桦苗将密如布条的「昴穗」向后一拨。 
那飘蕩的闪亮围巾,是桦苗为了弥补无法像「海因之手」那样一口气使出庞大力量的缺点,下了一番苦心才编造出的十字印预留形态。练招初期,只要稍不专心就会散个精光;而经过数个月训练的现在,无论吃饭睡觉,他都能像存钱一样保持一定存量。 
如此一来,桦苗的十字印存量就等于瞬时爆发力,是他对抗「海因之手」的秘密武器,而缺点则是会愈用愈少。当然,若时间许可就能继续补充,但实战中没那种余力。所以总体而言,那是个必须视战况使用,时机像秘密武器一样有限的招式。 
为那惊人模样看呆了眼的石川交终于回神,问: 
「你那力量──」 
「咦……?」 
对转过身来的少年问话的声音,实在僵得可以。 
「你……还有留手吗?」 
桦苗花了几秒思考这话的意思── 
「留手?」 
才发现对方误会,急忙挥手解释。 
「啊──啊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最近才刚学会,完全没办法控制力道。要是没调整好,就会像那边的龙捲风一样突然爆发──」 
那并不是瞎掰的藉口。在不知位在何方的「星球」训练时就曾经失控过一次,把梵轰了个老远。 
(说这么多,还不是跟留手一样。) 
交虽在面罩底下这么想,但是看着这个少年绞尽脑汁想让「刚认识的大哥哥」接受的样子,让他觉得挑毛病追究实在可耻,于是── 
「梵小姐也叫我不要随便用,所以……」 
「啊,拜託喔,干么推给我啊!」 
「这是事实啊,你被轰走以后──」 
他便对和肩上手偶争论的桦苗── 
「我懂了,你就去吧。」 
短短地这么回答。 
儘管不晓得是哪句话说动了他,桦苗照样安下了心;但安心归安心,架势依然保持对他偷袭的警戒。 
(真有一套。) 
交特别放慢收刀速度,脚步也稍微缓和。 
「我自己,也很想问问他在打什么主意。」 
「你现在把他是圆是扁全部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 
梵小羊仍有不满地噘起嘴,桦苗则是笑着替交解释: 
「每个人都有一些要坚守的原则嘛。」 
「……」 
这句话,差点就勾动了交的嘴角。 
啪啪!迸发的十字印照亮掩藏那表情的面罩。不是来自力量结晶昴穗,而是直接作用于脚底。既然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桦苗便将想法付诸实行。 
起飞之前── 
「你到底──」 
交──像个暗杀者般突然地──看準应该能获得答案的时机主动发问。 
「是因为有什么样的因缘际会,才会得到那种力量,为拯救世界而战呢?」 
「咦?」 
脚尖都踮起来的桦苗,彷佛这才发现自己的立场是多么重大般吓了一跳,但马上就不当一回事地回答: 
「自然而然,一不注意就变成这样了。」 
「走吧!」 
梵一喊,脚下十字印就把桦苗弹上了天。伴随惊人速度,一下子就远得消失不见。在空中拉出一道闪光的昴穗,宛如流星。 
留在原处的交,眯眼仰望这副景象。同时── 
「自然而然啊……」 
重複着桦苗的话,暗自破颜微笑。 
踏空而行的「海因之手」阿尔贝多,贴近了潜破云层的死像。 
骑在他背上,同属「海因之手」的一条摩芙,正以兜帽正面闪动的「半闭之眼」的力量凝神注目,以掌握那巨大飞碟的全貌。 
发现死像当时,包覆其周围的微红云堆,已在下降过程中变得十分稀薄。 
即使受到些许阻碍,摩芙也在脑中组出了死像的大致面貌。 
「……看清楚了。」 
「喔喔~」 
阿尔贝多速度不减,向后转头。 
摩芙的视觉正集中于「半闭之眼」,两眼是闭上的。经过长年经验累积,她很快就掌握如血管般布于死像整体的力量脉络。 
「我要直接突破,麻烦你全速冲刺。」 
「云层护壁已经很薄了,不需这么硬来──」 
话说到一半,阿尔贝多发现了什么般「哎呀~」一声。 
「干么啦。」 
并对没发觉自己脸都红了的摩芙姑且给句忠告。 
「想替你那个桦桦撞出一条路是无所谓,但一定要记得冷静对付等在里面的那个家伙啊。至少,要做到能对海因大人交代得过去的程度。」 
「唔~」 
「哈、哈。好,走吧。」 
喀啦喀啦的尖笑声,与增强的轰然马蹄声交掺而响。速度顿时加快,沖往乍看之下似乎没在动的缓慢飞碟。 
碟形死像没有任何迎击动静。稀薄的云,就像一层缭绕周边的雾气,反而像在引诱他们般可疑。 
「……」 
摩芙缓缓睁眼,「咻!」地运指旋动长杖。 
随轨迹产生的漩涡纹径自转起,愈转愈快,转成看不出是漩涡的圆,有如特大号的圆锯。所有色彩混为一体,渐渐放出白光。 
摩芙跟着将长杖轻轻一挥,白光圆盘便先行射出。 
「追过去。」 
「没问题。」 
阿尔贝多也遵照摩芙指示,加快脚步。 
圆盘几秒后接触雾面,释放惊人压力。保护飞碟的护壁有如狂风过境,一下子就被扫得支离破碎,消散不见。 
摩芙和阿尔贝多也随圆盘直冲雾中,跃入能环视飞碟全貌的上空位置,而两人也因此不禁睁大了眼。 
「这是──」 
「城镇吗?」 
喀喀响的马蹄底下,遍布着一整片的城镇。且不是现代样式,全是造型简朴、十分密集的低矮箱形小屋,宛如不知名的异国风景。飞碟本身的形状并没有特殊意义,就只是载送这城镇的底座而已。 
镇上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盏灯火。 
缺乏装饰的平坦壁面与四方窗格、以碎石舗成的曲折窄道、叶片稀疏的矮树等,都蒙着半融入夜空的黑,静静兀立。 
在这现实感稀薄,彷若恶梦的景象中,只有四条曲线具有色彩。它们是不知从何而来、流往何处的河川,各为深红、浓白、淤黄、浊蓝,在黑暗中也依然保持鲜明色调。 
光是尺寸就大得夸张了,结构还这么诡异……这让摩芙难以想像核心之人怀抱如何的绝望,哑口无言。 
从阿尔贝多的外表,则看不出心里作何反应。他以一贯语气说道: 
「核心在哪里,摩芙?」 
「!」 
这话让摩芙惊醒似的抬起原本俯看城镇的脸。兜帽上的「半闭之眼」再度集中力量,比对之前掌握的力量脉络与现实画面。 
「可能是因为没办法完全保护这么大的东西吧,核心是藏起来的,不过力量都往那个高台上的圆塔汇聚。我想,那个不属于我们却创造这个死像的人多半就在那里……」 
声音中,掺了些连摩芙都没察觉的僵硬。 
阿尔贝多即使明知所有人都没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摩芙会紧张也是难免,但还是火上加油地告诉她下一个苦难的到来。 
「下面。」 
「咦!」 
摩芙依指示向下一看。 
在黑暗街道奔窜的四色河流噗咕噗咕冒起气泡。那扩张流域且将周围的水聚集到水面都隆起来的模样,明显是攻击的前兆。 
阿尔贝多仍不改一贯态度地说: 
「看样子,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呢。」 
「嗯。」 
不过摩芙对战斗已相当熟练,即使有所担忧也能保持冷静,难有误判。她扫视四周之后,倒杖指向去处。 
「阿尔贝多,我们下去!」 
「明白。」 
阿尔贝多宛如奔下看不见的坡道,一口气降低高度。 
同时,高涌的四色河流掠过攻击目标身旁,冲天而去。称不上鲜艳的浊色河流,在摩芙和阿尔贝多几秒前才离开的位置撞在一块但没有相混,上下颠倒地就地折返下坠,且黏稠得不像河水的物质还蠕动着构成某种形状。 
背上载着摩芙的阿尔贝多已奔过黑暗城镇的铺石路,奔向高台上的塔。 
「!」 
摩芙察觉有庞大物质从正上方逼来,将长杖轻轻指向天空。 
剎那间,範围正好能遮挡两人的游涡纹骤然闪现,快速旋转。触及漩涡纹的河流有如跳进果汁机般搅个粉碎,在黑暗的街上散落一地。完成任务的游涡纹一分一毫也没偏离其出现位置──杖头,就这么消失了。 
摩芙对自己的精湛技术没有任何特别感想,随口问道: 
「刚那是『库伦布』吗?」 
「没看到命运的碎片从那里头洒出来呢。说不定,那是死像的一部分。」 
阿尔贝多的推测,使摩芙表情蒙上薄薄阴影。 
「他能把这么大的东西,整个当死像一样掌控吗?」 
言下之意,即是自己没这种能力。这丧气话,使得同为「海因之手」的阿尔贝多鼓励她说: 
「这可难说。死像的形体,是取决于核心那个人类的绝望深浅大小,不一定和製造者的力量成比例。不说这个了。」 
「啊!」 
才刚搅散的奔流再度凝聚,构成新的模样。 
「那是蛇……还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