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在一起,距离会逐渐缩短。
那么距离遥远,会是因为没能走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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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很久没和人对话,正评估自己做得如何。
会不会说太多?
会不会太激动?
会不会太傲慢?
等等。想像着自己表现的怎么样,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小心对话。
不过,她并没有刻意配合对方说话。虽不想造成对方反感,但也想避免屈就自己迎合他人。
和芙露露这个人对话没那种必要,或者说,她连那种机会也不给。
讨厌的就直接拒绝,喜欢的就欣然接受,而且拒绝也不会留下任何疙瘩。双方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与感受,且能互相包容,感觉不到隔阂。
芙露露拿着土产结帐时,少女问:
「芙露露,有没有人说你很清爽?」
「嗯嗯嗯!我都有乖乖洗澡喔!」
「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说,和你说话都不会拖泥带水,一直说下去。」
「啊~是吗?」
「嗯。」少女点点头。
该怎么解释呢。稍一动脑,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你不会试着想说服我。」
「?芙露露做错什么了吗?」
「咦?没有呀。」
「那就不用讲道理啦~」
虽然心里希望她说话可以更有道理一点,不过跳着说话就是她的特色吧。不过,少女隐约找到了能填补其空隙的逻辑。
既然没做错事,就没必要说服对方听话。
……啊。
挑土产时有过很多「不要~」「不错喔!」之类的对话,而那纯粹是个人喜好。
少女是以历史或产地是否合乎收礼方的喜好来挑选土产,而芙露露只看自己喜欢的东西。
但是最后,芙露露还是在自己的喜好之中,将对方应该也会喜欢的摆上收银台。
少女不时会说「挑这个才对」之类的话,但若芙露露全部照做,她的喜好就要从收银台上消失了。
会得以留存,不是因为她说服了少女,也不是像少女一样按道理挑选,单纯是因为她喜欢。
「啊……抱歉,我有点太鸡婆了。」
「太极波?」
「呃,不是啦──就是给太多怪建议。」
「没关係啦~反正最后决定的是芙露露自己,这样你还继续陪我,真是太棒了。再说选得不好也不是坏事嘛。」
……啊……
芙露露的话使少女痛感自己真是个控制欲高的人,不过说出来,她似乎也听不懂。
……既然不是坏事,随心所欲又何妨的意思吗。
好像不太对,但少女总归是这么想:
「你的观念很棒喔。」
「因为妈妈就是那种感觉嘛!」
笑嘻嘻的她抓起装得好大一包的土产塑胶袋。她一边向收银台大婶说:「很好很好!」一边接过塑胶袋,转向少女。
「妈妈说过,不可以因为仇恨和抢电视就使用武力喔!我这些东西就是要送给在我差点做错事的时候阻止我的人喔!」
没进四法印学院,是因为她在抢电视时做了某些事吗。
她看起来不像是有仇恨的人,事实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唉,窥探一个人跟看人脸色或许是差不多的事。少女不禁这么想。接着──
「────」
她想到了自己。
很久以前,自己在受到各种评点,或者说批评时,是怎么做的?
还记得,是暗自迎合对方、看她脸色,嘴上却说:「姊姊每次都这样!」等自相矛盾的话。
当时少女感觉自己备受压抑,觉得自己应该用尽手段,无论如何都要反抗对方。可是──
……哇。
自己设定的反抗对象,真的想逼人接受些什么吗?
儘管对方经常以自身好恶为出发点讲述各种理论,但若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了出来──
……不对。
不是这样。
因为她没说自己拥有决定权。
然而──
「────」
少女看看芙露露,是这么想的。
即使她什么也没说,芙露露也认为决定权在自己手上。
认为要等他人同意才能拥有决定权,是一种矛盾。
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少女对自己居然在想这些事感到讶异,用一句「不晓得」在心里拉开距离。
像芙露露这样的人,其实自己也曾见过、对话过。
但现在感触这么深,是因为──
「怎么啦?」
右手边,芙露露探头过来,少女摇摇头。
……该怎么说呢。
「我只是想起一些怀念的事。」
就是这样吧。来到这里,发现怀念的人也来了。伸出手,却被她骂了一顿。
这么说来,现在会有这些想法,是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表徵吗。如果是──
「芙露露,走吧。」
少女指向车站外。
「芙露露你好厉害喔──超乎我的想像呢。」
「是吧~」
少女点点头,怀起期待。
「──照顾你的人,也一定很厉害吧。」
●
「臭杭特!为什么用手拿薯条!」
「喂喂喂,想当我老妈?你还早得很咧,堀之内。再等五年吧。」
「准将,能请您点菜不要说『从这里到这里』吗!」
「玛丽,人生不能这么死板!要体验新事物啊,新事物……!」
「这种新事物也未免太刺激了吧!上限请定在请款过得了的範围!」
「呃,那么小姐,我要点『从这里到这里』的範围。」
「停!给我住手──!」
●
芙露露对身旁的人怀有小小的期待。
还没问她的名字。因为她母亲经常说,魔女的真名比较敏感,不能乱问。
以名字来说,由于术式型态本身有一部分与母亲合作,没有这问题。而且现在过得是不算魔女的生活。
走在路上。
十月底的天空,在这称不上夜晚的时间已经黑得可以。宿舍那边应该会更黑吧,不过这里再黑也就这样而已。现在正好是以前维护中庭花草的时间,她还记得时间所对应的天色。
与身旁少女对话之余,芙露露对少女有所感想。
……她好聪明喔!
因为从买土产的时候起,她就有问必答,对日本各地特产和史地非常清楚。这需要很庞大的知识量吧,或许知识型的魔女就是这样。
而且,对话的节奏也和常人不同。
芙露露和母亲对话时,完全是高速应对状态。当意见相左时,也经常「这样啊~」就解决。即使彼此妥协,也知道结果必定有益,因为母女俩都深信对方深爱自己。
和特待科的人说话就完全是个人主义了。由于互相尊重,基本上无法缩短彼此距离。
虽觉得普通科很好相处,但她的术式和能力显得太突出,所以保持原状。
这让她交不到朋友,她又是第一名,中庭生活自然就日益加长。
但现在有个人走在她身边,和她交谈。
不是与母亲对话那么简洁的应答,也不是当陌生人般保持距离。
现在,两人就只是说着想说的话。一个聊学生宿舍的事,一个聊家人。听不懂就吐槽,好玩就笑。
儘管偶尔会夹一、两句牢骚,不过双方都会半同意地用一句「反正就那样啦」带过。
只要不任意将对方视为同伴,对话就不会遭任何一方支配,得以维持自由。
这方面是她母亲的人生智慧。母亲是她的同伴,某天对她这么说:
「芙露露,妈妈站在你这边,不管怎样都会相信你。
可是,我不会把你的敌人当作自己的敌人。」
「为什么?这样不是怪怪的吗?」
「因为要是把你的敌人当成我的敌人,你和我就会受到彼此的控制。」
当时芙露露还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令她不禁发毛。
她和母亲并肩作战过许多次,知道母亲一直在勉强自己。
到了最后,母亲保护了她。
假如她们都将对手视为敌人,在那时应该要选择攻击吧。
因为那是非打倒不可的对手。
如此一来,母亲当然会替她使用力量而消散。
然而母亲以自己的判断行动时,选择了保护。
直到最后,母亲都是她的同伴,但没有受她控制,依自身判断行动。
正因如此──
「────」
即使芙露露光是回想就会颤抖或愤慨,仍能认为母亲当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当时的她或许糟得无可救药,但母亲并未受到她的控制。
听李斯别丝说,使役体的行为一般都会考虑到宿主的感情。不过──
「芙露露,凭你还差得远呢,知道吗?──也当我是这样吧。」
总觉得最后是真心话,随便随便啦~
总之,在重建区拓荒的途中,芙露露逐渐明白了母亲的立场。保持忙碌就能与讨厌的事保持距离,并看见其中的意义。
以前仅是跟在母亲身边就会觉得幸福,而现在能在回忆中发现母亲过去种种言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