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防局与警视厅对下落不明的凈血官所展开的搜查,以白忙一场而告终。开始搜索的第二天清晨,下落不明者就在荒川区的某条街上被正在慢跑的附近的居民发现了。
那个二等凈血官被人用药物弄昏,放置在路边。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在恢複意识后,他儘可能地说出了昏迷前的情况。
那可真是——奇特到,令人不可思议的证言。
*
电梯门徐徐打开,「白楼」庭院里耀眼的绿色景緻慢慢进入视野,不出意料,梨纱吃惊地吸了口气,感叹道:
「……好厉害……明明是地下。」
「嗯。不过要是待得太久,再回到外面去感觉会变得奇怪,小心一点。」
伦子说着率先走出了电梯。
「姐姐!」「伦子姐姐!」
好几个声音随着柔软的脚步声传来,几个白色的小小人影出现在树木之间。统一的白色连衣裙,颈圈,光着脚,是「白楼」的少女们。这天一下子有八个人出来迎接。梨纱也立刻被她们注意到,拉出电梯围住了。
「是老师!」「你就是我们的老师吧?」「伦子姐姐的朋友?」
「啊、嗯嗯……」
梨纱虽然显得无措,但也只是惊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梨纱被少女们拉着两手走向了树林深处,伦子也苦笑着追了上去。
这一天,白正在贮水池旁打开速写本专心地写着什么。伦子还以为那是风景的素描,但一晃而过时看到的那一页上写满了算式和化学式。注意到孩子们把梨纱带过来后,白合上速写本把它放在脚下的草地上。
「你终于来了。我是白。」
被白微笑以对的梨纱一脸紧张,停住脚步低下了头。
「我是筑摩川、梨纱。……那个,今天起,请多关照了。」
「我们才是。因为很少有能给孩子们做基础教育的同族呀,帮大忙了。一直让让孩子们自学我总是有点不放心。」
「其实我也只是能教普通初中高中学的东西,而且没有那么聪明。这样可以吗?」
「没关係。和我相比你称职多了。」
「白老师的话太难懂了!」「而且不陪我们玩也不陪我们唱歌!」
少女们一起兴奋地对白进行声讨。
「LISHA老师,去学习室吧。」「LISHA老师能待多久?」
「嗯,那个,说是到三点。」
「多待一会儿啊!」「来打羽毛球吧!」「我们会做玛德莲蛋糕的要吃吗?」
梨纱被少女们围着,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伦子在一边看着,心想梨纱上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而非假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光是能看到这个表情,带她来这里就不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悲哀的是意义不止于此。她带梨纱来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当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和游戏玩伴的。
「我来带路吧。」白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学习室是建在树林深处的一间简易小屋,屋子里有三面墙被书架围住,桌子和凳子环形排列着,还配备了白板和荧屏。在白对梨纱说明必要的科目和範围期间,孩子们纷纷向梨纱展示自己擅长的方面。
伦子靠在门口的墙上看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如果,这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光景,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从树叶空隙中透过的阳光照进教室,孩子们在学习,而大人们教授、守护着他们。听着潺潺水声愉快地写生,发挥球技尽情流汗。太阳落山后,坐在沙发里拿着加了白兰地的咖啡,谈论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份光景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阳光是经过调整的电灯,孩子们也是完全没有被给予未来的实验动物。而且,就连梨纱,也不仅仅是讲课的人。
梨纱翻开教科书,磕磕绊绊地开始上课。伦子离开学习室,白也紧跟了出来。
「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梨纱。」
伦子低下了头。
「不用在意。实际上,也是帮了我大忙,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广泛地学习。我能教给她们的,说到底只是我千年间得到的东西。她的十五年,对孩子们又是非常重要的食粮。」
你为什么——伦子差点问出口。
对于只是为了试验而造出的、永远不打算让她们离开这个庭院的孩子们,你为什么要给予她们知识和教养呢?伦子知道白并不具备感情或是伦理。为什么他没有更单纯地把孩子们当作家畜来对待呢?
不过就算髮问也得不到回答吧。
「梨纱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吧。」
白低声说道。伦子盯着流过小屋旁的小河水面,表情僵硬地轻轻点头。白所说的「孩子」,在吸血种之间,意味着用自己的血感染的人。面对梨纱,伦子感觉到的是堵塞胸口的罪恶感。
「听说为了让她得到认可你做了相当乱来的事。体质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好像是让她喝你的血来平息,现在也住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我有把梨纱拉到这一边的责任。」
「就像定命种对自己的孩子感觉到抚养义务那样?」
「……我觉得是差不多的东西。」
「不过,也因此会让那个孩子做相当危险的工作呀。比如让她潜入到我这里。」
一阵寒意从背后匍匐而上。儘管知道没用,伦子还是儘力维持着表情。
被发现了。当然了,对方可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可是,他明白到什么地步?这边的意图他看透了多少?
「这里并不危险。……我相信白大人。」
伦子试探地说着偷看白的脸色。
「这么想就行。我会好好保管那孩子的,在这个庭院里她有什么要学的儘管学好了。」
伦子毛骨悚然。
就是说——他没打算隐瞒吗。
在路上被发现的二等凈血官,心有余悸地说出了自己失蹤期间的经历。
他接到市民报案,说看到之前的六人组织潜伏的下水道又有可疑人物出入。到竖井里调查时,被什么人从背后袭击,勒住脖子后晕了过去。恢複意识后,他掌握到的情况就是自己被人蒙住眼睛平放在柔软的东西上,儘管没有受到拘束但全身完全无法活动。
有什么人——恐怕是绑架了他的人——用手指在他胸口写下文字向他说明:我为了某个目的把你绑架,不会伤害你,二十四小时后就会放你走。
他的手臂、胸口、额头还有脖颈等十几个地方,被贴上了胶带一样的东西。之后就被放置在那里,不过五感中被限制的只有眼睛,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声响,也能感觉得到空气的动向和气味。
从房门开关的迴响来看,可以知道自己被关在相当狭小的房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什么人出入,多人的情况也不少。从动静上,能感觉到他们身材都相当矮小。
透过房门或是墙壁,还能听到微弱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听得出是年幼女子的声音。
而且——二等凈血官用紧绷的表情沉下声音说:
恐怕,所有人都是吸血种。
在场听取凈血官证言的伦子,背上升起一股寒气。很多吸血种少女。
……「白楼」?
伦子离开地下庭院,换乘电梯刚一回到东京拘留所,就听到在电梯大厅等着的的红朗兴緻正高地和琳尼娅说着什么。
「伦子小姐大学的时候长得那么小吗!」
「认可第十六号大学时代的外表,看上去大概十岁左右,所以总是被不知道缘故的学生和教员当成小学生。法医学的那些教授,因为年纪太高视力不稳定,每次都会把她错认成自己的孙女。」
「我也想要像伦子小姐一样的可爱孙女!」
「桐崎巡警,要想有孙女你首先必须要有孩子。」
「说起来也对!我还没结婚呢。」
「我觉得要想有十六号那样的孙女,最好的办法是和十六号结婚然后生下十六号那样的女儿。」「我会加油的!」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呢……」
「啊,伦子小姐你回来了!」
红朗朝电梯前的伦子跑了过来。
「我刚刚在听琳尼娅小姐讲你过去的事情。」
虽然他们除了自己的过去外还说了更让人无法想像的话,但对那一点进行非难扯开话题也会让人很头痛,于是伦子收住几欲出口的叱责,取而代之朝琳尼娅瞪去。
「你别给桐崎灌输奇怪的东西。」
「我只是在进行职务上必要的情报交换。」
「刚才的话有哪句是职务上必要的东西!」
「我接下来正打算加深桐崎巡警对吸血种的认识,告诉他实际上对于认可吸血种来说结婚不会被承认等等。」
「那种事情不告诉他也可以!桐崎也是、你、你怎么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
「对了十六号,这里是拘留所请保持肃静。」
伦子闭上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职员的视线很刺人。
「还有,二十号的工作被接受了吧?」
琳尼娅总算回到了工作的话题上。伦子点点头。
「每周四天,时间从十点到十五点。」
「虽然身为担当官的我对于无法与僱佣者会面感到不满……」
当然了。白不可能让特防局的人类进入「白楼」。
「内阁府来施压要求下达许可,我们不同意也不行吧。」
虽然伦子想儘可能避免靠权力强行插手,但由于不想把「白楼」的详细情报交给特防局,就只好依靠内阁府了。
「总之首要的是确保二十号的工作。在那个年龄体质还不安定,所以很少会有接受她的地方,在这个意义上帮大忙了。」
琳尼娅说话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有感谢的心情。
「丸吸不工作不行吗?明明梨纱大姐才15岁。」
红朗到现在才问起这件事。
「当然了,因为是由厚劳省给予饵食。不靠自己赚饵食费用会让人头疼的。」琳尼娅说道。
「就是说不劳动者不得食吗?」
一听到红朗的话,伦子就感到了头晕,瘫倒在旁边的沙发里。她用手遮住脸,拚命地调整变得混乱的呼吸。注意到异变的红朗用担心的声音搭话:
「……伦子小姐?你、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
「是贫血吗?怎么办,那个,要、要喝我的血吗?」
「什么事也没有。……别在外面随便就说那种话,蠢货。」
耸肩深呼吸几次后,伦子站起来晃了晃头。大脑深处还残留着麻痹感。
「你脸色还是好差……」
「是刚才的、谚语。」
「……什么?」
「不劳者——那句话。那个,别在我面前说。」
「哦、哦……」
「我对那个很头痛。一听就噁心。虽然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你竟然有这种知识,让我吓了一跳……」
「咦,为、为什么一听到谚语就会噁心啊?」
「我推测,因为那是圣经里的话。」
在旁边看着的琳尼娅说道。红朗瞪圆了眼睛。
「桐崎巡警也知道吧,世间常说的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中,包含着几件真实的事。这就是其中之一。上位世代的吸血种,会对圣经里特定的语句表现出奇怪的反应。原因还未找到。」
「哦……」
红朗来回看着伦子和琳尼娅的脸,眨了好多次眼睛。
「那结婚就不能在教会而是神社了呀。」
「你、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由红朗驾驶,三人坐车回到了警视厅。
红朗去归还车子,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琳尼娅小声问道:
「二十号的工作真的是家庭教师吗?」
她的目光像是看透了事实一样。伦子环视警视厅的入口,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听。
「……当然了。她还能做其他的什么事,到前段时间为止梨纱还是高中生啊。」
伦子慎重地回答,试探着琳尼娅的表情。她是感觉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