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天使與惡魔

学校异样般地又回归于平稳。

约有十人死亡的事件被冠以袭击学校的无差别杀人事件之名，也没闹得风雨满城，在网上报道几日后便销声匿迹了。

由于事件是在放学后发生的，被害者和目击者都不多，捲入事件的学生也都进行了精神处理和看护。他们或许和过去的邃一一样，将可怕的记忆封锁住了。

很快就要到暑假了。只要暑假一开始，学生们肯定会把那可怕记忆忘得一干又二凈吧。最多就是苦恼于记忆回溯罢了。

放学后邃一茫然地望着窗外，美穗朝他走近。

[奈奈不在就显得冷清了呢]

她说道。

[是啊]

[要是偶尔能来玩就好了]

在美穗的记忆中，应该是设定成奈奈又回到伯父那边去了才对。

儘管如此，美穗偶尔还是会露出一副仿若知晓了真相般的寂寞表情。不，说不定就是深谙于心才这么说的。

邃一看着离开教室去参加社团活动的美穗的背影，感到了些许距离。

这是第二次和美穗之间拉开的距离——虽说原本就算不上多近。只是因为有奈奈在他们之间，所以才有了靠近的错觉。现在奈奈走了，那个缝隙也随之空了出来，仅此而已。

邃一拿上书包离开教室，在回家之前去看了看南校舍的墙壁。花了大力气才赢来的南墙最后还是没用上，现在又和原先一样被篮球部佔据着。

和奈奈共处的记忆，对邃一来说已经变得非常久远了。

叹了口气，穿过校门来到樱花道上时，看到了一个女学生。留着亮棕色长发的她，对邃一嫣然一笑。

[Hello～]

扬起手的是身穿制服的杰西卡。她小跳着朝邃一靠近过来。

[好久不见了呢]

杰西卡双手握着估计是变装小道具的书包，凑到他身边。

[怎么？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很可惜不是这么回事哟。我现在是个见习天使了，虽说我当故障还是救济者都无所谓啦。不过天使好像比较有趣所以就这样了～]

杰西卡笑着说道。

[而且，我想给你说明些当了天使后知道的事情]

杰西卡进一步挨近邃一，开始了说明。

说的是天使之牙——棋子的事情。

被寄生程序感染的少女会保持虫蛹的状态放到手提箱中进行隔离并由救济者确保。之后为了程序的顺利进行，再把少女分配到被选中的宿主身边。

[人类借力于天使，因此不得不从他们手中接受少女。少女作为莴苣（Rapunzel）的代价被关在塔顶上，等待着王子殿下的到来]

被关在手提箱中的少女，同样等待着来打开箱子的宿主。然后，在宿主身边学习有关人类、人类社会、交流方法、战斗、人类的饮食方法……的事情。

再然后，于程序中脱颖而出的尖子就会成为天使。不，是选择成为天使或恶魔后展翅高飞。

[障碍因为没有来自宿主的能源供给所以不得不持续吞食人类呢。就算这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大问题，也束手无策啊。外表纯粹就是个女孩子根本无法识别，再说要是向社会公布年轻少女间可能混有故障那可是会引起大恐慌的。总而言之能採取的对策就是救济者，正因如此这程序才能从中获益啊]

杰西卡笑了笑。

[救济者不用吃人吗？]

[团队中有个持有特殊能力的公主，成为就救济者后就和她签下契约——算是代替宿主吧。这样能源供给就没问题了。虽然吃人是被禁止的，不过要吃的话好像也是能吃的]

[要是杰西卡的话我让你吃了也无怨无悔哦]

听到邃一这么说，杰西卡耸起肩膀止住了脚步。

[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关键是，这个程序的玩家并不是你。这是为我们棋子準备的程序，它的道具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这些宿主人类]

为天使而设的程序。天使之牙驱使着分配到的道具，以成为天使为目标前进。邃一併非玩家，而是作为活祭被捲入了这场程序中。

[这个程序在人类社会也是被认可的。当然，表面上是作为创造救济者的系统存在的。然后，没能取胜的缺陷棋子就被消灭，所有活祭都将丧生或者被吞食]

杰西卡对邃一侧目。

[不过呢，活祭也有法子活下来的。被设定为救济措施的唯一一条活路……就是杀掉棋子]

但是在游戏序盘可不能没了棋子，持有装置的宿主很容易被其他棋子知晓方位随后杀害。程序中有特殊选项存在，所以就算只有宿主一个人，对其他棋子来说也是个威胁——特别是因为LEVEL7的「破坏指定棋子」这个指令，宿主就更加非死不可了。

但是，一旦到了终盘也就不可能杀掉棋子了。毕竟在那时她们已经学习完毕，而宿主也已成了道具。

[唯一的方法，就是用LEVEL7选项的破坏棋子来杀掉自己的棋子。那样的话你就能得救。那时不应该选择结束程序，而是杀掉奈奈才对。结束程序的指令是个陷阱啊]

邃一猛地吃了一惊。校门口出现了一个娇小少女的身影。身穿校服的奈奈保持着一定距离，注视着这边。

[对，程序还没结束。因为，这是为她设计的程序嘛。想要彻底结束的话就得吃掉宿主才行]

杰西卡这么说着。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邃一凝视着奈奈。对于奈奈这块扭曲的拼图碎片来说，是没有办法离开同样扭曲的邃一身边的。——直到杀掉邃一为止。

[是你选错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杰西卡微微摇头。

[是啊，的确选错了]

那个选项或许的确是错误的吧，儘管如此也不曾后悔。

[……我说，要我救你吗，或者我们一起逃跑也可以哦。我来放你一马]

[为什么？]

[我很羡慕你跟奈奈之间的关係。吞食宿主时的痛楚现在也还没发平静下来。他是想救我的，要是那个时候我能理解他的感情，说不定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看到你们两个之后我才发现，你虽然是错了，但我或许错得更加离谱]

本应身为程序胜者的杰西卡郁郁不乐。

[所以我想，这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过……]

她的表情中带着些许透明感，将脸转向天空。

[我还是不太理解人类所谓的感情，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想要。就算我会因持有它而无法忍受自身存在的丑陋，但还是想获得「感情」。我觉得你应该能教会我的，就像你教会了奈奈一样]

[你知晓那种感情之后，打算如何？]

[不知道。但是游戏和动画里的恋爱少女们看起来，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杰西卡轻轻握住了邃一的手。

[不要过去，跟我一起从对面的门逃走吧]

[我、必须得去]

邃一看着奈奈的表情，微微一笑。

[一旦去了……就会被杀的]

[那也无妨]

邃一慢慢朝奈奈走去。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一直以来，自己总是恐惧着失去而拒绝接受任何事物。

[吶、你不怕被杀吗？]

陪他一同迈步的杰西卡问道。

[怕啊]

但是，已经连恐惧也不想放弃了。下定决心、去接受所有的情感。

边走边想道。现在自己所走的这条道路，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珍视事物而选择的真实。和至今为止如行尸走肉般走过的道路大不相同、是由自己的意识选择的前行。是作为相泽邃一前进的。

不禁想道——啊啊，终于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抵达校门，奈奈没好气地瞪着邃一。

[选择了奈奈呢]

杰西卡低语道。

[那是当然的，要是看到我的眼泪还不动摇的话那实在是没药救了]

奈奈使劲地擦着眼泪甩下这么一句。看到奈奈如此，邃一觉得非常安心。自己不用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可恶，本来是为了引诱邃一才挤眼泪的现在却停不住了……]

[我说，奈奈吃掉我之后，会选择当天使还是恶魔呢？]

邃一开口问道。

[哪一边都不当]

奈奈摇摇头。

[但是，你不杀掉我的话……]

[我就不杀]

[人类对奈奈来说只是个东西吧]

[对，就是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道具罢了]

奈奈还流着眼泪。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我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相泽奈奈。可能今后也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所以我想啊]

奈奈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笑。

[活着，可能就是像走路一样毫无意义的事吧。但是反正都要走了，当然还是想穿着喜欢的鞋子撑着漂亮的遮阳伞开开心心地走下去吧]

田径队在木音摇曳的树荫道间列队奔跑。学校铃声响起却又混进了操场上运动社的喧闹声中。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麻雀翩然停落在奈奈肩上，啾啾鸣叫。

[那，还要和我一起过吗？]

邃一问。

[我可是迫不得已才和你一起的]

她扑向邃一，说道。

[……为了随时都能把你杀掉，我会永远留在这里]

奈奈在邃一怀中，轻轻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