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第五月一日的早上。
你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醒来。
昨晚发生那件事后,过没多久,你就回到自己房间。
虽然你在床上对「双亲应该会轮流照顾伤患,唯独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件事感到非常懊悔,但你还是轻易地入睡,睡了一晚好觉。
你打开房间窗帘一看,天虽然亮了,但太阳还没升起。
大雨停了,窗外出现晨雾。你没有看到平常会见到的地平线,而是笼罩在白色世界中。
你换上保暖的服装,前往客厅。
农家都起得很早,你母亲已在準备早餐。你向母亲问早,喝了一杯水,询问那名最早来到家中的男子的情况。
「他还在睡,睡着时的脸色姑且还算稳定。」母亲回答。
你接着问了父亲的事,母亲告诉你他在外头与旅人谈话,因此你也出去看看。
你一来到仓库前,托德就看到你,并跑到你身边,疯狂地摇着尾巴。
「早安!你每天都好有精神呀!」
你迅速地抚摸爱犬。
父亲正在仓库前与男性旅人交谈。想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时,谈话是很重要的。父亲实践了这一点。
你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好后,父亲回了一声,满脸鬍鬚的男性旅人笑着对你说:
「早啊!多谢你们的帮助!」
由于昨晚没有细看,所以你到现在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他将一头修剪自然的深褐色头髮整个往后梳,身穿藏青色毛衣,搭配着很有机车骑士风格的黑色长皮裤。
你看到托德对他没有戒心后,便得知托德似乎一早就跟他混得很熟。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这家伙爱撒娇。
男子的机车停在仓库前,他大概是刻意让机车淋雨吧,污泥已完全被冲掉。
虽然你对机车不熟,但这辆机车的车身和引擎都很大,看起来相当昂贵。你心想,事实上,这个人也许是有钱人。
「我叫做……赛勒斯,呃,这是真正的名字喔。虽然我正在到处旅行,但我是在这里——拉普脱亚共和国出生长大的。我好久没回来了,老家果然还是很棒呀。」
男子如此地报上姓名。你心想,既然他先说了句「真正的名字」来当开场白,那他之前是如何自报姓名的呢?你对此感到疑惑。
再说,他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但却没有去工作,而是每天旅行,你非常在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实说,你觉得非常可疑。在你有生以来所见过的人当中,他是最可疑的。
话虽如此,由于他暂且跟父亲处得很融洽,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父亲邀请赛勒斯一起吃早餐。
「喔!太感谢了!其实我从昨天中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喔!」
赛勒斯像个孩子般地笑说。接着他又说:
「不工作的人没饭吃!」
他表示他什么忙都愿意帮。
于是,他开始陪你父亲进行早上的工作,像是巡视田地、整理与準备农耕器具等。
你开始进行每天的例行工作,也就是清扫马廄与照顾乌拉诺斯。你将粪便清理乾凈,用刷子帮乌拉诺斯刷毛,餵食饲料和水。
当晨雾完全散去,橘色太阳在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时,你们家平常的早餐时间也开始了。
你们把水煮马铃薯弄碎,做成马铃薯泥,并加入大量切碎的胡萝蔔、洋葱等蔬菜,以及炒得很酥脆的培根。
这道菜既简单又常见,光靠这道菜,就能同时摄取到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盐分。
「真好吃!啊,拉普脱亚的早上就是要吃这个呀!老妈的味道!」
赛勒斯一边吃,一边感动得快要流泪。
除了培根以外,所有食材都是自家生产的,所以不可能不好吃。不过,如果说到「是否有好吃到让人这么感动」的话,就会让你很头大。
心情愉快的母亲迅速地在赛勒斯的盘子上装盛菜肴,帮他续盘。
用完餐后,你们喝下加了很多蜂蜜的茶。
离开座位的母亲回到客厅后,说了一句:
「他还在睡喔。」
赛勒斯低声问你父亲:
「家中有病人吗?_」
你认为此人的心思远比外表来得敏锐。
在农家,除了病人以外,没有人会到这种时间还在睡。若是一般人,最后肯定会被叫醒。
「哎呀,他不是我们家的人。」
父亲回答。赛勒斯带着相当惊讶的表情说:
「看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昨晚从你们家开出去的那辆车是医师的车对吧。」
他再次轻易地推敲出事实。
父亲说:
「唉,老实说,那位来历不明的男子跟我家无关,我只是刚好发现他受伤倒地不起,便依照情势收留他一晚——」
你已经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吃完饭后,我打算报警,让他接受警方保护。」
父亲的话如你所料。由于你已束手无策,所以你昨晚就说服了自己。
「…………」
儘管如此,你还是把喝剩一半的茶杯放回桌上。
正望着杯中摇晃波纹的你无法发现赛勒斯正在看你。
「看来你们真的遇上了大麻烦呀。既然发现了,就不得不报警,但你们也不喜欢被警察追根究柢地盘问。」
赛勒斯说。「就是说呀。」父亲认同地说。你明明没有吃太多,但却感觉胃部很不舒服。接着,赛勒斯突然说出你完全没料想到的话:
「乾脆就把发现人当成我吧?」
「咦?」「咦?」「咦?」
你们家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在三双眼睛注视下,赛勒斯若无其事地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想报答『一宿一饭』之恩喔,我这个月的座右铭是『待人和善』。」
那是啥?座右铭?这个月的?每个月都不同吗?
你的头上接连冒出问号。
赛勒斯用装模作样的语调继续说:
「『我昨天在这附近发现这名男子,并稍微帮他治疗了一下。接着,我露宿一晚后,便到了隔天早上。既然天气放晴了,那就去报警吧。哎呀,我找到这户人家。为了报警,我向他们借了电话』——好了,这样就一切搞定。啊,请你们先跟医师串通好,叫他不要说出实情!」
「…………」
你目瞪口呆地看着赛勒斯。赛勒斯打算爽快地承担这个大难题:
「你们觉得如何?」
经过再三思考后,你父亲做出结论:
「老实说,如果你愿意那样做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
这项结论非常有道理,你毫无反驳余地。
在这次事件中,原本人是你找到的,后来你父亲一肩扛下责任。
如果伤患是身为流浪者的赛勒斯找到的,事情就会如他所说的那样,父亲也不会遭到警方追根究柢地盘问。被问到发现地点时,父亲也不必持续说出不习惯的谎言。
「那么,就这么办吧!」
由于他的态度实在过于爽快,所以你觉得这也许是他设下的圏套,赛勒斯也许是来追杀那个人的。
不过,如果他要那样做的话,必须从昨天就一直监视,而且也必须和你父亲打好关係。既然如此,与其採用如此麻烦的潜入方法,倒不如赶紧杀了那个人会比较快——
经过反覆思考后,你捨弃了这个可能性很低的想法。
用完餐后,赛勒斯与你们家三人进入那名男子的房间。
你跟着母亲走进房间后,便看向床上。
男子还在睡。
他穿着你父亲的睡衣,脚上的固定器具是医师重新装上的。他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为了避免着凉,脚上还盖着一条毛巾。
男子的脸色远比昨天来得好。昨天你发现他时,他的模样真的宛如鬼怪,他现在已经恢複成很正常的人类。
赛勒斯一边跟着你父亲走进房间,一边开心地轻声说:
「那么,这位神秘男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看到男子的睡脸后,便愣住了。
「…………」
你心想,应该只有赛勒斯的时间停止了吧。
你父母肯定也那样想。
鬍子男赛勒斯一边站在床边俯视睡着的男子,一边宛如结冻般地愣住不动。
过了二十秒——
过了四十秒——
过了一分钟。
「那个……」
你父亲觉得事有蹊跷,便稍微向他搭话。
「是哪一位发现此人倒地不起?」
持续凝视男子的赛勒斯如此问道。他的语气非常有礼貌,像个绅士一般,与之前的赛勒斯判若两人。
「是我。」
你老实回答。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认为「是父亲找到的」这个谎言只需对警方说,不需瞒着赛勒斯。
直到刚才为止,赛勒斯与人交谈时,一定会看着对方的眼睛,但此时赛勒斯却一边注视睡着的男子,一边问你:
「他是斯贝伊尔人吗?你找到他时,他有用贝佐语说话吗?」
「啊!——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伤患正在睡觉,并大声说。
你明明什么都没说,男子身上也没穿连身服,为何他会知道?明明无法透过人种来分辨啊!
你曾一度怀疑过赛勒斯,但后来又作罢。此时,你对他的猜疑心开始宛如积雨云般地涌现在你的脑海中。
「果然是那样!我借一下电话喔!」
鬍子男看着你,开心地笑着用与之前相同的轻鬆语气对你说后,你便卸下心防。
赛勒斯迅速地转身走回客厅。
你立刻追了上去。你父亲叫你母亲留在那里后,便跟着你离去。
赛勒斯在客厅拿起话筒。
你家终于在去年买了这具非常昂贵的家用电话。
虽然买了电话是好事,不过由于电话费很贵,所以你们不太常打。即使要打,也会像军队的无线电通讯那样,讲完最低必要限度的事情后,就挂掉。
赛勒斯打算怎么处理电话费呢?
那个人的谜团与赛勒斯的谜团明明在你脑中不停打转,但你在意的却是那种事。
你不知道赛勒斯是否了解你的想法。
「我要打对方付费电话,请转达说『是赛勒斯打来的』,对方的电话是——」
赛勒斯如此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电话费的事情了。
赛勒斯告诉接线生的号码并不是警方的电话。
虽然你完全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但对方肯定住在拉普脱亚共和国。这是因为,如果要打到邻国的话,不先说出国名是打不通的。
「嘿,是我!——最近好吗?」
过了约三十秒后,赛勒斯对电话另一头的某人那样说,完全没有使用敬语。你不晓得这个连名字都不用说就能沟通的通话对象是谁。
「哎呀,别那么说嘛!更重要的是,要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依照指示来行动。可以吗?便条纸和笔準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