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月,十九日。
一辆汽车悠閑地徐徐行驶在洛克榭首都郊外的高速公路上。
该道路是环绕首都外围的环状路线。在多云的天空下,早上的通勤尖峰时段已过,道路变得很空。这辆车以跟高速公路很不搭的速度行驶着,速度慢到被其他所有车辆超越。
这辆琼斯汽车公司所生产的汽车是极为常见的国民车,只要在洛克榭的停车场闭上眼睛丢石头,就会砸中这种车。
哈奈特坐在左侧的驾驶座上。
联邦警察的侦查员在进行搜查时,大多会穿着看起来不像警察的休閑服装。这天,哈奈特身穿棉质衬衫与夹克,搭配牛仔裤,还带了副墨镜。
隶属首都警察的刑警坐在右侧的副驾驶座上,身穿跟平常一样的灰色西装。
「两个男人开车兜风,真是可悲啊。」
刑警说。
「哎呀,为了彻底保密,防止他人听见,这样做是最好的喔。」
哈奈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这些谈话内容可以证明,这不是联邦警察与首都警察的正式联合搜查行动,而只是「两人私下见面」罢了。
「那么,关于特拉伐斯少校的调查,有何收穫?」
刑警问道。
「罪证确凿喔。」
哈奈特回答。
「哎呀,证据不断出现。」
哈奈特不断举出特拉伐斯少校参与麻药犯罪的证据。
警方认为,在首都近郊暗中活动的新兴麻药组织的壮大原因在于,与斯贝伊尔之间的交易。首都知名的「蓝玫瑰」最近也开始在斯贝伊尔流通。
另外,特拉伐斯少校自从开始在大使馆工作后,就一直和组织有接触。他让各种物品免于接受检查,然后以合法的方式,用船运将物品运送出去。
「啊!果然……」
默默听完后,刑警如此说道,从他的措词看不出他到底高不高兴。
「『果然』?」
驾驶座传来这句疑问。
「凭那些证据,你们就相信那家伙是有罪的吗?难道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怎么说?」
哈奈特看着副驾驶座,露出愈来愈讶异的表情。
「开车时,要注意前方。」
刑警立刻回他一句。
「给我仔细听好喔,我们的工作是怀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要怀疑那些突然不断出现的证据。这就是所谓的『证据过多』,你在联邦警察学校没学过吗?嗯?」
「…………也就是说,有人放出很多假情报,想要陷害特拉伐斯少校?」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不过……」
哈奈特想了几秒钟后,朝着副驾驶座问:
「在这次事件发生前,你个人……果然就已经认识特拉伐斯少校了对吧?有些事情,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吧?」
「看前面,前面——我可不打算和你一起自杀喔。」
「警部,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关联,但我无法理解你这种包庇罪犯的行为。」
「我并没有包庇他喔,何况我最讨厌那家伙了。唉,毕竟我是个讨厌所有斯贝伊尔人的种族主义者。」
「我愈来愈无法理解了。」
「那家伙死于飞机意外的消息是斯贝伊尔大使馆放出来的对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他既是河对岸的军人,又是死于军机意外,所以大使馆当然会那样做。」
「至今没有曝光的重大犯罪被人轻易揭露,接着他便死于无人知晓之处?——这算什么嘛?我们首先要这样怀疑。」
「我实在无法认同你的观点。」
「那么,就算不认同也无妨,但你要好好做事——你们不能仰赖别人提供的情报,而是要靠自己的双脚和双眼去调查特拉伐斯少校是否真的与麻药组织有关。」
哈奈特一脸不悦地回答:
「这件事我姑且会去调查的——那你呢?」
「特拉伐斯少校的接班人是一名驻外武官的副官,我打算去跟那家伙稍微聊一下。」
「大使馆不是进不去吗?即使跟蹤对方也没用,反正一下子就会被甩掉对吧?」
「因此,我要进行埋伏喔。」
「什么?——要在哪埋伏?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哈奈特惊讶地问,刑警则得意地回答:
「既然他是来到洛克榭首都的斯贝伊尔人,那他肯定会去买炸点心对吧?」
* * *
时间比首都慢相当多的伊库司托法也迎接了十九日早上的到来。
两名男子在皇宫的洗手间相遇。
「早安,赛勒斯。」
「早啊,我完全睡不着呀……」
「是吗?床睡起来很舒服喔。」
「我可是平民耶,就算他们跟我说『时间已经很晚了,请在皇宫的客房内过夜吧』,我还是……」
「你们家明明就是拉普脱亚排名第三的富豪?」
「情报过时了喔,现在是第二名。话说回来——」
「嗯?」
「今天早上的你是哪一个?——是维尔吗?还是特拉伐斯少校呢?」
「…………」
「啊……我知道了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抱歉。」
「别道歉啊。不过,当你做完该做的事情后,要平安回来喔——死过一次的人。」
赛勒斯·爱普斯坦搭乘皇室警卫的车返回首都郡斯特。
在晴朗天气下,残雪显得很耀眼。
赛勒斯在饭店大厅与奉命在饭店过夜的两名司机会合。
「那么,我们要回拉普脱亚啰!关于这次的紧急工作,辛苦你们了,请再努力一下吧,我会请尤蜜给你们多一点奖金的。」
「那真是令人高兴。话说回来,少爷,你的朋友呢?」
其中一名司机问道。
「啊,那家伙——」
赛勒斯忽然朝着某个方向装模作样地回答。
「不,『那两个家伙』——所要面对的挑战还没结束喔……」
赛勒斯以为他望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其实方向完全不同。
* * *
「多谢你们联络他们。」
特拉伐斯少校一边在皇宫内与女王夫妇一起吃早餐,一边用贝佐语向女王夫妇道谢。
卡尔·班奈迪打电话联络了特拉伐斯·拉蒂亚。
班奈迪当然没有清楚说出「你儿子在我家过得很好」这样的话,不过自从发现壁画一事被公开后,班奈迪曾与拉蒂亚见过好几次面,所以班奈迪能够用即使被窃听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对话来将一切事情告诉她。
「拉蒂亚女士似乎很高兴喔。哎呀,她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件事。」
班奈迪一边吃着热呼呼的焗烤起司,一边说。
不管怎么说,伊库司托法的特产就是起司,所以料理中会使用大量起司。
木製餐桌上摆放着班奈迪爱吃的焗烤起司,以及放了热蔬菜的起司火锅、起司培根炒马铃薯、包有火腿与起司的烤三明治。
另外还有橘子等水果,以及平常喝的茶。
「我昨晚有先联络艾莉森小姐了。」
菲欧娜说。
「你们真的很厉害耶。艾莉森小姐似乎已经收到来自大使馆的联络,但她一开始就完全不相信。她跟我说『啊,原来他在你们那边作客呀!』,而且她还说你们家有一条『在听到他本人亲口说出前,都不能相信他死了』这样的家训。」
菲欧娜开心地如此说道,特拉伐斯少校则放下叉子,低头说:
「女王陛下,屡次受到你们的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好了,抬起头吧——具体来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呢?你应该有某种盘算对吧?」
菲欧娜问道,特拉伐斯少校点头说:
「是的——我想要回到坠机现场。」
「你想拿回什么东西?」
班奈迪一瞬间就理解此行动的理由,并具体地问。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我之前带在身上的箱型公事包中的文件。那是大使馆叫我带到祖国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内容为何。我怕遗失在途中,所以刻意不带在身上,而且我也没有将文件销毁,只要捜救队没有到达该处的话,文件就应该还在飞机上。」
「啊,原来如此啊——那东西还是拿回来比较好。」
虽然班奈迪光听了这些话就理解他的意思,但菲欧娜却歪着头。
班奈迪开始向自己的妻子说明,以让特拉伐斯少校有空用餐。
「就是这么一回事喔,菲——首先,从昨天的谈话中,我们得知少校差点被人暗杀。」
「是呀。」
「在对方的计画中,飞机的坠落地点应该是伊尔拓亚山脉,而不是路妥尼河。」
「是呀。」
「对方必须让飞机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理由之一为,无人居住在该处。与其说是担心牵连他人,倒不如说对方希望没有目击者。另一项理由则是,飞机无法在该处迫降。既然飞机撞得四分五裂,应该就不会有人生还吧。」
「是呀,跟昨天听到的一样啊。」
「此外还有一项理由。由于那附近是重要的军事据点,所以许多斯贝伊尔的陆军与空军都有驻扎在那一带。你还记得搭乘大陆横贯特快车时的『补给站』吗?」
「嗯,就是把列车分成两截的场所对吧。」
「没错。因此,军方能够迅速展开搜救行动。这就是那些家伙的计画——他们会让军方从上空寻找飞机,一旦发现残骸,就派遣搜救队过去。搜救队会发现飞行员与少校的尸体,而且还会从少校的公事包中找到文件或缩微胶片。嗯,我想大概是缩微胶片吧,毕竟缩微胶片会放入金属胶囊中,可以承受火焰的高温。」
「然后呢……?」
频频点头的菲欧娜此时却歪着头。
班奈迪进行最后说明:
「如此一来,搜救队来到该处后,就会说:『喔,天啊!这不就是特拉伐斯少校背叛祖国,并犯下惊人恶行的证据吗!这家伙真可恶!』」
「喔!」
菲欧娜理解地说:
「对方不但企图杀死他,还打算让他背负各种罪名呀。」
「嗯,那种可能性非常高——正因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先取得文件,就能避免落入圈套,说不定还能藉此找出幕后主使的人。」
特拉伐斯少校将嘴巴擦乾凈后,再次加入谈话。
「现阶段,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对方当然也正在找飞机……对方大概已经发现飞机没有坠落在伊尔拓亚山脉,并在路妥尼河西岸搜索过了吧。接下来,对方会来到东岸进行搜索。」
班奈迪说,特拉伐斯少校则点头: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部分的军人还是佣兵,但对方应该会採取行动,我们只能祈求对方还没找到飞机。」
「我明白了,总之,我们得儘快去找!我当然会提供飞机!毕竟这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今天下午就出发!在拉普脱亚市的机场住一晚后,如果天气良好,就从明天开始进行搜索。」
「谢谢,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