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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月[九月〕三日 12:07
「店铺就在这扇门的后方。据暗杀者所说,那边那栋建筑物似乎也有入口呢。」
塞巴斯站在娼馆入口,琪雅蕾被扔出来的门前,指着几栋房屋隔壁的建物。在向暗杀者问话时,布莱恩以及克莱姆虽也在现场,但他们没来过娼馆,对塞巴斯的说明毫无疑问。
「的确是这样。入口同时也具有逃生口的用途,那人说至少会由两人站岗,既然如此,也许我们该兵分二路。以战力来说要分组的话,正面就交给塞巴斯大人一个人。那边由我与克莱姆小兄弟进攻,您看如何?」
「我不反对,克莱姆小弟呢?」
「我也没有异议。不过,安格劳斯大人。进入内部之后要怎么做?两人一起搜索吗?」
「我希望你可以改口叫我布莱恩了。也希望塞巴斯大人能这样称呼在下。那么……本来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两人一起行动,但也许会有连暗杀者都不知道的密道。趁塞巴斯大人从正面入侵,吸引敌人注意时,我们得儘快探索建筑物的内部。」
「这种地方常会有头子才知道的密道喔。」布莱恩好像回想起什么事来,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进去之后要分头搜索?」
「……反正都冒着危险闯进去了,就该尽量达成最好的结果吧。」
听布莱恩这样说,塞巴斯与克莱姆都点点头。
「那么安——布莱恩大人实力在我之上,可以请您搜索屋内吗?」
「这样很好。那就请克莱姆小弟守住那边的出口吧。」
搜索屋内当然比较容易遇到敌人,可以料想得到必然更加危险,因此是该交给比克莱姆强上许多的布莱恩。
「那么最后确认就差不多这样了吧?」
他们在来到娼馆的路上先大致讨论过,不过也有些细节必须看到现场才能决定。这些细节都在这里做好决定,没有人对塞巴斯的询问提出异议。
塞巴斯向前走出一步,靠近看起来相当厚重的金属门。克莱姆绝对推不开的大门,摆在塞巴斯面前却像薄纸一样。
正面这种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虽然只由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入,但两人都不担心。因为进攻的人物据称就连邻近诸国最强的战士葛杰夫·史托罗诺夫,以及能与他打成平手的布莱恩·安格劳斯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赢了,根本已经超出人类的範畴。
「那么我们走吧。听他们刚才说,在那边的出入口连续敲四下门,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我想两位应该没有忘记,不过还是提醒一下。」
「谢谢您。」
克莱姆并没有忘,不过还是向塞巴斯道谢。
「还有,我会尽量把他们抓起来,不过若是遭到抵抗,我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没有问题吧?」
看到塞巴斯温柔地微笑,克莱姆与布莱恩的背脊一阵冰凉。
他的应对方式十分正确,没有任何不当。自己如果遇到相同的状况,同样会这么做吧。两人都如此作想。但即使如此,仍然有种惧意窜过他们的背脊,因为塞巴斯的神情简直像有双重人格。
温厚和善的绅士与冷静透彻的战士。宽容与无情同时存在于他的内心,到了偏激的地步。
他们有种预感,要是就这样送塞巴斯进去,他恐怕会把里面的人赶尽杀绝。
克莱姆战战兢兢地对塞巴斯说:
「我想夺去几人的性命,也是在所难免的,只要您尽量避免无益的杀生就好。毕竟我们的人数较少。只是如果遇见疑似八指干部的人物,可以请您设法逮住他吗?将重要人物抓起来盘问,能减少今后的牺牲者。」
「我不是杀人魔,不是来大屠杀的,请放心。」
看到他温柔的微笑,克莱姆放了心。
「失礼了。那么就拜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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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一口气将这里捣毁,先争取一点时间吧。」
只要砸了这家娼馆,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对塞巴斯的干涉吧。若是进行得顺利,弄到了机密资料什么的,他们说不定会忙于处理这方面的事,而把琪雅蕾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
就算情况再糟,只能争取到时间,至少也有机会让琪雅蕾逃走。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在耶·兰提尔有位商人亲切地找我攀谈,不知道能否请他帮忙?」
就算琪雅蕾振作起来了,也还是需要值得信赖的某人提供援助,才有可能过着更幸福的人生。
塞巴斯重新面对厚重的铁门。他一面想起那时琪雅蕾被扔在这里的情况,一面触碰门扉。门扉以木头打上铁板製成,又重又厚。一眼就看得出来人类不靠工具很难破坏这扇门。
「克莱姆小弟不知道要不要紧。」
那个名叫布莱恩·安格劳斯的男子不用担心。就算与沙丘隆特交手,他也应该不会落败。然而,克莱姆就不同了。他绝不可能打赢沙丘隆特。
是他主动提出要闯进娼馆——提供协助,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但塞巴斯总是不乐见试图帮助自己的年轻、善良生命白白丧失。
「真希望那样的少年能活得久一点……」
他道出年长者的普遍想法。当然,塞巴斯是以老人设定创造出来的,以出生到现在的时间来算,其实他比克莱姆还年轻。
「只有沙丘隆特最好能由我打倒,这样比较稳妥。只希望他们别碰上他就好。」
塞巴斯向四十一位无上至尊祈求克莱姆平安无事。
如果沙丘隆特是这个设施的最强战力,很有可能会用来对付自己,但如果是担任某人的保镳,有可能会护送那人逃出这里。
塞巴斯感到些许焦躁,握住门把,转动。
转到一半手就停住了。既然是这种地下行业,门当然是上锁的。
「我不擅长开锁,不过……也没办法了。就用我的方法开锁吧。」
塞巴斯有些伤脑筋地喃喃自语,沉下腰。他收起右手做出手刀,左手在前摆好架式。那姿势完美无缺,躯干稳如泰山,有如千年杉树般泰然自若。
「呼!」
接着发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手臂插进了铁门,而且还是铰链的部位。不,岂止如此,那手臂还不断发出低沉声响陷入门中。
铰链发出哀嚎,与墙壁告别。
塞巴斯随手推开失去抵抗的门扉。
「什……么……?」
一进门就是一条通道,对面那一头有扇半掩的门,前面站着个留着鬍子的大块头男人,张口瞠目,一脸白痴相。
「门生鏽了,所以我稍微用点力,硬是把门拉开了。建议您替铰链上点油吧。」
塞巴斯对男人如此说完,关上了门。不,更正确来说,是把门板靠在门框上。
在男人完全愣住时,塞巴斯毫不客气地踏进屋内。
「——喂,怎么了?」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
男人背后传来别的男人的声音。
不过,正面看着塞巴斯的男人没理他们,只是对塞巴斯出声道:
「……呃……欢、欢迎光临?」
完全陷入混乱的男人,愣愣地看着塞巴斯走到眼前。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理应早已习惯了暴力。然而发生在眼前的光景,实在超出他至今累积的常识太多了。
无视于同伴在背后质问,男人谄媚地对塞巴斯陪笑脸。因为生存本能告诉他,讨好对手是最好的选择。不,也许他只是拚命骗自己说对方是哪个客人的管家,才会做出如此反应。
大鬍子的男人抽搐着脸颊拚命摆笑脸的模样,实在不太好看。
塞巴斯面露微笑。那笑容既慈祥又柔和。然而潜藏在眼中的感情却没有一丝好意。比较接近锋利刀剑迷惑人心的诡谲光辉。
「可以请您让让吗?」
轰咚。不,应该是咚砰吧。令人作呕的声响响遍四周。
一个身穿武装的强壮成人男性。体重少说也有八十五公斤。此时却像开玩笑似的在半空中旋转,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飞向一旁。男人的躯体就这样狠狠撞上旁边的墙壁,发出如水爆炸开来的轰然巨响。
犹如巨人的拳头击中房屋,整栋房子剧烈摇晃。
「……糟糕。应该在更里面的位置杀他,可以当做很好的防栅……好吧,反正里面好像还有人,接下来注意点也就是了。」
塞巴斯叮咛自己再放鬆点力道,同时走过尸体旁边,往里面走。
他把门大大打开,走进里面的房间,举止优雅地环顾室内。那与其说是侵入敌营,倒比较像是在无人房屋里漫步。
那里有两个男人。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塞巴斯背后旁边墙壁上绽放的整面血红花朵。
房间里充斥着在纳萨力克绝对看不到的廉价酒类的气味,一瞬间就与鲜血、内脏及内容物发出的异味交相混合,调配出令人反胃的芳香。
塞巴斯整理了一下向琪雅蕾与暗杀者问来的情报,试着想起这栋房屋的格局。她的记忆残缺不全,记不得什么重要资讯,不过她告诉塞巴斯真正的店在地下室。暗杀者没有去过地下室的店,所以接下来派不上用场。
他望着地板,然而通往地下的楼梯似乎隐藏得很巧妙,塞巴斯找不到。
自己找不到的话,问知道的人就行了。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请教您……」
「噫咿!」
他才刚对一个男人开口,那人就马上发出沙哑惨叫。看来他的脑中已经没有应战这个选项了。这让塞巴斯放下心。他一想到琪雅蕾的事情下手就不知轻重,会一拳送对方上西天。
既然对方没有战意,那么只要折断双脚应该就够了。
吓得浑身发抖的男人紧贴墙壁,想儘可能离塞巴斯远一点。塞巴斯不带感情地看着男人的窝囊样,只有嘴角泛出笑意。
「噫呜!」
那人更害怕了。尿骚味在房里扩散开来。
把人家吓唬得太过度了。塞巴斯蹙起眉头。
一个男人翻着白眼虚软倒地。极度的紧张感使他失去了意识。另一个男人羡慕不已地望着他。
「唉……我刚才说有件事想请教,其实是这样的,我想到地下室去。可以请您告诉我怎么下去吗?」
「……这、这……」
塞巴斯从不敢背叛组织的男人眼里,看见了恐惧之色。跟那些暗杀者一样,这个男的似乎也怕遭到组织肃清。塞巴斯想起头一个遇到的那个男人,照他拿了塞巴斯的钱逃走时的态度,肃清大概就等于「死」吧。
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男人还在犹豫不决时,塞巴斯讲出一句话斩断他的犹豫。
「这里有两张嘴。我也不是一定要问您喔?」
男人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背脊抖了一下。
「那、那、那!那里,在那里有个隐藏门!」
「那里吗。」
经他这么一说,仔细一瞧,该处地板的确有道缝隙,跟旁边的地板分隔开来。
「原来如此,谢谢您。那么您已经没有用处了。」
塞巴斯面露微笑,男人意识到这句话接下来是什么意思,铁青着脸不住颤抖。但他还是抱着些许期望,开口说道:
「拜、拜託。不、不要杀我!」
「不行。」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房间为之冻结。男人睁圆了眼。人类在拒绝接受不愿相信的话语时,就会露出那副表情。
「可是,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拜託,我什么都愿意做,饶我一命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塞巴斯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摇头。「不行。」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要当我是开玩笑也行,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喔?」
「……神……啊。」
想起自己搭救琪雅蕾时她那凄惨的模样,塞巴斯略微眯细了眼睛。
参与那种恶行的人竟敢向神求救,这些人岂有那种权利。再说对塞巴斯而言,神就是四十一位无上至尊。男人这样做像是侮辱了他们。
「这是您自作自受。」
断绝一切希望,冷如钢铁的话语,让男人直觉明白到自己的死亡。
要逃,还是要战?面临这两个选项的瞬间,男人毫不犹疑地选择了——逃。
敢与塞巴斯敌对,下场不言而喻。倒不如选择逃跑,还有一丝生存的可能性。他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因为他至少因此延长了几秒,或者该说零点几秒的寿命。
男人朝着门口跑去,塞巴斯一瞬间就追上他,身体轻轻一旋。疾风掠过男人的头部位置,身体像断了线般滚倒在地。一颗球轻快地撞上墙壁,留下血迹滚落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