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亚。
这是由某人开始喊出的称呼,代表这个世界的名字。
路斯奇亚王国是位于南方的大国。
就连座落于东边国境的德里亚领地里的希斯荒原,都拥有美丽动人的朝霞景色。
原本习惯一大早研读魔法的我,今天难得把魔法书搁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在窗边眺望着外面。
昨天,我梦见一个奇妙的世界。
梦境是关于一个懦弱又消沉的女孩子,因为顾虑女性朋友的心情,就连跟喜欢的男孩告白都做不到。
「真是傻瓜。对喜欢的男人下点迷魂药,把他从情敌手中抢过来不就得了?要是我肯定这么做。」
虽然不认识梦里的那位「陌生人」,但我真的深感同情。结果,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男人最后杀掉了所有人,让梦境急转直下,以悲剧结尾。总觉得这剧情充满梦中世界的不真实感。
「玛琪雅,你已经起床了吗?」
「啊,是的,父亲大人。」
一位绅士敲了房门之后探头往内瞧。他有一头酒红色的头髮与山羊鬍。
他是我的父亲──艾略特•欧蒂利尔。
「今天是你十一岁生日。我正打算去一趟市集,要不要顺便买个礼物呢。」
「当然要!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早起的。」
从向外凸出的窗台上跳了下来,我站在墙边的立镜前,带着刚刚好的期待与雀跃心情开始打扮自己。
我名叫玛琪雅•欧蒂利尔,是今天刚满十一岁的小魔女。
我有一双眼尾上扬的杏眼,眼眶被深邃双眼皮与纤长睫毛所包围。镶嵌于其中的,是我们家族特有的「海蓝色」瞳眸。
我有一头玫瑰色长发,搭配缎带髮带装饰,只要一摆动便蕩漾起动人的光泽。母亲大人总说,这头长发就像天鹅绒一样。
虽然自认是惊为天人的美少女,但一板起认真的脸,眉间就会皱起来,总觉得带点桀骜不逊。
「嘻!」
于是我刻意露出微笑,结果瞬间变成满怀诡计般的邪恶笑容。
若用手指撑起嘴角,硬是挤出夸张的笑容,随之露出的两排整齐洁白的齿列就会像假牙一样,只让人觉得可怕。毕竟我每天都用祖母大人特製的牙膏刷牙。
多亏了这张脸,所有人看见我都会这么说──
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不负欧蒂利尔家之名的极恶魔女。
「好了,整装完毕。」
我在暗红色的洋装上披了件材质薄透的黑色长袍,并且检查一下右手中指上的白银戒指。
接着奔出房间,一路飞快地跑下屋子里的螺旋梯,在玄关前遇见了母亲大人。
「玛琪雅,东西都带齐了吗?如果走丢了,记得呼叫佛莱迪哟。要是有人看你可爱而企图绑架你,就用力捏对方。」
「好的,我会狠狠捏到对方烫伤为止!」
母亲大人从口袋里取出樱桃色的唇膏,厚厚地涂在我小巧的双唇上。这是外出时的一种小魔法。
然后她在我的脸颊落下一个吻,凑往我耳边私语。
「听好了,就算今天是生日,也不能对你父亲提出无理的任性请求。但是,若你有真心想要的东西,就跟他理性沟通。要记得,一位优秀的魔女就是对渴望的东西势在必得。我也是这样把你父亲弄到手的。」
「真好~人家也想要父亲大人。」
「这可不行,你父亲可是我的夫婿呀。不过呢,根据今早的占卜结果显示,玛琪雅今天会找到自己渴求的东西,所以我很期待你会带着什么收穫回家哟。」
「渴求的东西」吗……
我坐上马车,一面远望着无边无际的广阔荒野,一面思考着那究竟会是什么。
这片荒野被称为「德里亚领地」。孤立于荒野正中央、屋顶像长枪般尖耸的这栋房子,正是欧蒂利尔家的宅邸。
欧蒂利尔家是奉命管理德里亚领地的男爵世家,也是名门正统的魔法师世家,而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家父与家母也分别是魔法师与魔女。
我也将在年满十六岁时进入魔法学校就读,毕业后暂时以王宫魔法师的身分进入王宫内任职。然后在未来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魔女男爵(Palones)」吧。
「玛琪雅,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新的曼德拉草幼株,父亲大人。还有优质的晨曦朝露、虹蜘蛛丝,以及巧克力跟焦糖。」
我晃着悬空的脚,屈指细数最近正在练习调製的魔法葯所需材料,以及我最爱的甜食。父亲大人为难似地苦笑,歪着头对我说:
「这些东西不用特别选生日这一天,平常我也会买给你呀。玛琪雅,你真的很喜欢研究魔法呢。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可是最讨厌练习魔法了……你今天也起了个大早用功对吧?」
「因为魔法最有趣了呀!只要勤加练习就能进步。而且,我说什么也不希望没考上魔法学校,所以现在就在认真準备了。」
「啊、哈、哈!怎么会从现在就在担心考试的事情呢?有你这般才能的话,不需要穷担心也能一次就考上的。」
「嗯~我也说不上来,但就觉得很不安。」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对于魔法学校的入学考试抱着莫名的不安。
昨天在梦里见到的那个消沉女孩,也同样很担心考不上某所学校呢。
那应该是反映了我的潜意识吧。
「玛琪雅,你拥有与众不同的才能。我们一族可是那位知名的『红之魔女』后裔,而你似乎正如祖母大人所预测,继承了强大的魔女之力。所以,偶尔可以放下学业,索求你真心渴望的东西也没关係。毕竟那位魔女过去可是不择手段地获取想要的东西喔。」
「真心渴望的东西吗……嗯……」
我盘起手臂,歪着娇小的身躯陷入思考。
虽然父亲大人这么说,但我现在全心投入于魔法的世界,也不缺玩偶、洋装或是鞋子。
然而,其实我有一个唯一的心愿。
从我懂事以来,心里就莫名渴望「与某个人相遇」。
那个人在哪里、又是谁、为什么想见他,我完全一无所知。
居住在远比偏乡更加荒僻的地方,又没有兄弟姊妹的我,或许只是想要一个年纪相近的朋友吧。
好,回到正题。我与父亲大人搭乘马车、耗时三小时抵达的目的地,是港口城镇卡尔泰德。
卡尔泰德表面上是繁荣的闹区,其实巷弄里暗藏黑市,能入手来自各国的「危险」物品,父亲大人常在这里凑齐魔法所需材料。
这里并非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该在生日时来的地方,但我并不特别害怕。
「哎呀,这可不是欧蒂利尔卿吗?您要的东西我已经进货啰,来来来,这边请。」
父亲大人似乎要在王室御用的店家採买一些商品。
店主招呼父亲大人前往店内后方空间,父亲大人则吩咐我待在店里逛逛。
这间店专门贩售世界各地的古董,其中也有许多问题商品。一本古书正低声私语着:「翻开我、翻开我。」
「真烦人耶。要是翻开了,你肯定会把我整个人拖进去对吧。」
我清楚得很,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打开。
我拿起沉甸甸的摆饰压在书上,此时从窗外看见了一辆马车。
一身破烂衣着的少年,正默默地从马车上卸货。
「那个人……没有戒指也能使用魔法。」
我不禁整个人紧紧贴在窗边。对方好像比我还大上几岁的样子……
他将好几只木箱堆叠起来,看似轻而易举地将其搬起,实际上是对木箱施展了飘浮魔法。他既没用魔杖也没念咒语,单纯凭自己的意念便能施展魔法。
「好厉害,太强了吧。飘浮魔法明明那么困难!」
我对那位男孩感到好奇,于是跑出了店外。
他有一头蓬乱未修剪的黑髮,以及骨瘦如柴的身材。从发隙中露出的双眼,是令人难忘的「紫罗兰色」,蕴藏着神秘的光芒。
在魔法师的世界里,这是被誉为最高级的瞳色。
「欸,你在干什么呀?」
我试着向这位少年搭话,结果他只斜眼看了我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在工作上,语带不耐烦地回答:
「问我在干什么,用看的也知道吧?我在卸货呀,贵族大小姐。」
他的口气听起来带着挖苦的意味,似乎不是出于我的错觉。
「你用了魔法让货物悬空对吧?我刚才看到了。」
「…………」
对方停下手边的工作,用睥睨般的眼神俯视着我。
从长长浏海缝隙间露出的眼眸,果然像紫水晶一般美丽动人。
「别看我这样,好歹是个魔女,所以觉得你的魔法很新奇有趣。」
「……新奇有趣?」
他的眼神流露出厌恶,哼了一声发出嗤笑。
「看奴隶做粗工会觉得新奇有趣,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人如其貌,蛇蝎心肠啊。」
「什……」
明明只是单纯想称讚他而已。
我不禁赌气起来,盘起双臂并且撇过了头。
「那我重新修正发言。我本来是想称讚你的魔法了得,因为看你不用依靠咒语、魔杖或戒指就能使用魔法,实在是个天才。而且,我才不是蛇蝎心肠,只是『看起来』蛇蝎心肠罢了。」
少年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继续卸货的工作。
喀啦……喀啦……
他的脚边传来金属声响。只见少年的双脚受脚镣钳制,只能打开一步的宽度。
「欸,你脚上的脚镣……」
「嗯,这就是我身为奴隶的证明。」
见我眉头深锁,少年便发出轻快的大笑声。
「啊哈哈,第一次看见被铐上脚镣的奴隶吗?如此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怎么会来到黑市这种地方呢?」
他卸完最后一箱货物,往箱子上一坐,接着用超龄的表情凑近看向我。
「我说大小姐呀,许多孩子被父母当成债务担保品卖掉、或是被绑架后成为奴隶,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我出身自西方的福莱吉尔皇国,被父母卖掉之后被带来这个国度。算了,我想你应该不懂这些代表什么吧。」
……我当然懂,至少我也知道这是很不人道的行为。
我曾听说过,原本理应禁止的奴隶交易,在卡尔泰德这里十分猖獗。还有,这个国家的大人物特别会购买来自异国的孩童。
「你的脚很痛吧?肿得很严重耶。」
「当然啊,毕竟一直铐着。坏死然后断掉也是早晚的事吧。」
「那不然……我帮你断开脚镣吧。」
我原地蹲下,紧握住束缚少年双脚的脚镣。
「梅尔•比斯•玛琪雅──使铁脚镣熔化。」
我慎重地咏唱着第一与第二咒语后,戒指散发出淡淡光芒,脚镣从我手握住的位置开始烫得发红,并且化为液状。这是我擅长的【火】属性热魔法,除了用咒语指定的位置,热度并不会传导到其他地方。
原本态度我行我素的奴隶少年,也对眼前状况感到诧异。脚镣被完美地熔断,双脚上却没有任何烫伤,这令他目瞪口呆。
熔化的铁液就先洒点欧蒂利尔家特製的冰盐来降温吧。
「怎么样?魔法果然很厉害吧?」
我得意洋洋地抬起脸,少年的表情却僵住了。
刚才明明还摆出那般嚣张态度的他,现在却好像畏惧着什么。
「小鬼!货卸完了没啊!」
听见怒吼声传来,少年往前一站,把我藏在身后。
不一会儿走上前来的是一位体型魁梧的男人,头上绑着头巾。
造型看起来充满海贼风格的男人,似乎是少年的主人。他马上发现少年已摆脱脚镣的束缚,发出「啊啊!」的粗犷怒吼声。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打算逃跑是吧!」
男人用偌大的拳头揍往少年的脸。轻如纸片的少年直接往后一飞,撞上背后的货箱,猛咳了好几声。
「你、你这是干什么!是我自作主张把他的脚镣熔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