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流星雨之夜

在那之后，三年过去了。这段时间我的经历丰富不少。

比如说，跟托尔一起用地洞陷阱暗算舅舅，害他骨折。

比如说，再次教训一顿在港口城镇卡尔泰德贩卖奴隶的海贼。

比如说，对企图收托尔为专属骑士的公爵千金施下诅咒，让她作恶梦……

不知为何全是些罄竹难书的事迹，但只要有托尔一起，我就无所畏惧。无论好事坏事，为了与彼此竞争，我们一起干遍了各种事。

就这样经历了种种，我来到十四岁，托尔则来到十五岁。

我各方面都还充满孩子气，但托尔的体格已经跟大人们差不多，多了一些男性魅力。

「唉……只有这家伙出尽风头，真不公平。」

托尔只要一上街，就会被年轻女孩们的尖叫声包围。

毕竟他已彻底学会绅士该有的言行举止，以及如何陪笑。

「欸，托尔，你别再对女孩子们献些无谓的殷勤啦。」

「这有什么办法呢，小姐。谁叫欧蒂利尔家容易引来负面传闻，至少我得表现得讨喜一些才行。」

「……的确是，光是今天，我就被说了不知道多少的坏话。说什么我把你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对你颐指气使的感觉很讨厌、你看起来好可怜之类的。」

「噢？小姐，我很可怜吗？」

「谁知道呀，你好好扪心自问啦！」

今天因为父亲要洽公的缘故，我们来到路斯奇亚王国第三都市──德尔赫古。

这里是比格列兹公爵家族的领地，父亲大人也在比格列兹家担任魔法师顾问一职。

「明天就是公爵殿下主办的舞会了。托尔，回去之后得继续进行舞蹈练习才行。你呀，唯一的弱点就是舞技。」

「我明白啦。我也不想让您蒙羞……但真是郁闷……」

「啊，托尔你看，好可爱。」

热闹的大街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摊贩，我在一间贩卖天然石首饰的小店前停下脚步。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饰品，但是东方国度的设计风格很创新，让我看得有些入迷。

「有想要的吗？我可以买给您哟。」

「不、不用啦。我还没落魄到要拜託佣人买东西给我。」

「可是小姐，今天是您十四岁生日耶。您在这天幸运遇见我，对您而言是最可喜可贺的日子了。」

「……你也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嘛。」

嗯……这样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个水滴状的红水晶耳环，颜色淡淡的很可爱耶～

正当我带着还不差的心情物色饰品时──

「哇啊啊啊！抢劫啊！谁快帮我抓住他们！」

大街传来高分贝的尖叫声。就连如此管理有序的大规模市区，也有歹徒出没。

似乎是有两名男子结伙抢了中年女性的包包就逃，而警备队正好不在附近一带。

「托尔。」

「是，小姐。」

在我一声令下，托尔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飞奔而上。

然后他使用擅长的飘浮魔法，让恶徒们抢到手的包包轻盈地浮在半空中。

「啊啊！」「包包飞起来了！」

恶徒们急忙停下脚步，伸出手试图抢回悬空的包包。随后托尔俐落地出剑挥舞，将他们身上的装备与衣物切得片甲不留。

「呃啊！」

我朝着不知为何需要难为情的恶徒双人组开口。

「梅尔•比斯•玛琪雅──荆棘呀，将其束缚。」

我施展了简单的【草】属性魔法，顺势利用放在路边的玫瑰盆栽，用无尽延伸的荆棘将他们不堪入目的裸体给五花大绑。

「疼疼疼疼疼疼疼！」「刺到肉啦！」

恶徒们痛苦扭曲着，但是越这么做，只会让荆棘的刺扎得越深哟。

「啊哈哈！看看这副惨样！谁叫你们企图行抢。」

「这、这个臭小鬼是怎样！」

「用这种口气说话没关係吗？我就再把你们绑得更紧一些！」

「小姐，请别再玩弄歹徒了。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谁才是坏人。」

托尔将包包归还给原本的女性，并且责备我。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欧蒂利尔家的千金与其骑士共同击退了抢匪，真令人佩服啊。对了，之前也曾在卡尔泰德打败海贼是吧。哎呀哎呀，真是后生可畏。」

正当我在别墅练习舞蹈时，得知此事的德尔赫古公爵──比格列兹卿把我叫了过去。他虽然愕然，但仍对这件事向我表达了慰劳之意。

「你肯定也担心得要命对吧，艾略特？」

「呵呵，玛琪雅有托尔照顾，我不用操太多的心哟，公爵殿下。」

父亲大人也在房内，似乎正在跟公爵殿下规划明天的流程。

公爵殿下的年纪足足比父亲大人大了一轮，家中子嗣满堂。顺带一提，他膝下有位与我同年纪的女儿丝米尔妲，那丫头在溺爱下被宠坏了，个性极其任性。

公爵殿下本人倒是还好，跟父亲也是好友关係，人品并不差就是了。

「说是犒赏也有点不好意思，总之，这次就允许你使用城堡旁的观星塔吧。你之前说过对那个地方很感兴趣对吧？」

「咦咦！真的可以吗？公爵殿下。」

我不禁双手合十，将上半身往前一凑。

比格列兹家位于可以俯瞰德尔赫古街景的山丘上，隔壁还有一座观星塔。

「嗯，当然可以。玛琪雅小姐认真求学的态度令我相当佩服。我们家小女要是也有你这份上进心的话该有多好……她光顾着收藏时髦礼服……」

「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啰！」

公爵殿下的烦恼才倾诉到一半，我便拉着托尔离开房间。

一踏出房外，就遇见刚才提到的那位公爵千金丝米尔妲本人。她的髮型就像在头部两侧各黏上一个可颂麵包。她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双螺旋马尾边说：

「玛琪雅，贵安呀，我现在可以大发慈悲陪你玩哟！」

「啊，抱歉了丝米尔妲。我要去观星，现在没空。明天再说。」

「…………」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她跟我从小就是玩伴，又是个怕寂寞的黏人精，所以常常「好心」想跟我玩。

不过我也没那个时间，今天就先恕我拒绝了。

「这样真的好吗？小姐。人家好歹是公爵殿下的千金。」

「没关係啦。谁叫她之前还企图用金钱跟权势的力量抢走托尔。」

「啊啊……的确有过那么一回事。记得小姐您好像对丝米尔妲小姐施下作恶梦的诅咒，逼她打消念头是吧。」

「嗯。我可不允许有人从我手中把你抢走。」

「毕竟我深受小姐宠信嘛。受欢迎的男人真难为呀。」

「……一脸得意洋洋的，真令人不爽！」

就在对话途中，我突然想起明天有件事要先询问父亲大人，于是「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由我去代为请示吧？」

「不了，是关于要送母亲大人的土产，由我直接问吧。托尔你先过去做準备。虽然现在是夏天，但这里入夜之后会有点寒意。」

我踩着仓促的脚步折返，回到刚才公爵殿下的房里。

结果丝米尔妲还在原地，依旧玩着自己头上的可颂麵包。

「玛琪雅真是的，回来这里干什么呀～果然还是想跟我一起玩吗？」

「不是啦，我有事情要问父亲大人。」

正当我要敲门时，听见里面传出父亲大人的声音，于是停住了手。

『其实……我正在考虑未来以养子的名义让托尔入赘，成为我们家的婿养子。』

「……唔！」

无意间偷听到的这句话，让我惊讶地眨了眨眼，顺势跟丝米尔妲面面相觑。接着我们一起把耳朵贴在门上。

婿养子？这意思难道是当我的丈夫？

『……喔喔。我听说那位少年无论在魔法还是剑术上都才华洋溢，器量也过人嘛。连我们家女儿都好几次巴着我说想要他。』

『哈哈哈。他资质聪颖又体贴机灵，我也常不知不觉在出外洽公时带上他，然后就会被玛琪雅抱怨，说父亲大人把托尔带走，害她无聊得要命什么的。』

『啊哈哈哈，这的确很像她会说的话呢。』

我隔壁的丝米尔妲也跟她父亲一样嚷嚷着「真的很像」，真烦耶。

『不过，这也代表了托尔是个人才。在魔法和剑术上拥有那般才能的人可不多吧。要不是小女玛琪雅当初发现他，或许他至今仍是奴隶之身。如此一想，那孩子会来到我们家果然是命中注定……』

父亲大人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对公爵殿下提出请求。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玛琪雅进入魔法学校就读的期间，让托尔去王都内的骑士学校就读。但是那所学校的就读管道只有推荐入学，希望届时可以得到公爵殿下您的鼎力相助……』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艾略特。我跟你也是老交情了，况且站在比格列兹家的立场，也很乐见身为魔法师顾问的你们一家有更好的发展……』

听完公爵殿下与父亲大人的对话，我已把原本想问的问题抛诸脑后，小跑步离开了现场，同时还慌张失措地抱着头。

托尔要成为我家的婿养子？

托尔要成为我家的婿养子……什么……

「玛琪雅呀，你要跟奴隶出身的男人结婚喔？欧蒂利尔家竟然沦落至此啊。哪像我可是王妃候选人！」

丝米尔妲刻意跟在我后头，说些挖苦我的话。

「你那什么口气？丝米尔妲。你之前明明也抢着想要托尔。」

「只是当骑士的话，出身背景我是能睁只眼、闭只眼啦，毕竟有张俊俏的脸蛋比较重要。但是结婚对象可就另当别论。贵族千金跟曾为奴隶的男人结婚，实在太荒谬了。玛琪雅，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比较好吧～欧蒂利尔家以后会更加被瞧不起的。呵呵～」

我停下脚步。

说到底，丝米尔妲也只是把托尔当成「物品」。虽然口口声声说想要他，却完全没有把他视作一个立场对等的人类，或是一位好伴侣。

她的想法无异于那些把托尔当成奴隶买卖的家伙。就只是看他漂亮，所以想佔为己有罢了。

他们都不是真心爱着托尔这个人。

「被瞧不起？那正好啊。反正不管周遭的人如何间言閑语，只要我喜欢托尔，就没人有意见了吧。」

「咦？」

「反正我会成为伟大的魔女，我可是未来的魔女男爵耶。如果有托尔以丈夫的身分从旁支持我，怎么想都是如虎添翼。到时候，我就要颳起一场大暴风雨，第一个就要吹走你最宝贝的衣橱！」

丝米尔妲脸色铁青地跑去确认自己衣橱的安危了。

我也飞奔似地离开比格列兹宅邸，急忙跑进观星塔。

总觉得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看见托尔的脸。胸口紧揪得令我好难受。

不知是否因为用尽全力冲上迴旋梯的关係，我上气不接下气。途中为了平复呼吸而停下脚步时，我试着问自己的内心。

──我，刚才，说自己喜欢托尔？

喜欢是喜欢呀。自从相遇以来，他一直是我非常重视的人。

但是这种喜欢，难道是……恋爱？

「小姐您是怎么了？难得能好好欣赏星空，您却从刚才就一直咬牙切齿瞪着我，很吓人耶……我做错了什么吗？」

「……啊～没事，没有啦，嗯～」

「您在路边乱捡了什么东西吃吗？总觉得依照小姐的个性，很有这个可能。」

他说得没错，难得有机会来到观星塔的顶楼一睹晴朗的星空，我却只顾着看坐在长椅上的托尔，猛盯着他的脸瞧。

父亲大人说，想让托尔成为婿养子……这件事该告诉他本人比较好吗？

可是，如果他得知了绝对会拒绝。我保证他一定会用鼻子发出轻笑，回我「这实在办不到」或是「要跟小姐成亲，我还宁愿一死了之」之类的。

是说嘛，我也自知过去干了许多好事，才会让他如此回答。虽然对丝米尔妲发下那般豪语，但结婚这件事的前提，本来就是要托尔答应才能成立。

「小姐，请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