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已经过了通勤时间,但车站仍然相当拥挤,所以穿着西装的那个男人没有特别显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普通的上班族。髮际线后退相当多的额头,因为汗水而闪闪发亮。
男人坐到车站内的长椅上,将大型公事包夹在两腿间,像在拍头似地拿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他边擦汗边看向四方,看起来也像在寻找什么。说不定本人认为是不经意地探望四周,那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成功的,但一旦感到可疑,就觉得他显然举止诡异。
男人突然站起身。他发现了目标,是穿着求职套装的OL。就这时节来看,说不定是新进社员。她几乎没什么化妆,因此朴素的脸庞看起来更加不起眼。女人一直操作着单手拿的手机。
男人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从她后方走近。女人在月台边停下脚步,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机。
男人来到她的正后方,将公事包放在自己脚边,然后,用脚尖将公事包推向前。
公事包的边角正好插入女人站立的双脚之间。虽然从远方看不出来,但有个小型镜头面朝上地装在公事包上。那是CCD摄影机,就跟用在胃镜上的东西是一样的原理。
男人将手放入口袋里,按下口袋里的无线开关。这么一来,就能从底下拍摄裙子里的影像——照理说是这样。
但在列车进站的前一刻,从男人的公事包里冒出白烟,众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男人将公事包拉近自己。烟雾更加激烈地冒出,男人拿着公事包企图逃走。
在这之前,有一群高中男生一直在男人附近观察。即使公事包没有冒出白烟,他们似乎也一直在注意男人的动静,所以很快便察觉到男人企图逃跑。
高中生有五人,他们同时飞奔到男人身旁。
注意到高中生的男人更拚命地奔跑,但他终究是个中年男性,眨眼间就被高中生追上了。
前头的高中生用冲撞的气势,用力撞向男人背后。
男人重心不稳,双脚不听使唤。
他像在滑垒般,滑落在月台地板上。
一名魁梧的高中生立刻跨坐在男人背上。
围住男人四周的高中生们按住男人的手、男人的脚,顺便连头也按在地板上。
随即有看热闹的人围住他们四周。是色狼呢,色狼。不,是扒手。恐怖分子?围观的群众交头接耳,恣意揣测,其中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站务员与铁路警察队在高中生的带领下,拨开人墙前来。
「是偷拍啊,偷拍。」
「我就觉得奇怪。」
「那个公事包上装着摄影机呢。」
「是变态。」
众人议论纷纷。
「不是的!不是这样!」
男人吶喊,一旁的公事包依然白烟袅袅。
2
脚步声靠近,然后逐渐远离。远方来往的车声,听起来宛如波涛声微弱。
「还真安静。」
晴子在收银机后伸直了背,高举手臂打了个呵欠。一直埋头阅读文库本的七子抬起头来,看向外面。
从傍晚开始就没有客人上门,偏偏在这种时候也没有要外送的货或是任何活动。秋兔同样茫然眺望着单行本的书架。
「你可以回家啰。」晴子说,「之后靠我跟爸爸两个人就行。」
「只剩大约四十分钟了,我可以待到最后吗?啊,时薪不用计算到最后没关係。」
秋兔一脸认真地这么说。
「那么,今天从下午开始就很閑,所以从午休后的六小时都不算薪水啰。」
「咦,那样有点……」
秋兔又是一脸认真。
「我开玩笑的啦,你真傻。七子妹妹也不用特地等到关店喔。」
「既然萩兔小弟在,那我也要待到最后。」
「咦?」
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子询问:
「是那么回事?」
「不是啦。」七子从鼻子发出哼笑,「那是不可能的。」
「咦,你讲得这么肯定,这家伙不行吗?」
「不行。」
「什么意思啊?是什么不行?」
秋兔轮流看着两人的脸问道,看来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但两人没有替秋兔解开困惑,继续她们的对话。
「果然是太年轻了?」
七子用力点头。
「你喜欢多大的呢?唐泽寿明?」
「太年轻。」
「咦,他不行吗?那么,佐藤浩市?」
「就说太年轻了嘛。役所广司勉强合格,但也还是太嫩了点。」
「那你到底喜欢谁呀?」
「寺尾聪。」
七子说,一脸沉浸在梦想中的表情。
「天啊,那个人几岁了?」
「他是一九四七年出生。」
「咦!那跟我爸没差几岁耶。」
七子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咦!什么!那可不行,真的不行,太扯了,绝对扯到爆。」
「从女儿的角度来看,当然不行啦……」
七子说到这边,忽然停顿下来,瞄了一下自己的手錶,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半空中。秋兔正想说些什么,七子伸出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又看着半空中说:
「果然听不见。」
「听不见什么?」晴子问。
「书店对面有间补习班吧,虽然好像已经没在营业。」
「你说富樫补习班呀。好像是在四、五年前收掉的。我小时候似乎挺流行上补习班,但小孩的数量愈来愈少。」
「是少子化的影响吗?」
秋兔说完,用一脸很想获得称讚的表情看向晴子。
「了不起,了不起。」
晴子声音平板地这么说后,继续讲下去:
「附近开了间大型补习班对吧,那应该也有影响。毕竟老闆夫妇年纪都挺大了,夫妻两人要勉强经营下去,应该到极限了吧。」
「那里最近经常在吵架呢。」七子说。
「嗯,是啊。」晴子附和。
「他们这阵子一直在这个时间点左右大声吵架对吧。」
「他们以前感情很好的,假日还会手牵手一起散步。但毕竟是夫妇嘛,可能有很多隐情吧。」
「我也不晓得理由,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每晚一直在吵架。这一带很安静,所以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礼拜却完全没有听见吵架声。」
「应该是和好了吧?因为富樫先生他们原本是感情很好的夫妇。」
秋兔这么说,可是七子像在瞪人似地凝视着秋兔的脸说:
「但从一星期前就没看到她丈夫的身影。啊,她丈夫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喔。」
七子没有特别针对谁地这么辩解。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还是会忍不住注意那个年纪的男性。」
「他一定是因为工作或是什么事情出门啦。」
秋兔说。
「只剩太太一个人的话,自然吵不起来。」
「或许是那样。可是,也可能不是那样。」
「你说不是那样,是什么意思?」晴子问。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他们夫妇吵了那么久,还大声地互相怒吼,丈夫却突然不见人影。」
「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啊。」秋兔说。
「也就是说——」
七子压低声音。
「……丈夫会不会遭到太太杀害了啊?」
「好、好可怕喔,七子妹妹。」
听晴子这么说,秋兔笑着说:「不会有那种事啦。」
彷彿要抵销秋兔的笑声一般,七子用像是在讲灵异故事的阴沉声音说道:
「他们在那一星期前的晚上,吵得比平常更大声,你还记得吗?」
七子一脸认真地询问晴子。
晴子眯细双眼试图回想起什么,但立刻就放弃。
「这么说来,好像有那么回事吧。」
她敷衍地回答。
「我听到『我要杀了你』的声音,然后从隔天起,丈夫就不见人影。」
「等、等一下,七子妹妹,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呀。」
「因为我最喜欢跟大叔相关的推理故事了。电视播的刑事剧系列大多会採用有一把年纪、成熟稳重的演员喔。」
「例如水谷丰?」
「你是说《搭档》吗?我喜欢这部电视剧喔,可是最近的系列有点差强人意呢。比起这个,《特搜最前线》的——」
「那是哪个年代的电视剧呀?是、是,我大概明白七子妹妹的喜好了。那么,言归正传吧。再怎么说,附近都不至于发生那种事情吧?」
听晴子这么说,七子彷彿就在等她这句话似地拿出手机。
「喏,请看这个。」
是新闻网站。
「这是附近发生的事情呢。」
晴子与秋兔探头看手机的小萤幕。
报导的标题是「逮捕偷拍魔,追究其他罪行」。
「他是在附近车站被逮捕的喔。要说为什么会被抓到,你看,这里有写对吧。听说是偷拍用的摄影机电池喷火爆炸了。还有——」
七子压低声音,像是要告知什么重大秘密。
「残留在摄影机里的影像中,拍到了强姦场面喔。因此警方前去搜索住宅,发现那男人不只是单纯的偷拍魔,还是强暴惯犯,而且好几次拿那些影像威胁被害者,是相当恶劣的性侵犯。如何?听到这样的事,你还能说这附近不会发生兇恶的犯罪行为吗?请看这个,这男人居住的公寓离这里并不远。」
从聊到喜欢的男性类型开始,七子就变得很饶舌。她一打开话匣子,原本红颜薄命、经常低着头的黑髮美女形象便会严重崩坏。不过对中年以上的男性而言,那崩坏的程度似乎也形成一种反差,反倒十分吸引人的样子。晴子完全无法理解那些男人的大脑构造。
「知道了,我去问清楚。」
秋兔忽然以认真的表情这么说。
「劝你别那么做比较好喔。」
明明是七子先煽风点火,她却这么说。
「我很清楚这就类似我自己的妄想,跑去问那种事情反倒很没礼貌。」
晴子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该怎么说呢?一想到有人因为这种事内心有疙瘩,我就没办法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