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音在没有天花板的图书馆里,坐在椅子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在红街刚失蹤后,他第一次见到记录者,就是在这间奇妙的图书馆里。
眼前可以看见「克蕾亚」穿着像是欧美酒馆女服务生会穿的传统服装,坐在桌子对面。
玲音一边拚命把视线从她敞开的胸口移开,一边感到丢脸地垂头丧气。
「呃……记得这是记录者小姐的家乡,阿尔卑斯山的农家女服装……?」
「是啊,是艾斯哈化身成我来干涉你的时候所穿的服装。果然只要一牵扯到服装,你的记性就会很好。只是话说回来,现在你眼前的不是艾斯哈,是『我』,所以你儘管放心吧。」
「是喔……该怎么说,这个……对、对不起……!我搞砸了!」
他本想将皓月一军,却被她轻而易举地逆转局势。
虽说好不容易取回了记录者,但这样一来根本没有脸见她。
借用克蕾亚外型的记录者,慌张地将上半身往前探:
「不对!该道歉的是我!将军的宝石和玫瑰的宝石──我清楚知道这两颗宝石的能力,理应要考虑到月代香恋已经受到她控制的可能性。虽然这样像是在找藉口,但过去的女王与将军之间交情格外地好──也许是这个印象太强,才会造成我误判。而且玫瑰的刺,应该不具有这种让目标麻痹的能力。多半是皓月事先让香恋带了既有的药物,然后用刺把药物注入你体内。是我的推想太天真了……」
虽然记录者这么说,但追根究柢来说仍是玲音的失策。如果他做出把皓月交给行商会的觉悟,一开始就移动到文槻病院之类的地方,就能够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
儘管当初就自觉到这并非最佳方案,玲音仍然痛切体认到自己的天真与大意。
但记录者为了鼓励这样的玲音,用与克蕾亚一模一样的开朗声音说:
「别这么沮丧。从我能够跟你会合,而且还成功逃出那艘邮轮这两点来看,事态比起刚才确实有所好转。而且──你为皓月安危担忧的这份善良,对我来说也是可喜的。」
被她用克蕾亚的表情腼腆地这么一说,玲音忍不住面红耳赤。
「我溜进莫妮卡体内之后,也了解到了一件事。周皓月肯定是个恶徒,但她的身世却也有着同情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就如你所说,她想得到珠宝盒是为了自卫。也就是说,是为了争取到权力来保护自己。而利用她这种迫切处境的人……似乎就是那个臭占星术师。」
她这种忿忿不平的称呼,让玲音嘴角抽搐。
显然就是那个兜帽压得很低的占卜师,在把事态弄得一团乱。
「怎么?那家伙想做什么?想来多半是想捉弄我们来找乐子,可是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记录者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最根本的目的……其实很明确。他想让人类进化到神的领域。」
「……什么?」
这个天外飞来一笔的回答,让玲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该做些什么,所谓的方法论这个面向上,我也怀有很多疑问,但他自己是真心打算『有朝一日要让人类进化到神群的水準』,现在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预作準备,摸索各种可能性。要是不这么做,人类这种芽一定会在遥远的将来毁坏──说来这是很明确的事实没错啦……」
「不不不,怎么连你都在说这种话?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将来,明明就还不确定吧?」
记录者耸了耸肩膀。
「玲音,他看的,不是几百年、几千年后,而是几万、几亿、几十亿年后的将来。太阳迟早会膨胀,把地球给吞没进去。等到这样的时代来临,人类几乎肯定会灭亡。要生存下去只有两个方法。不是离开地球,去到遥远的宇宙另一头,就是进入『异世界』──不管是哪一种方法,不是需要得到跳脱当今常识的科学力,再不然就是要进化到能够跳脱现在的『人类』定义。这些情形当然和活在『当下』的人类无缘,但这是事实。」
话题规模太浩大,让玲音听得愣住。
「不,这种太遥远的未来我……」
「……如果是『太遥远的未来』倒还无所谓,但人类也可能在这之前,就先因为别的理由而灭亡。例如突如其来的陨石撞击,全球规模的天灾,完全无计可施的疫情……艾斯哈多半就是想在『这一天』来临而让一切归零之前,儘可能摸索出更多的可能性吧。所以,他对自己有兴趣的人才,就会积极出手干涉。不管是我,还是你──还有皓月多半也是其中之一。」
「……这艾斯哈,以为自己是神吗?」
玲音想起他那高高在上的言行,肩膀猛然一颤。
记录者正经地点点头。
「这得看你对神这个字眼的定义,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是超自然的存在……玲音,说起来这所谓『迷宫神群』,就是一群在别的世界当中为了存活下来,选择了『前往异世界』的生物。他们做出这艰辛的选择,而且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失去了理智与知性。相反的,或许是如果继续拥有这些特质,精神就会无法忍受时间的流动与艰困的环境。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因为受到『银色司祭拉贾哈姆』的影响,对人类非常友善且亲切,导致被人类误以为是『神』。但本来所谓的迷宫神群,是一种用『前往异界』这样的手段赢得生存竞争的複合型『生物』。当然一种神群不一定只有一个个体,也有过大量存在同一种神群的案例。也是啦……所以才会有神『群』这种複数形的名称……而已经来到地球的神群,应该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他们实实在在是一种和人类『不同次元』的生物。艾斯哈他就是想引领我们人类达到那样的境界。为了防止人类灭亡,也为了不摘掉这种可能性的芽──」
「真……真不知道他是心肠好还是多管閑事……」
记录者正视着动摇的玲音,嘻嘻一笑: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有过差不多的感想,但至少他应该不是『心肠好』。他之所以这么做,理由是来自一种孩子气的求知慾,又或者是一种疯狂的研究欲。所以我和他就是合不来。对他来说,我和立可德利克多半都是在他用来摸索进化可能性的测试案例之一。透过将意识留在珠宝盒里,我们至少成功地办到了『把部分人类的能力和意识保存下来』。只是,这种宝石只会进入人类体内,所以不可能成为防止人类灭亡的手段。如果能让这种能力再进化,例如说让人能够以幽体的型态存在,又或者是变成可以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可能性也就会变得比较宽广……可是一旦达到那个地步,就会完全跳脱『人类』的定义。只是话说回来,艾斯哈只是想见证能够交织出什么样的可能性,所以对他来说,相信连这些情形都是他想见到的。所以,他今后仍会继续多方干涉,为的是见证在神群的影响下,我们的『进化』将会走上什么样的末路。」
记录者站了起来。
「……玲音,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有着『拯救人类免于灭亡』这种扭曲的大义名分,而且他自己也大肆吹嘘这件事,但这终究不是为了人类,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我……认为人没有必要为了摸索进化的路,不惜捨弃人的本质。」
记录者以落寞但坚决的语气这么宣告。
「我回顾身为宝石的自己,有了一个想法。做一个人,就应该好好活,好好死。这才是天地万物运行的道理,即使结果是导致人类灭亡,那也没有关係。如果不惜捨弃人的本质也要活下去,那也是选择之一,但要做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凭自己的意思去选。既不应该被艾斯哈这种第三者的企图牵着走,而且这条路所通往的生命型态,多半会让人活得太艰辛。如果有人有着即使如此也要往前进的觉悟,那的确很可贵,但不应该强求别人这么做。」
玲音思索了一会儿后,以獃滞的眼神让头无力地垂下。
「……嗯,该怎么说,这个世界和寻常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距离太遥远,但我实在……我深深体认到,我实在不太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係啊……」
「这样就对了,这边的世界可没有什么好事。」
记录者对玲音这老实却又见风转舵的感想嘻嘻笑了几声,同时走了过去,从玲音身后轻轻将他的头拥入怀里。
「……等这场动乱结束,你一定要和你的那些朋友回归到日常生活。即使今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千万不要放不下。虽然把你们牵连到这种事态当中的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这是我的心愿。」
这个拥抱没有实体,也就感受不到温暖,也没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但玲音就是莫名觉得非常令人安心。
(……所谓的母亲,会不会就像这样……?)
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联想。
他对一再虐待他们的「真正」的母亲,完全没有好的印象。儘管听说过一般的小孩即使爸妈很恶劣,小孩还是会从他们身上得到爱,但拚了命只想保护好妹妹的玲音例外。
反而只记得爸妈在的时候他都无法鬆懈,只有爸妈不在的时段,他才能够安心。
记录者的话语及态度当中,有着玲音从亲生母亲身上不曾感受过的包容力与和蔼。
(……听说「记录者」在皇帝一党当中,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大概不只是因为她的能力,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会给人这种感觉吧……)
玲音有着这样的念头。
记录者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我就趁现在,先把今后的情形跟你说清楚吧。无论皓月还是莫妮卡,应该都不会再试图把我抽走了。只是既然莫妮卡得到了管理宝石的能力,今后对于哪颗宝石附在谁身上,就不能被过去的认知所束缚,必须重新判断。举例来说,栖宿在你妹妹身上的女王宝石,也可能和弓箭手或猎犬互换,又或者是羽矢多所拥有的说书人宝石,也可能换到皓月身上……今后我们必须以宿主会改变为前提,来面对这个事态。虽然我怀疑皓月未必真的就会实际採用这样的计谋,但为防万一,你还是要提防着。」
听记录者指出这一点,玲音想起了一个疑问。
「……说到这个,我对一件事有点好奇──就是啊,当初立可德利克被解放的时候,身上有了宝石的那些人,包括我在内,不是都失蹤了吗?但是香恋后来被『玫瑰』宝石附身的时候就没事,而且我现在重新有记录者的宝石栖宿,也没再发生失蹤之类的情形……这有什么理由吗?」
记录者含糊地点点头。
「简单说,最初会失蹤,最主要的理由就是立可德利克的热当机,又有点像是系统卡死。由于一次就放出了所有宝石,让立可德利克这方面的处理速度跟不上,而这个延迟就造成了这些宿主的『失蹤』。会有人失蹤几分钟就回来,也有人像你这样花了好几天才回来,原因就在这里。但这个现象当中,也有着利用热当机来作为『保险措施』的一面。在珠宝盒打开时,如果有人被一颗宝石附身后,继续留在原地,不就有可能一个不小心,继续被第二颗、第三颗宝石附身吗?」
听她这么一说,玲音毛骨悚然。
「啊……这的确很不妙啊。等于保证会在觉醒的同时变成废人啊──」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过去的我故意留下了这个『机制』。同样的,比方说若是因为行商会的歼灭战法,导致一次有大量宿主死亡,这些宝石被散播到一群新的宿主身上,也可以想见同样会发生大规模的失蹤。虽然我也并未具体掌握住要有多少人数,才会发生『这种情形』,不过……我实在不想拿人命做实验啊。」
这点玲音也有同感。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只是正常的互换宝石,就不会发生失蹤……啊,还有一件事!宝石互换之后,马上就能使用这颗宝石的能力,不会有例外吗?像附身在香恋身上的『玫瑰』宝石似乎就是这样,但记得我们第一次被宝石附身的时候,好像就有过一段潜伏期,会维持到身体习惯为止……?」
记录者嫣然一笑。
「你的疑问逻辑清晰,非常切中要点。这说来有点複杂,但只要是曾经觉醒为『宿主』的人,都马上能动用新的宝石能力。至于宝石转移到尚未觉醒的一般人身上时,就还是需要几天的潜伏期。」
记录者来到玲音身旁的椅子坐好,从桌上拿来一张纸,在上面迅速画出图形。
以一个大圆为中心,有很多条线呈辐射状往外延伸,连接到许多小小的圆上。
「你就当作这个大圆就是立可德利克,小圆则是宿主。就像这张图上所画,所有宿主和立可德利克之间都会拉出一条线连接。而要确立这条线所花的时间,就是『潜伏期』。一旦成为宝石的宿主,即使后来失去宝石,等到再度得到宝石,这条线就立刻能够确立。这个部分的情形,你可以用电脑的用法来联想。如果是一个别说键盘和滑鼠,就连电源线都不知道怎么插的人,要学会使用电脑,就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但等到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失去了电脑,用法也没这么容易忘记,一拿到新的机种,也立刻就能上手对吧。」
所谓的新机种,指的似乎就是新的宝石。
「说到这个,记得你在健身俱乐部,也说过类似的比喻吧。说『所有宝石就像是从立可德利克身上延伸出来的终端机』……」
记录者仰起头思索。
「的确。就概念来说,比较接近云端电脑。各种宝石只不过是用来连线到『立可德利克』这个主硬体的通行证。宿主可以透过这种连线,下载记录在立可德利克身上的『能力』。我们的能力或记忆这些资料,全都沉睡在立可德利克的本体当中。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只让宝石附身,就得到这种奇蹟似的『加持』。」
听完这个说明,玲音脑海中浮现出一种有点耸动的念头。
「这……也就是说如果把立可德利克送去异世界,宝石的效果就会消失吗?例如说,如果我借用那些黑猫的力量来这么做……」
记录者先低头,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但实在太危险了。我的家族代代都在留下迷宫神群的纪录。在这些纪录当中,就有不少案例记录了神群移动到异界之际,将关连性大的人当成眷属一起带走。没有人可以保证立可德利克离开时,不会把宿主带走。」
玲音猜到这和先前所说的「艾斯哈」的企图有所重合,立刻收回了这个提议。
「异界啊……记得你说过皇帝的能力,也就是召唤这所谓异界的气候吧?听起来异界好像是个很不好待的地方。」
「我也不曾去过就是了。照那个诈欺占卜师的说法,包含这个世界在内,我们的整个宇宙就存在于一颗小小的沙子里。而内含着这种宇宙的沙子,多得可以形成巨大的沙漠,反覆着从诞生到死亡,从兴盛到灭亡的过程──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叫做异界的世界应该多得近乎无限;但其中适宜人居的环境应该是寥寥无几的。我听说皇帝所召唤的气候,就是来自影响皇帝的神群『前往彼岸的水手流堤叶』以前曾经过的异界。光是想像这趟旅途有多艰辛……我就觉得背脊发凉呢。」
玲音对记录者的感想点头赞同之余,忽然把心思转到了「神群」上。
(对喔……虽然现在我们被立可德利克耍得团团转,但当初把这种能力给予皇帝的却是其他的神群啊。还有像梅利亚伯母或铁哥的能力,似乎也都是从不同神群身上得到的……迷宫神群……「实现人类愿望的神」是吧──)
如果有着「天神」能够解决眼前的事态,玲音也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向这个神祈求。
有时候人就是会想要有个寄託。
儘管寄託的对象因人而已,可能是朋友父母兄弟,可能自己的信念或财货、可能是偶像或名人,也可能是书籍或资料。
也有很多人把希望寄托在宗教,又或者是神或神职者身上。
玲音遇到无助或痛苦的时候,也曾藉助妹妹香恋与朋友们的帮助,他的恩人羽矢多与静枝也都成了他的支柱。
要不是周遭有着这些人,玲音或许也会需要其他的事物来寄託。
(说到这个……她──对她来说,「迷宫神群」是否就是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寄託的对象呢……?)
玲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在船上露出真面目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但至少她似乎有着「感情」。
「……我说啊,记录者,如果说神群是一种在异界间行走的生物,那个『斐迪南』又是怎么样?她说不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她到底是敌是友,似乎也还搞不太清楚……」
玲音还无法理解她扮演成司祭的目的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记录者也以掩饰不住不解的声音回答: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世界出身的,但有一件事很明白。她是站在『神群』而非『人类』这一边。她想救走立可德利克,所以对皓月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对我们来说就比较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如果在我们把整场动乱收拾掉之前,就被她把立可德利克藏起来,那可就糟了。说起来应该算是个难缠的竞争对手吧?」
玲音对这个答案觉得多少有些不对劲。
「嗯~~……我说啊,记录者,她该不会──是帮了我们一把……?」
记录者睁大了眼睛,把一张和克蕾亚一样的脸孔往旁一斜。
「你这可又是天外飞来一笔了……你不也差点被她给杀了吗?虽然她未必真的有意杀你,但差点就弄得在场所有人都窒息而死了。」
玲音摇摇头回答。
「不,我的意思就是,她会不会是特意把我逼到绝境,让我叫出特莱哈特的妖猫……?实际上我也暂时成功地夺取了立可德利克,和记录者也会合了,不是吗?不管是她离开时的乾脆,还是会在那个场面出头……都让我觉得她在对我说:『我就帮你一次,之后你自己想办法』──」
听完玲音含糊的感想,记录者思索了一会儿。
「……包括你是不是想太多这点在内,我都无法判断。『司祭』当年是个好伙伴,但刚才她才说那一切都是在演戏……只是,封印宝石后的这一百年,我们都只是沉睡在珠宝盒里,斐迪南却应该是和行商会一起看着这个世界。如果她的个性或思想在这些年来发生了改变,也说不定……唔,关于她是敌是友,我们就先保留吧。虽然不能大意,但不是我们应该主动挑衅的对象。」
如果不用和她打,那自是再好不过。
儘管得出了现阶段的结论,玲音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话说回来,我的身体也暂时不能动弹啊。立可德利克和莫妮卡多半会在这段时间里被皓月藏起来,而且我大概也会变成人质……该怎么办好呢?」
「这些事情等发生了再来想就好。皓月未必就能和她的同伙顺利会合,而且行商会应该也在行动。最重要的是,你的那些朋友应该也在到处找你,像克蕾亚多半已经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
「啊……毕竟她就是爱操心啊……」
变成克蕾亚模样的记录者就在眼前,讲这些话的确会觉得有些怪,但怎么想都不觉得真正的克蕾亚会像记录者这么冷静。
(这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但她多半觉得自己有责任……我想亚里亚他们应该会好好安抚她,但要是不快点回去,她多半又要失控,实在可怕啊──)
克蕾亚与玲音之间的关係始终停留在「要好的朋友」,但克蕾亚本来就很重感情。
以前玲音曾经感冒病倒,克蕾亚就不惜请假不去上学而跑来看护他。虽然撞见回到家的香恋,被香恋骂说:「感冒会传染」,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香恋是从当时就已经在防着克蕾亚了。
(像我这样的平民哪里配得上她,香恋也真令人伤脑筋……而且我也得想办法救回香恋才行啊──!我实在没办法跟她交往啊!)
玲音无法回应香恋的感情。
对玲音而言,香恋终究是妹妹,是家人。感觉甚至比较接近父亲与女儿,但玲音还是希望她将来能平凡地结婚,建立幸福的家庭,而且玲音也有信心看到她穿新娘礼服的模样会哭。
只是他完全无法想像新郎是自己的状况。
现在就去想动乱结束后的情形未免太早,但就是有很多令他头痛的问题叠在一起。
记录者似乎顾虑到他的这种种苦衷,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慢慢把背靠到椅子上。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要担心。可以说人生的妙趣就在于如何对应这些事情,而且担心别人这种行为本身,也是爱情的证明。你──被克蕾亚爱着,至少这点你要有自觉。」
记录者所说的爱,想来当然终究只是友情的延伸,但玲音仍然忍不住面红耳赤。
「也是啦──毕竟克蕾亚人那么好。像我对克蕾亚的担心,就掺杂了很多不纯又不检点的念头,实在很过意不去……」
记录者难得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