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远处不时传来大型工程机具作业的声音。低沉的引擎声伴随着一波波的震动，中间还夹杂着「铿、铿」的坚硬的撞击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椿（注1）。

这座殖民地正在重新大兴土木。

声音是从旧街道传出来的。那里的建筑物都相当老旧，从外表上判断，少说屋龄都超过了半个世纪以上。

『最近似乎有不少移民涌进这座殖民地…。』迪欧走在窄巷内，对于这里的变化感到十分讶异。

『有人要利用这座废弃的殖民地吗…？』或者，已经停歇的暴风雨又将捲土重来呢？老旧建筑的墙上一道道龟裂的痕迹看起来不像年久失修的缘故，而是外力的冲击所造成（注2）。

巷内街道的围墙和地上到处可见很猥亵的涂鸦，其中也有嘲讽政治的语彙。比方说Earth-FugOZfuother，too！（我操地球的OZ也操OZ的老娘！）」到了大街上，新式高楼林立，老旧的房子也重新粉刷。商店的厨窗里摆着琳挪满目的商品，人行步道铺设了缀有图案的磁砖。感觉和刚才的陋巷完全不同。

不过，儘管街道一片缤纷炫丽，迪欧还是感到一股阴沉的气氛。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天空。

一大片铁灰色的乌云笼罩着整个殖民地的天空，看起来像是打翻了墨水似的。原本应该反射进来的阳光，被厚厚的灰云挡住，无法提供充足的光线。虽然时间是下午二点左右，可是街上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迪欧离开住宅区时，由于光线昏暗，他以为已经天黑，所以特地确认了一下时间。）（注3）「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地方。」

迪欧走到街上，寻找公共电动车，而且很快就找到一辆。

他把行李丢到后座，溜进了驾驶的位置，然后把卡片插入身份识别装置。不过卡片被退了出来。

因为迪欧不是依照正常管道入境，他的卡片自然无法在此地通行。（注4）「这个地方管製得可真严格。」

正当他要离开位置，重新找另外一辆时，突然有人从窗户递了张卡进来：「想兜风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喔。」

雅蒂从驾驶座的窗户探头进来。八成是一路跟蹤迪欧来的吧。

她瞥了迪欧一眼，把卡片插进识别装置。很快的，机器发出「哗」的确认声，接着仪錶灯也跟着亮起。

「你胆子还真大，竟然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搭讪。」

迪欧苦笑着，不过并没有阻止她坐进车里。

「才不是第一次见面呢。」

雅蒂反驳地说，眼睛直盯着他瞧：

「我知道你是谁喔。」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像要强调什么似的。

「对喔，刚才在那家店里就见过了。」地耸了耸肩。

雅蒂用下巴指着后座的背包说：

「我见过和它一样的背包。」

「我也见过呀。」

迪欧知道少女已经起疑，却懒得搭理。他斜着嘴，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本来我还担心只有我一个人背这种便宜的背包呢。」

「嗳，你叫什么名字？」

「希洛·唯。」

雅蒂觉得迪欧是在开玩笑，不高兴的嘟起嘴。迪欧自知骗不过她，不禁感到失望，显然冒用希洛的名字这招不管用。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报上自己的本名。

「我叫迪欧·麦斯威尔。」

「迪欧·麦斯威尔…」

她在嘴里反刍了一次：

「我叫雅蒂·葛萝莉亚。叫我雅蒂就行了。」

「OK，雅蒂。」

迪欧点点头，然后开始发动车子。

「要上哪？」雅蒂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利用卫星导航系统查询「圣约翰教堂」的位置。

「教堂？」

雅蒂吃惊地问：

「你去那里做什么？」

『刚才我不是跟人家打架吗？现在要去忏悔。」

迪欧故做夸张地把手放在胸前：

「机会难得，你也一起去仟悔吧。」

「别胡说了。」

她斜斜的瞪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去那种店啰？」

「不，我只是觉得那种地方少去为妙。」他看着雅蒂，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暗示她人心险恶。

「这种话，我已经听腻啦。」

雅蒂反驳了一句。

不用说迪欧也猜的出来，她的父母和亲人定常劝她不要进出那种複杂的场所吧。

「喂，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雅蒂一脸正经地问。

「旅行。」

「哼。

她笑了笑：

「你还真是怪人耶，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旅行？这座殖民地里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不见得，这里的天空就很特别。」

「对其它殖民地的人来说，或许很稀奇吧。」

她看起来有点无奈的表情。

这样阴霾的天气似乎不是只有今天。路上的行人，谁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对他们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是气候管理装置坏了吗？」迪欧问。

「是空气凈化装置。」

从雅蒂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她并不习惯这样的天气。

「因为机器太老旧，所以常冒出瓦斯。」

「瓦斯？」

迪欧蹙着眉：

「那多危险哪。」

「放心，只是颜色黑一点的气体，听说对人体无害。而且那种气体很轻，不会落到地面上。」

她轻描淡写的描述。

「可是，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迪欧又抬起头看着沉澱似的天空。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

雅蒂把整个背都靠在座椅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刚来这座殖民地时，天空还很美丽呢。」

「那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因为人口激增，凈化装置必须不停转动才能供应足够的空气。」

大概的情况是，凈化装置一旦超过某个程度的负荷就会产生「瓦斯」。

可是降低负荷量，又不能提供殖民地居民足够的新鲜空气，于是就演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迪欧已经注意到，近来这座殖民地移入大量外来人口，而巳移民潮是来自其它殖民地区，而非地球。

「近来国际局势不太稳定。」

雅蒂印证了他的推测：

「由于这里位置偏远，比较不受影响，所以才会有人批移民涌入这座废弃的殖民地。」

「废弃？」迪欧感到纳闷。

「是埃」她点点头。

「听说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很久，甚至都不转动了呢。」

「原来如此。」

迪欧总算理出了头绪。（注5）

街道上，新旧建筑比邻交错着，到处可见大型工程机具正在拆除老旧的楼房。由于殖民地建筑不需考虑耐震性，所以拆除工作并不困难，就像在堆积木一样。

另外，还有些半顷的房舍被搁置在原地，乏人关照。究竟它们是被机械破坏，亦或是在殖民地重新启动时受到毁损，由于距离太远，迪欧无法做出判断。

这时，车外面突然传来「轧轧」的引擎声，一辆巨大的拖车正从旁边超越他们，排气管还冒着黑色的烟。拖车后面的平台上载了一架MS。虽然上面盖着防水布，不过还是可以从缝隙看出是里欧的机体。

「连这种乡下地方都有OZ的驻军。」

雅蒂没好气的说：

「他们还以为这里是地球呢。」

拖车冒出的废气似乎令她感到十分不悦（注6）。迪欧看她满脸怒气的样子，不由得想起里欧入侵殖民地那时候的情景。

「地球人大概都没什么品味吧。」他讽刺地笑了笑。

「他们到哪里都是那副德行。」雅蒂咕哝地说。

「地球实在太大了，这一点废气对地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这么糟蹋地球，所以我们才会住到这种地方的。」

「说的也是。」

迪欧感慨地叹了口气：

「地球大得让人们误以为自己可以在上面为所欲为。」

那里真的好广阔——他喃喃地说。

在那一次「流星作战」中，当他和其它五名钢弹驾驶员坠落地球，脱离电离层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壮阔景况令他永生难忘。

「你去过地球吗？」雅蒂问。

「没有，我只是想像而已。」他笑着说：「地球的直径有一万三千多公里那么长，比殖民地大太多了。」

为了展示地球的广阔，迪欧的双手放开方向盘，做了一个大大的手势（这时，自动导航系统立刻响起警铃，提醒驾驶小心开车）。

「要是我们能住在地球，那该多好埃」

雅蒂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们这些生活在太空中的殖民地人一定会好好爱惜地球，不会动不动就发起战争。」

（注1）在殖民地盖房子并不需要像地球一样注意防震功能。这里所说的打椿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应该是用「镶人内壁」的结构连接方式。

（注2）殖民地通常在完成后就开始加速旋转以产生重力，而且刚开始转速要非常快才能利用离心力产生出IG的地球标準重力。可是这对不具耐震性的殖民地建筑而言是一大负担。所以殖民地内部的建筑大都是等转数稳定后才着手兴建。至于那些有裂痕的房子，可能都是在开始旋转前就盖好的。

（注3）通常，殖民地都会配合格林威治的标準计时，很少採用地方性的时间。

（注4）这里所说的卡片兼具身份证明的功能，而且也有登记出入境的资料。由于「迪欧·麦斯威尔」这个名字已被希洛冒用，所以正牌的迪欧变成了非法人境，连带的他所持有的卡片也无法在这里使用。虽然这是政府机构防止偷渡的措施方法，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殖民地都有如此的防範措施。当然，迪欧也可以在刚才那家酒吧弄一张新的身份，只不过他和杰克发生了摩擦，就算他提出要求，老闆可能也会拒绝吧。

（注5）由于要建设一座合乎新法令规定的殖民地既耗时又花钱。基于经济面的考量，只好重新做用废弃的殖民地。

（注6）照理说，为了防止空气污染，殖民地一律规定採用不排废气的电动车。不过OZ并不受当地法律的约束，他们所用的大型军用卡车基本上和地球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