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过不久，我会渗进每个人的体内，把毒素散播到他们的思想、表情、语言和行为里面，吸干他们的一切……』」（注1）礼拜堂旁边的大厅传来朗诵台词的声音。剧团的工作人员在里面进进出出，彷彿戏还没开演。现场没有观众的喝采，只有演员的咒骂声。

教室前的广场除了剧团的人之外，还有神职人员和前来礼拜的市民。其中，有的还是妈妈带着小孩来的。

「妈妈、妈妈，那里有天使！」

小孩用手指着刚刚才放置妥当的天使像。

「它有MS那么大耶，妈妈。」

对殖民地的孩童来说，除了MS他们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形容这么巨大的雕像吧。看到孩童惊叹的眼神，迪欧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喂，外人不能进去里面。公演明天才开始，要看的话明天再来。」

那是一名搬运道具的工作人员。大概是因为忙着舞檯布置，语气显得有些暴躁。

「抱歉、抱歉。」

原本想混进大厅的迪欧转过身，搔了搔头，脸上陪着善意的笑容。当然，他不是想讨好对方，而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

「我是来找朋友的，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虽然笑脸缓和了气氛，不过工作人员还是带着怀疑的眼光。

，「朋友？谁？

「是我。」

迪欧还未开口，人口处已经有人先回答了。剎时，他睁大了眼睛直盯那个人。

工作人员并没有受到惊吓，而且在知道迪欧无意混进大厅后，态度马上友善起来。

「什么，是你朋友埃」

他带着意外的表情，拍拍那个人的肩膀：「原来你有朋友。看你手常沉默寡言样子，团长和我们都很担心呢。」

「多谢你们的关心。」

那个人淡淡的回答，语气中实在听不出感激之意。

工作人员似乎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只吩咐他记得向团长说一声，然后便朝大厅走去。

工作人员离开之后，迪欧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你是特…特洛瓦？」

「没错，我就是特洛瓦·巴顿。」

对方的语气依然平淡：

「怎么，你丧失记忆了吗？」

「喂、说到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只是突然间感到有点惊讶罢了。」

迪欧辩解地说。

他重新打量站在眼前的少年。

特洛瓦身上裹着一件宽鬆的长袍，大概是舞台装吧。背上装饰着一对羽毛，头上戴了一只花环，看起来就像神话里的天使。不过，给人感觉却和以前在马戏团里扮的小丑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有台词吗？」

「伙伴们！拿起武器战斗吧！我们是英勇的战士啊！敌人很快就来到这里了！」』（注2）特洛瓦的语气突然一转，抑扬顿挫地朗诵起台词。迪欧讚歎之余，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挺不赖的嘛！」

「这是天分。」

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讚美。当然，迪欧也是真心的佩服他的才能。

「不过，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表演。」

他竖起拇指，指了一下教堂后面的暗处：「我是来请你展现另一项才能的…哦、不是跳火圈喔。」

「我也不会跳火圈。」

特洛瓦正经八百的予以纠正。

「开个玩笑而已嘛。」

「我知道。」他还是不苟言笑。

迪欧不再多说，途自朝暗处去。他巡视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无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找L夫人吧？」

特洛瓦不发一语的看着迪欧。由于身材比迪欧高出一个头，所以视线稍微往下。

教堂后面的这个地方种植了许多树木，因为长年不见阳光，不少都已枯死，地上也积了一地的落叶。阴沉的天空、人造山崖、加上枯黄的树林、空气中彷彿飘漾着一股萧瑟和寂寥。

特洛瓦的舞台装和眼前的景緻极为契合。而他的沉默，更增添了几许耽美的气氛。

不过，迪欧却对特洛瓦这种暧昧不明的反应感到不耐烦：「喂，你在装蒜吗？」

特洛瓦既不肯定，也没有辩驳，只是反问道：「你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他那沉稳的态度，令迪欧觉得有点尴尬：「没…没有。她大概是用假名吧，因为殖民地居民的名单中找不到这个人。」

『说不定是没登记。」

「喂、喂、」迪欧耸耸肩：

「你别开玩笑了，殖民的居民怎么可能没有登记呢。」（注3）「这座殖民地还在开发当中，登记作业作的并不彻底。很多地方还有非法居民呢。」

「非法居民？你是指偷渡入境吗？」

「不是。」特洛瓦否定他的猜测：

「是以前就往在这里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迪欧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从以前就住这里的人会变成非法居民？」

「因为这里曾经是无人的废弃殖民地。」

迪欧还是一头露水：

「我还是搞不懂……」

话未说完，他突然感觉有人走近。虽然踏在树叶的脚步声非常轻微，不过还是逃不过迪欧的耳力。

他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正蹒跚地向这边走来。

『啊！是那个女人！』

即使双方还隔着一段相当的距离，不过迪欧一眼就认出她是在凈化装置区遇到的那名老妇人。

她的动作似乎比那个时候来的更迟钝，好像每走一步都得耗费不少力气似的，手上还拄着一根硬质树脂做的管子当作手杖。

妇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直到很近的距离，她才注意到迪欧他们的存在。

「请…请问…」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们看过我女儿吗？」

「你女儿？」迪欧像鹦鹉一样重複了一次。

妇人靠近他，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对，就是我的女儿。她和我一样留着金髮。」

她几乎是用吶喊的。音量之大，实在很难想像是从那个虚弱的身躯所发出的。

或许是太用力的缘故，她突然咳了起来，纤瘦的肩膀剧烈地上下震动。

她紧握着手杖，支撑住几乎快要倒下的身体。

迪欧不解地转过头看着特洛瓦。特洛瓦彷彿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有人从教堂那边怒气沖沖地跑过来：「疯婆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大概是刚才妇人的声音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吧。

那个人看起来不像剧团的工作人员，倒像一般的游客。他一脸的兇恶，连声音都充满了敌意。妇人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一把将她撞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

迪欧出面制止。

「没你的事！」

「没我的事……？」

「这里不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迪欧的抗议。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其中有男有女，还有好奇的小孩也过来凑热闹。

这些人看起来极为平常。他们都是只是普通的市民，和迪欧在街上看到的路人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刚才在教堂那边，大伙儿还面带笑容地向神父点头致意。

如今，这些男男女女彷彿换了一张嘴脸，每个人的口中儘是谩骂之词。

「滚回你的脏窝去吧！」

向来拒绝迷信的迪欧看到这种转变，心里都不禁怀疑，他们是否中了什么邪。

「你们看过赛依吗？」

妇人没有恶言相向，反而哀求似地问周围的人：「有人看到我失散的女儿吗？」

从刚才被撞倒之后，她就站不起来，手上的拐杖也掉到地面。她就这样一面爬着摸索那根拐杖，一面询问旁边那些人：「有谁看过赛依……？」

一颗石头无情地掷到老妇人的身上。

「鬼才看过呢！」

投掷石块的是个小孩。

「滚出去！」

小小的嘴巴跟大人一样吐出恶毒的字眼，手里还握着几颗石块。迪欧正要上前掩护妇人，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臂。

是特洛瓦。他极为用力地抓着迪欧的手臂。

「特洛瓦，为什么要阻止我！」

迪欧转回头瞪着他。

特洛瓦使了个眼色，迪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人群中有一名穿着制服的OZ军官。是刚才和雅蒂的母亲在一起的那个上级特尉。

儘管如此，迪欧还是挥开特洛瓦的手，执意要上前。

「请你们手下留情。」

他还没踏出去，就已经有人先一步出面制止了。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留着一头金髮的少年。他的长相非常秀气，令人联想起森林中的精灵。

『卡特尔！』

看到这熟悉的身影，迪欧一时愣住了。卡特尔彷彿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只瞥了一眼，并没有交谈。

「我马上带她走。」

他向群众恳求着：

「请你们高抬贵手，不要再动粗了。」

当然，他的举动同样引来人们的咒骂。如果那些恶毒的字眼具有伤人的力量，卡特尔恐怕已经被四分五裂了吧。

虽然遭受无情的攻讦，但卡特尔并没有报以同样的态度。他轻轻的扶起那名妇人：「我们走吧。」

「我的孩子…我找不到我的孩子呀……」她抓着卡特尔哭诉着。

「我知道。」他点点头，拾起掉落在地的拐杖，轻声的安慰她：「我会帮你找回女儿的，放心吧。」

「我的孩子还在那架MS……」

妇人一脸的哀伤，可是话没说完又开始咳嗽。咳得身体都直不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

卡特尔轻轻拍着她的背。他把拐杖拿给妇人，搀着她离开。群众的谩骂依然没有止歇，言词间极尽恶毒之能事，实在叫人想把耳朵给塞祝不知情的小孩也跟着大人起鬨。

卡特尔和妇人消失在林荫身处后，围观的群众还意犹未尽地怒骂着：「哼！那种人真该把她赶出殖民地！」

「就是啊！装出一到可怜兮兮的样子，厚脸皮地浪费我们的空气。」

「说什么要等女儿回来！我看根本就是死皮赖脸！」

迪欧愣在当场，久久不能恢複。与其说是因为卡特尔的出现，倒不如说·是这些人的行径令他大受打击。

『这座殖民地是怎么了？』

他回头看着站在背后的特洛瓦。

特洛瓦像是戴着面具一般毫无表情。刚才的骚动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在确定OZ的军官离开之后，他总算开口了：「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吧？」

「嗯。」迪欧直视着他，眼神中带着质问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