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迪欧走进山壁内侧的通道。（注1）

——你想亲眼确定是吧？

他想起和特洛瓦分道扬镳之际所说的那句话。

『是的，我要亲自去看个究竟。』

内壁看起来和外表不同，是完全人工化的设备。迪欧搭上里面的一架电梯，按下特洛瓦告诉他的楼层，一路往上升。（注2）…257、256、255、254…随着楼层的增加，仪錶上显示G力的数值却逐渐变校连坐在里面的人都可以明显的感受离心力的变化。（注3）「那个妇人原来住在这种地方。』迪欧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妇人会拄着拐杖了……因为重力的缘故。低重力的生活环境使她的肌肉变得虚弱无力。（注4）电梯慢慢上升到他和OZ的MS交战当时的高度。（大概因为环境条件相近，妇人才会出现在那里吧）。而那个地方的G力又和月球相差无几。（注5）『可是，为什么她会住在这里……？』在想出结论之前，电梯已经停了下来。仪錶显示的数值为50。看样子已经很接近殖民地的顶端了。

咻~发出一声气体泄出的声音之后，电梯门打开了。

虽然电梯内的气压已经随高度的上升而降低，不过大概是密闭的空气顿时解放的缘故吧，门打开的瞬间还是有一股风往外吹出。迪欧就像被这股气流往外推一般地出了电梯。

气流停歇后，接着是一片沉澱的空气。不过不是氧气减少令人窒息的感觉，而是像一滩死水，静谧而混浊。

当然，这种混浊和那家酒吧烟雾综饶的气氛又不同，眼前的视野彷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空气中飘散着极微小的粒子，看起来就像雾一般。这大概就是在平地上看到的那片黑云吧，而且高度好像也差不多。

这时，迪欧身后的电梯门又关上，并开始向下移动。

『有人跟蹤我吗？』

…会不会是OZ……？迪欧也不确定。他知道与其担心倒不如加强警戒。对他而言任何时候都是一样。

他巡了一下四周，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儘是废弃的机具残海有些看起来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扔出，有的像遭到重击，还有的则像是被炸毁的一般。墙壁和地板到处可见凝固成一团团的填补剂。看的出来，这里曾经经历过非常激烈的战火。

在这些破损的机体中，有些还可看到像是人一样形状的物体，他们都已经变得枯乾，而且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煤灰。

很明显的，这个地方很久没有维修了，连尸体都横陈在原地，无人处理。光纤电线大概也毁损的很严重，天井的照明设备有十数以上是暗的（很多看起来像是被子弹贯穿的痕迹）。

本来通路的高度和宽度应该可以容纳MS在其中行走，不过现在却因为战斗的破坏而变得高低不平，加上从墙壁的裂缝渗出的填补剂，凝固成一堆堆大小形状不一的隆起物，更遮去了通道的面积。一些被填补剂固定着的机械看起来就像刺一般，从小的中突起。

墙壁凹凹凸凸、地面崎岖不平，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转角处的出入口有一扇打开的门，里面不见一个人影，工程车挡在路中央，阻塞了通道……，放眼所及，只能用『废虚』两个字形容。

这时，填补剂堆积的小山的另一端突然传来小提琴的演奏，乐声和眼前景象颇不搭调。

迪欧脚一蹬，轻鬆地跃上突起于小丘的机械残骸，再一步步往上跳。由于这里的引力较小，人的动作轻巧许多，所以他很轻鬆地就跳到了顶端。

从填补剂堆成的小丘往下看，一名金髮少年就站在对面的角落——是卡特尔。

他的肩上搭着一把小提琴，刚才的乐声就是他拉的。从远处看去，那把小提琴相当老旧而且破损，不过卡特尔的音乐造诣足以弥补乐器上的缺憾，而且绰绰有余（迪欧对音乐不甚了解，不过卡特尔的琴声还是让他禁不住打从内心佩服不已）。

卡特尔的身边就站着那名妇人。由于重力小的缘故，她并没有拿杖。妇人闭目倾听卡特尔的琴声，彷彿深深地沉醉于其中。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在想什么，迪欧无从知道。

这时，琴声突然中断，不过并不是卡特尔故意停祝从最后那个音听来，应该是琴弦綳断的缘故。

妇人吃惊地看着卡特尔。

「对不起。」

卡特尔低下头道歉。

「这不能怪你，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妇人赶忙挥手阻止他。可是话未说完就又咳了起来，咳得整个人往后仰，甚至连喉咙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卡特尔一面轻拍着她的背，一面安慰她，脸上的表情流露着几许落寞。

「谢…谢谢你……」

妇人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地仰起脸继续说：「多亏有你，我才能听到赛依最喜欢的曲子……以前，那孩子经常拉这首曲子给我听呢。」

她抬头仰望着天空，彷彿要回味过去的时光。突然，她的表情凝祝卡特尔察觉有异，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迪欧！」

他盯着小丘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迪欧被发现后显得有点尴尬，因为刚才他也深深地沉醉在卡特尔优美的琴声里。

「卡特尔。」

他回应卡特尔的呼唤，从填补剂的小丘上迅速滑下。

就在迪欧快接近他们的时候，卡特尔把小提琴交给妇人，并对她说：「你先回家去吧。」

妇人瞄了卡特尔和迪欧之后，怯生生地后退。她紧紧的抱着那把小提琴，眼睛流露着惊恐的神色，像是生怕别人抢走似的。

卡待尔说的「家」，其实是指墙壁的一角。那里没有门，只吊着一块旧帆布。他们似乎就是利用布帘后面那块地方当作「家」。

妇人离开后，迪欧随处找了一块隆起的地方坐下。那块隆起处好像有个闸门，大概是战车或是什么的残骸吧（从填补剂堆中，并没有看到类似炮管的玩意儿）。

「刚才碰面的时候没机会跟你打声招呼…」迪欧说：「所以乾脆直接来这里找你。」

卡特尔沉默不语，只是盯着他看，眼神似乎还带着几许敌意。迪欧不了解卡特尔为何会有这种反应。正当他想开口问个明白时，卡特尔倒是说话了：「你也是来杀那个人的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迪欧愣在当常

看到他一脸惊讶的模样，卡特尔立即断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以极端强硬的口吻说（听不出来是出自一位清秀外貌的少年口中）：「我不允许你杀她！不管她过去做了什么，现在都没有关係了！」

迪欧这才醒悟原来他说的『那个人』是指那名妇人。

「…L夫人？」

他嘴里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已经不是L夫人了！」卡特尔摇着头说：「她早已捨弃了雷明克这个名字。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等一下！」

迪欧挥着手，急着替自己辩解：

「我并不是奉命来杀她的。」

「那你来做什么？」

卡特尔虽然吃惊，不过对他的说词还是半信半疑。

迪欧从口袋取出纸盒给卡特尔看：

「我只要把这个纸盒交给她而已。」

「是J博士他们要你来的？」

卡特尔一脸怀疑地问。

「不是他们。」迪欧提出纠正：

「委託我的人只有G教授一个人，其它的博士怎么想我就不清楚了。」

「是吗……？」

卡特尔的视线从迪欧脸上移开，彷彿陷入了沉思。迪欧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禁也起了疑问：「嗳，你该不会是来杀她的吧？」

卡特尔不语，视线直盯着迪欧手上的纸盒，像是要透视里面装的东西似的。

「那个女人以前做过什么啦？」

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卡特尔倏地抬起头：

「我拿给她。」

他强迫般地抓住迪欧的手。迪欧为了不让他抢走纸盒，匆忙的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个盒子由我交给她吧。」卡特尔急切地说：「这样，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是吗？」

任务？——这个字眼引起了迪欧的好奇。

『难道这盒子里装的是……！」

才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人靠近——

『是刚才跟蹤我的家伙…？』

他对于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悔。

对方冷不防地从小丘上沖向他，想来个出其不意。可是扑了个空，迪欧已经先一步躲开了。

「啊！」

看清对方的容貌后，迪欧虽然略感意外，不过并没有惊慌之色。

那个人并不是OZ的爪牙，而是在酒吧时交过手的那个长满青春痘的少年。

「这次该由老子来教训你了！」

「真是辛苦你了。」迪欧耸了耸肩：

「你大概是怀疑我的身份，所以一路跟蹤到此的吧？」

杰克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他大概看到迪欧和雅蒂共乘电动车那一幕吧（说不定他是追着雅蒂出来的）。

「我早就觉得你很可疑，原来你跟那个女人有关係！」

他一脸不屑，冲上来就要打人。

「喂、喂！」

迪欧一面闪避，一面重複着在酒吧里说过的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动手前不要啰唆的吗！你怎么忘啦。」

「混帐东西！」

杰克不死心，又挥拳攻击。

毕竟没受过低重力环境下的格斗训练，当然不是迪欧的对手。

迪欧朝他的肚子送上一记重拳。

「嘎！」杰克一声动物似地惨叫。

「是男子汉的话，就要忍住喔！」

迪欧凑近他耳边，冷冷的说：

「挨打本来就会受点皮肉之苦，你不也是清楚这点才敢向我挑战的嗯？」

这番话听得杰克更是怒不可抑。他抬起膝盖，想就近攻击迪欧要害。迪欧向后退避，轻易地躲过。

正当他想回以一记脚踢时，有人从后面制止了他。

「卡特尔！」

迪欧回过头惊讶叫了一声。

「够了！」卡特尔用力抓住他：

「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听卡特尔这么一说，迪欧才注意到那名妇人正从布帘后面看着这边。眼神充满了惊恐。

「她不喜欢人家打架，所以即使别人对她百般无礼，她还是……」杰克见机不可失，未等他把话说完，就朝迪欧一脚踢过去。迪欧因为被卡特尔抓住，来不及闪避，结果整个人跌了个踉跄，倒在卡特尔身上，手上的盒子也掉落在地。

「住手！不要再打了！」

妇人从布帘后面沖了出来。

「哼！」杰克见到她，忿忿地瞪了一眼，随即捡起地上的盒子：「这玩意儿我先收下了，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和雅蒂纠缠在一起，小心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他转过身，脚一蹬。因为引力小，动作变得灵巧，所以他很快就跃过了小丘。

「站住！」迪欧站起来，大声叫着。

「等等，迪欧！」卡特尔还是抓住他不放。

迪欧用力挥去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妇人挨近倒在地上的卡特尔，好像要说些什么。

不过迪欧可不管那么多，他一心只想要抢回那个盆子。

『不确定里面的东西，我不甘心！』

杰克没有逃向电梯，而是一路沿着通道拐弯抹角，跳跃于机械残骸中……很快地就甩掉了迪欧。通道内的小径简直就像个迷官，而且放眼望去儘是爆炸后的惨状，到处可见战斗留下的痕迹，几具乾枯的尸体倒卧其间，从他们的姿势看来，似乎生前曾彼此互相残杀。

噗~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迪欧本能地躲在尸体后面当掩蔽。

那是灭音枪的声音。很明显的，开枪的人绝对不是那名叫杰克的少年。

如果他身上有枪，刚才早就拿出来了。（注6）迪欧的猜测果然没错。

「别过来！」

一名身穿外套的男子挟持少年当人质。他用手腕架住少年的脖子，并以枪口抵住他。

少年的脸部表情因惊恐而抽搐着。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

「哼！」迪欧懊恼地咬着牙。因为杰克手上的纸盒已经落入那名陌生男子的手里。

「不要乱来…」

对方以低沉的声音威胁地说。他一面盯着迪欧的举动，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迪欧虽然大可弃杰克的生命于不顾，可是对方的枪口随时都有可能转过来对準他。

不过，敌人终究也只能顾及正面的动态，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个人正逐渐逼近（尤其后者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啪！男子拿枪的那只手突然被往上扳起，灭音枪随即发出「噗」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