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说什么你都不肯卖吗？」

雅蒂还是不放弃。

「不行就是不行啦！」

对方挥了挥手，、好像在驱赶流浪狗一般。

雅蒂已经试过好几家药房，可是都遭到拒绝。儘管她身边的老妇一直咳个不停，可是就是没有人肯卖葯给她们。

她们得到的答案不是『卖完了』，就是『我们今天不做生意』。有些店家更是一看到她们就破口大骂，辱骂之词极尽恶毒之能事。

比较之下，这家老闆的态度已经算好的了。

「如果是钱的话，我有很多。」

说着，雅蒂把手放进口袋。

「这不是钱的问题。」

老闆一脸为难的用下巴指了指：

「要是我卖葯给她的话，以后怎么在这里做生意。」

「为什么不能？」

「大家都不肯买葯给那个女人，我当然也不能例外。我也是个做生意的，没有办法呀。」

「既然是做生意…」雅蒂越来越投耐不住地说：「就应该卖葯给我们呀。」

「赛依……算了…」站在旁边的老妇抓着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不要跟人家争吵，因为这样会……」还是老样子，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她从今天早上就一直咳个不停，而且越咳越凶，彷彿喉咙都快被撕裂了。只见她像只龙虾般，整个人痛苦地往后仰，肩膀因为咳嗽而剧烈地上下震动。虽然，她用手捂着嘴，不过还是无法抑止住这可怕的折磨。

「喂＊店老闆突然大声斥喝。

大概是他看到老妇的指缝渗出了鲜血，更加深了内心的厌恶感吧。

「你想弄髒我的店啊！」

说完，又甩了甩手要她们离开。

「求求您。」雅蒂恳求着：

「就当作是我买的，跟她一点关係都没有，好不好？」

「那还不是一样。」

「可是··」

「走开，不行就是不行啦！」

店主显然已经失去耐性。如果她们再不离开，说不定他还会拿水泼人。

「我」

雅蒂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是葛萝莉亚议员的女儿，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踌躇了起来。因为老妇就坐在她旁边，再者，她也不愿意利用母亲的地位来达到目的。

老妇看到雅蒂欲言又止的样子，咳着说

「没关係，赛依……我真的不要紧…」

她抓着雅蒂的手臂，～方面是为了阻止雅蒂，一方面也是为了支撑自己的虚弱身体。因为每咳一次，就耗去了不少体力，如果没有支撑的话，恐怕早就不支倒地了。

雅蒂不忍令她痛苦，只好走出店外。对老妇而言，雅蒂与别人起争执一事，比咳嗽更令她难过。

或许是咋晚那场雨的缘故吧，马路上好像被洒了煤灰一样髒兮兮的，连新盖大楼的墙壁上也留着像缕缕黑髮般的线条。

天空则还和往常一样灰漆漆的。虽然雨过之后，曾有短暂的清澈，不过很快的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只要凈化装置继续运转，黑云就不会消失。

街上的行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即使不愿意也只有认了。不过他们却对于从轻重力区来的不速之客投以鄙视轻蔑及仇视的目光。

对这里的人而言，『她』是没有身份的住民、在殖民地重新开启之前就住这里的扫把星、住在轻重力区的疯婆子……。

雅蒂当然知道没有人愿意替这样的人看玻只是，她以为至少买葯应该没有问题。但，今天她总算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天真。（注1）不只是老妇人遭到住民的轻视，凡是跟她址上关係的人，一样会遭到群众的唾弃。

那位药房老闆要是卖葯给她们，恐怕也难逃遭受同样的对待吧。

——大家为了维持眼前的生活，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雅蒂想起了母亲的那句话。对她来说那根本只是个借口。

『就算真的是这样，也不必排斥那个人呀！」

难道只因为她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就活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即使她真的拥有所谓可怕的秘密武器，也不能因此就……。

「我们走吧…。」

老妇虚弱地说。她希望能早点回到自己的家。

「可是，你咳得这么凶，不吃点葯的话……」「真的没关係，赛依……」老妇像是在哄小孩一般，耐心地说服：「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妈妈就心满意足了。不论遭遇什么事，妈妈一点都不觉得苦。」

当然，这些话说的并不流畅。由于咳嗽的缘故，中途停顿了好几次。

「我们回家吧。」她小声的说。后面还加了一句「这里让我觉得身体好沉重··」她说的没错。雅蒂也感到身体比平常笨重了许多。彷彿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变重了，连血液循环都慢下来似的，全身懒洋洋的。

大概是昨晚在轻重力区过夜的缘故吧。

仅仅住一晚，身体就变得这样，那么经年累月住在那里的老妇，负担一定更重了。

雅蒂带着她坐上电动车，幸好雅蒂随身携带卡片。要是不能开车的话，根本不可能来回这么多家药局。以老妇的体力，连走到教堂那里都非常吃力呢。

「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就好了。」

雅蒂提着方向盘，看着坐在旁边的老妇。虽然她看起来很痛苦，却也没有表示反对。

既然一般的药房不肯通融，不如去跟凯保买止痛药——雅蒂心里这么盘算着，随即驱车前往上次那家酒吧。

『吃了那种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不一会儿，车子开到了目的地。雅蒂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然后就下了车。

「赛依··」

老妇在车内呼唤着。可是才刚出声，又开始咳嗽，连话都说不下去。

雅蒂回头看了一眼说：「我真的很快就回来』。说完，便快步转进小巷内。

她还没走进酒吧，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晦。

凯梯正在对她招手。她背倚着墙，旁边还站着几个混混，看起来像是刚吸了毒的样子。

「店还没开门…」

她挺起身子盯着雅蒂，身体却是摇摇晃晃的：「你没看到我们几个在这里等吗…？」

「幄。」雅蒂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

「你穿这个样子还真奇怪耶。」

凯佛看到她异于往常的打扮，不禁觉得好笑。不过雅蒂并没有理会。

「喂，你有葯吗？」她问：

「只要能止痛的就好，你有带吗？」

「对幄！你现在一定痛得受不了吧。」

「不是的。」雅蒂不耐烦的说：

「我想要的是能减轻病痛的葯，比方说能缓和咳嗽时的痛苦之类的……」这时，大街那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声惨叫。雅蒂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声音，她赶紧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凯梯一脸雾水的站在原地，没有人给她一个解释。

雅蒂跑回马路上，看到一名少年正要把老妇人从电动车上拉下来。其实以老妇虚弱的身躯却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叫声，着实令人惊讶。

「杰克！」

那个动手的少年就是正是雅蒂所认识的杰克。

她冲进少年和老妇中间。老妇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像是要说什么，可是双唇不断的颤抖，根本吐不出个字。

「请你住手厂雅蒂不客气地向杰克抗议。

「这不能怪我埃」少年理直气壮地反驳：「谁叫这个老太婆要坐电动车。」

「为什么她不能坐？」

雅蒂感到一股怒气往上直冲。

「这电动车…」杰克敲了敲车外壳说：

「可是用我们的纳税钱买的呢。」

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没有身份的人没有资格使用它。

「这辆车是我开的。」

雅蒂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而且是我让她坐上车的，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你说什么？」

杰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为什么要帮她？这个疯婆子是个扫把星埃我就是去了她住的地方，结果差一点死掉哎＊雅蒂突然想起昨天她听到的谣言，于是转头看着老妇。

「传言果然不假！」少年继续穷追猛打：「这家伙一定是想找机会报复大家，所以怎么赶都赶不走。」

「什么复仇？完全是胡说八道！」

雅蒂否定他的臆测。可是对方根本没听进去。

「错不了的！大家都在说这个人藏着非常可怕的武器。那些攻击我的家伙一定也是她的同伙……」「你说这话未免太矛盾了吧。」

杰克突然被人从背后抓起了领子，他一惊赶紧转过头。

「正义使者是也。」

看到对方后，他的表情立刻转为憎恶。

「迪欧＊

雅蒂叫出声。

对方对她笑了笑。

「可恶！」杰克咒骂了一句，挥拳要打人。迪欧当场将他给摔到马路上。

「如果这个女人真有什么可怕的武器的话，她又何必如此忍气吞声呢？」，迪欧指出了少年话里的矛盾之处：「你们处处欺负她，为什么她却没用那个武器杀了你们？」

说穿了，这里的人只是想找一个发泄仇恨的理由罢了——迪欧非常肯定的下了这个判断。

照理说，这座殖民地应该空无一人，可是居民来了之后却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人活着，于是心生恐惧。渐渐的，这份恐惧和变成为了排斥而排斥的恨意（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毫无抵抗力的缘故吧）。居民们看準了，即使她有恐怖的武器也不会使用，所以才更肆无惮的欺负这么一个可怜人。

「不要…你们不要吵架……」

老妇人发出微弱的声音，哀求着迪欧：

「你们吵这么凶，说不定我的赛依又会跑掉了…她不喜欢吵架…」她紧紧的抓着雅蒂的手，生怕一放手，女儿就会消失似的。

「我们走吧，迪欧。」

雅蒂催促着。她一面安抚着老妇人，一面坐上驾驶座。

「等等！」

杰克站了起来，显然不打算让他们离开。迪欧原本想赏他一拳，不过还是忍了下来，转身快速溜进后座。

电动车的轮胎髮出叽叽的摩擦声，飞快地驶离了现常杰克虽然从后面追赶，可是毕竟比不上车子的速度。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看着后照镇里的杰克的身影越来越渺小，雅蒂感慨地叹了口气。虽然他的表情早已变得模糊，但是那追逐的身影却充分显示他的意图。

「杰克的所作所为和OZ简直没什么两样。」

「大家的压力太大了。」

迪欧叹息着说：

「长久以来，殖民地人看尽了地球人的脸色，久而久之不得不找个发泄的对象。」

雅蒂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老妇：

「所以，就必须要有这样的人存在？」

迪欧沉默不语。

「这不是跟祭品一样吗？」

她忿忿的说：

「藉着欺负弱小消除内心的怨气？那这个人又该怎么办？」

电动车的导航装置亮起了要求减速的警示。

「这不是跟战争一样吗？」雅蒂说。

她感觉到头在痛。其实从早上开始，这个痛楚就断断续续地刺激着她，彷彿是眼下腹部的疼痛产生共振一般。不过，倒也没有像蚀骨之痛那么剧烈，只是觉得头涨得难受。这样的痛苦已经陪伴雅蒂几年了。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