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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特·裘利亚斯一直钦慕着米莉霏卡·约萨拉·亚斯特赛侖。
相传六百年前内战时,裘利亚斯家的祖先在战场上救过约萨拉公爵家族长的性命,以此为契机蒙赐爵位。此后,裘利亚斯侯爵家便作为约萨拉公爵忠实的臣下,直至当今一直维繫着牢固的关係。
温特遇到米莉霏卡的时候,是在记事之前。
裘利亚斯家教育温特,让他将米莉霏卡当做主君,捨命保护她。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温特也立志成为公主殿下的剑与盾,将此视为自己生来的使命。
米莉霏卡虽是一介女流,但后来开始对舞刀弄剑情有独锺。原因在于六百年前裘利亚斯家始祖的一桩轶事。据说内战之时,约萨拉家的族长是一位身披甲胄的美丽女骑士。
温特的父亲非常开心,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历史的再现」,温特本人也梦想放飞,将自己与米莉霏卡代入到那个存在于遥远过去的故事中。
如果两家生下的都是男孩或者男女相反的话,应该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了吧。实际上,温特的父亲与米莉霏卡的父亲之间的关係比主君和臣下,更像挚友。
不过,温特·裘利亚斯如同崇拜一般,爱过米莉霏卡公主殿下。他曾为能够侍奉米莉霏卡左右感到开心至极,曾将与她在一起的这件事视为骄傲,曾将她的身姿深深铭刻在脑海中而感到喜悦。他就是被这样培养长大的,他自己这么去想也是非常正常的。
米莉霏卡是个美丽的女孩。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
她曾是个爱笑的孩子。她的笑容呢,她在大屋的庭院跟卫兵们的屯所到处乱跑的身影,至今究竟见过多少次呢。温特每天都跟在她的背后。她还摔倒哭过,温特也曾向那双泛着泪光的碧眼递过手帕。她后来热衷于剑术,每天一边挥舞木刀一边流汗,而温特也总是陪着她比试。她的父亲还吼她不成体统的时候,她因此闹着彆扭离家出走,跑到了裘利亚斯家的大宅。即便这样,她仍旧凭着顽强的意志没有放弃剑术,她说服她父亲的时候,也有温特陪着她。她渐渐长大,开始表现得沉稳,温特对她的这变化感觉是又开心又寂寞。米莉霏卡没过多久便拥有了高贵与威严并居的气质,温特非常感动,很庆幸自己侍奉的主君是这个人。听闻妖精开始侵略的时候,她的表情不像愤怒不像悲伤,然而双眸中充满着货真价实的意志的光辉。然后她进入了教练学校,她身穿制服的样子也是那么威风凛凛。
然后,她在担任教练学校总代表的日子里天天面对杂务,对过不惯的宿舍生活感到困惑,了解到居于人上的辛苦,打破隔阂接触下层的人,放下公主的身份,享受以普通学生的身份生活的释放感。温特自恃看清了她做着那些事时的一切感情、一切表情、一切神情……他有一天察觉到了。
他终于察觉到了。
——我还没见过米莉霏卡因绝望而哭喊的表情。
这太奇怪了。我必须把她所有的一切全都深深地烙印在双眼之中,怎么还会有我不知道感情、表情、神情?
唯独没见过她因绝望而哭喊的表情。而且,还不知道她被痛打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不知道衣服被扒掉遭到侵犯时会流露怎样的感情,不知道脖子被勒住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被剑插进子宫里来回乱搅的时候会发出怎样的惨叫。
温特绝不容许米莉霏卡存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要是不能全部搞明白,他就不会甘心。
米莉霏卡说他疯了。问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是,温特不觉得自己疯了。如果真的疯了,那么肯定从一开始就已经疯掉了。没错,从一开始——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
要问为什么……因为亲眼看到米莉霏卡的一切,即是温特天生的职责。
而且,将自己的一切展示给温特看,也是米莉霏卡身为主君的义务。
米莉霏卡面无血色,茫然地望着热切讲述的温特·裘利亚斯。
她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丧失。
他曾是个举止知礼态度沉稳的少年,从小便和米莉霏卡在一起,对米莉霏卡忠心耿耿,所以米莉霏卡也真心实意地信赖着他。他把自己当成臣下的行为就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一样,让米莉霏卡有些不满。米莉霏卡希望他们也能像父亲们那样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期待着在这所学校里都以普通教练生的身份相互尊重,在毕业的时候缩进彼此间的距离。
——然而……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
「从一开始啊」
这难道是说,温特从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么……
他知礼稳重的言谈举止,对我的忠诚心,一切都源自那扭曲的疯狂么?我所萌发的信赖的亲爱,从一开始就是徒劳么?就像童话里将吃人的怪物错当成朋友上去搭话的,那个瞎眼的少女一样……
教室笼罩在寂静之中。
米莉霏卡被逼着站到了讲桌前。她的喉咙被温特的细剑剑尖紧紧抵住,动弹不得。目光所及之处尸横累累,他们是头被砍下的艾拉教官跟惨死的同学们。
一半左右的人逃到了外面。这样的行为也就是将身为总代表同时还是王室的米莉霏卡弃之不顾自行逃跑,但米莉霏卡完全不想责怪他们,反倒对挺身而出与温特对抗的十几名同学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杀死那些同学的是温特,以及……
「哼呵、呵」
那个正在教室角落里神神经兮兮地笑着的高挑男人。透着水蓝色的银色长发撒乱地披在脖子上,身体虽然很瘦但四肢充满肌肉,有着雪白的皮肤和端正的容貌,还有一对尖耳朵……这意味着他是妖精。而且还有一只食人魔跟着这个妖精。
只在教科书的插画上看到过的凶鬼就跟惟妙惟肖的插画一样可怕、巨大,而且远远要比注解给人的感觉还要兇残、强悍。儘管它现在正乖乖地在那个妖精的身旁守候着,但只要妖精一声令下,它肯定就会毫不留情地袭击米莉霏卡。
剑早已被迫扔掉,已经没有抵抗的办法。
可即便如此,米莉霏卡仍旧刚毅不屈,紧紧地瞪着温特,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如果你是问我的目的,那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想看到您……」
「不对。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勾结敌人」
米莉霏卡目光撞向妖精,尖锐地瞥了一眼。
「你要是想看我痛苦的表情,完全可以对我下迷药,偷偷潜入我的寝室,将我绑起来。只为了那种事,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不惜私通妖精,背叛皇国……背叛人类,究竟是为什么」
妖精,应该是叫科赞这个名字,他听到米莉霏卡的指正,仍旧一脸无动于衷。米莉霏卡投去的敌意,对他就如同凉风拂过。接着,他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很有胆色,投错人类的胎实在太可惜了」
「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意味深长地耸耸肩。
「你认为,眼下仅仅只是妖精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么?」
听到他暗示般的言语,米莉霏卡眯起眼睛。
「归根究底就是政治上的效果啊,公主殿下」
温特代为回答。
他的话语之中夹杂着低劣的窃笑,但背脊依旧像贵族那样挺得笔直。
「对这个国家的事情,您应该不知道吧。不,您应该是相信着……皇国上下是众志成城地迎战妖精,人类是齐心协力阻止妖精侵略的呢」
「这是……什么意思」
温特回了个笑脸,那笑脸彷彿在践踏米莉霏卡的信念。
「皇国里私通妖精的人可是相当多的哦。您也想一想吧……妖精正在进攻的是哪里?他们并非执着于人类社会跟皇国这些东西。他们侵略的城市和聚落全都被毁灭了,这印证了他们的意图根本不是支配,只是一味的掠夺。那么,他们在掠夺什么?」
掠夺……也就是——
「……国土?」
看到米莉霏卡露出理解的表情,温特点点头。
「没错,他们不过是在掠夺土地,扩张版图罢了。而且,皇国的土地并非全部属于皇国,伯爵或者更大的贵族都拥有自己的领土。有人会跟敌人暗中交易提供情报以保全自己的领土,或者为了将他人的领土据为己有而协助敌人,这也不足为奇吧」
「开什么玩笑……」
她的嘴唇颤抖起来,眼前变得赤红一片,脑袋瞬间沸腾了。
她作为米多戈尔兹皇国的公主,作为统领一国的皇室,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你们真以为这种鼠目寸光的行为能够保护国土么!这不是皇国的贵族该有的行为……恬不知耻,愚蠢至极!」
妖精到底给了温特什么样的好处?
他的父亲,裘利亚斯侯爵公知道此事么?莫非那位公爵不仅知道,而且还是幕后主使?
可是对于温特来说,米莉霏卡的疑问根本不重要。他所注视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矜持、利益、安稳,而仅仅只有一样东西。
「啊啊,真棒。这张脸太棒了!我还是头一次拜见到您如此愤怒的样子。这真叫人慾罢不能,简直太美丽了……震撼了我的灵魂」
「……!」
面对温特恍惚的表情,米莉霏卡心惊胆战。
他剑尖依旧压在她的喉咙上,把脸靠得非常近,左手伸向了她的下巴。
他的指尖从她的下巴滑到脸颊,又滑过嘴唇。那手法彷彿就像对待一碰就碎的枯叶玛瑙般温柔,洋溢着敬意与亲爱。因此,米莉霏卡觉得非常噁心。
温特抚摸着米莉霏卡的眼睛周围,突然啧了下舌。
「其实按原来的安排呢,还要晚一些日子才会袭击这所学校的。本来决定的时间大概是两个月后,公主殿下参加皇尊殿下的生日典礼暂时返回王都的时候。我想看看,当你回到这里发现可爱的同学和学舍全都沉沦在妖精乡的深邃森林之中,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可是!」
温特抓住米莉霏卡的脖子,拉向自己,鼻子都快要相互碰到。
唾沫溅到脸上他也毫不在意,疯狂地喊起来
「可是、可是、可是!都是那个旅行者!都是昨天进城的那对骯髒的男女……不,是那个男人!你对那个男人露出的表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用我从没都没见过的眼神谈论那个男人,用从来都没对我露出过的表情想着那个男人!这不可以,绝不可以,怎么可能可以!」
「就因为、这样……?」
「就?什么叫就因为这样!?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切!」
「……」
米莉霏卡感到可怕。从小就十分熟悉的那张脸,淘气的时候好几次教导过自己的那声音,十岁之前经常牵着一起走的那双手……米莉霏卡有时还觉得,或许相随跟这个人相伴一生或许也不赖……然而如今就连那个人呼吸都变得无比可怕。
「我一直在犹豫该如何选择」
温特的口吻突然变得平静,就像猫在观察人的心情那般亲昵,最后以压抑不住兴奋的态度……说出了可怕的话
「我一直在犹豫……你被从小信赖有加的我糟蹋时的表情,还有被丑陋兇恶的怪物糟蹋掉的表情,我究竟该看那一种,究竟该品尝哪种痛苦和绝望」
「噫……」
米莉霏卡终于崩溃了。
她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刚毅、平静、威严的举止。她从小便受到那样的教育,而她自己也认为必须如此,总是坚强地控制着自己……但现在崩溃了。
「不要。不要……住手」
「啊啊,太棒了!就像不更事的小丫头一样!」
「不要,不要……」
「果然还得让食人魔来啊!我来的话太没意思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
温特讲米莉霏卡奋力地推了出去。换做平时,米莉霏卡或许能够找出那瞬息之间的破绽,但恐惧与绝望令她无法动弹,她的身体不听使唤。
「科赞阁下,能有劳你么?」
靠在墙上景观事态发展的妖精,笑着点点头。
「你的兴趣真不错啊……满足你也没问题,毕竟答应过呢。儘管对方是蛮族,卓越的妖精族也不会违反约定过的事」
妖精无言地举起一只手,轻轻挥了挥。
「而且,我也不讨厌这种低级趣味呢」
守候在角落的庞然大物一边发出低吼,一边迈着毫不顾忌的脚步踩在教室的地板上,朝米莉霏卡走去。
「公主殿下,放心好了。别看它那个样子,以前也是贵族,跟我一样是侯爵,不是会玷污王族的下贱血脉」
「不要、不要……」
米莉霏卡根本没余力去想以前是贵族、侯爵之类的事情。她不停地摇头,瘫坐着在地上向后爬。可是,她的脚使不上力,支撑着地板的手不停地发抖,打滑。
食人魔已近在眼前。
「噫……噫!」
她胸口反射性地涌上一阵呕吐感,又背对着食人魔向后爬。
「噢噢,公主殿下想要从后面上么?」
米莉霏卡没有理会说着污言秽语的温特,盯着掉在地上的爱剑打算爬过去。她苦苦挣扎着伸出手,目测距离只有短短三米。只要拿到它,就还没有——
米莉霏卡在到达之前,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便抓住了她的右手。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被连着硬生生地提了起来,脚都快要离开地面。
米莉霏卡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可怕的握力所造成的疼痛也好,整个人被抓着一只手吊起来的痛苦也好,都不及逼近眼前的那张食人魔的脸可怕。充满腐臭的吐息喷到脸上,巨大的舌头从裂到耳根的嘴里伸出来,像蛞蝓一样蠕动,下流地舔舐她的脸颊。那感觉,就像一把湿润的锯子。
剑柄那么粗壮的手指入侵她的胸口,直接扯了下来。
尖锐的指甲将制服的前面连同内衣一起,一直撕到腰部。如玉的美肌,双峰间的沟谷,还有下腹部的平滑曲线,都从破碎的布料缝隙间露了出来。
无法抗拒的恐惧与绝望远远压过了羞耻,米莉霏卡只觉得一切都已经完了。
她为了诉诸最后的手段,拚命地剋制住抖个不停的牙齿。
就这样咬断舌头就能死去,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用门牙夹住舌头。
——要用多大的力量呢?不,根本不用去想。一口气全力咬下去就行了。
她下定决定,就在她正要实行的时候。
只闻咚的一声。
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米莉霏卡的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发生什么了?
本来紧闭的眼睛微微张开,随后惊讶地瞪大。
只见一把鲜红如血的剑浅浅地插在了食人魔的背上。
加上了萨什塔尔他们三个,总共五个人前往了推定米莉霏卡所在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