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局 下半局 微小的戰鬥

下午四点。

在离海水浴场的游泳结束时间还剩一个小时的时候，今天的打工结束了。

我和陆按照约定，在打工结束时碰头，然后前往因身为摄影景点而闻名的海湾。

「今天也很辛苦呢。」

我伸着懒腰回顾今天的营业情况。

随着暑假临近，人貌似也逐渐变多，海之家也在一点一点地忙碌起来。

「不过，感觉大半都是那两人的吵架造成的。」

陆略带无奈地说道，令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确实。」

银司君和沙耶酱吵了一架，导致后厨的工作几乎没怎么做。

因此，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工作中。

就在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两人正在加班的样子时，陆停下了脚步。

「这一带就是那个拍摄景点。」

我也停下脚步环顾了下周围。

「这里是……」

海湾的形状仿若新月。

夕阳浮于水平线上染红了大海，梦幻的气息瀰漫四周。

这一带没有海之家或长椅等人工造物，也许是由于原原本本地保留了自然的风貌，所以氛围更佳。

「哇啊……真的很漂亮呢。」

「是啊。听说这里到夜里才是最美的，可傍晚的景色也足够棒了。」

听到我不由自主的感叹，陆轻声说道。

「是这样吗？」

「按店长说似乎是这样。据说是观看烟花的好地方，不过浅滩上好像有暗礁，所以不适合游泳。」

「烟花啊……真不错呢。那么，烟花大会那天一起在这里看烟花吧。」

我一邀请，陆就爽快地点头同意。

「好啊，那就来看看吧，两个人一起。」

两个人一起这句话，让我心里有点痒痒的。

还以为他会连沙耶酱她们或香乃也一起邀请了。

但是，陆似乎是想两个人一起看烟花。

这个事实足以让我亢奋不已。

「到了海边，还要看烟花，总觉得儘管才刚刚开始，却已经在充分享受夏天了。」

可以提前宣布起跑成功了。这个成功甚至让人觉得夏天后半段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是——有件事有时会在不经意间闪过心头。

球场上呛人的热气和泥土的气息。紧握着的球的触感以及和打手之间激烈的较量。

在我心中描绘着的这幕高中夏日，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

「暑假时，碧的肩膀也该结束康复训练了。」

陆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提出这个话题。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反应，所以困惑了一瞬间

「碧？」

我可疑的反应似乎令陆感到疑惑。

「嗯，没什么，确实快结束了。」

我抛开迷茫，轻轻按住右肩。

我的肩膀在今年二月份做了手术。

之前说『怕疼痛或康复训练影响学习，所以在考完试前不想做手术』，因此而推迟了。

但这都是场面话。

其实是对做手术感到恐惧。好像真的结束了的实感，彷彿真的落幕了的确证，令我感到恐惧。

「康复训练结束后，要回归垒球部么？」

陆盯着我的眼问道。

若是以前的他，即使想到这事也不会说出口。

我们之间曾有一层薄如蝉翼的壁障。

正因他将其捅破，才会更进一步地深究。

我想好好地回应这份诚意。

「……应该不会，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要实际确认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投球。」

康复训练结束后就可以复出了。但是，绝对无法像以前那样投球了。

因为水平肯定会下降，所以必须改变对待比赛的方式。

受伤时，医生曾给我下过判决判。

「你拚命练习过的上升球和变化球都已经无法再投了。儘管脑子里还明白，但是……」

我还没有体验这个现实的勇气。

这是我毫无虚伪的真心话。

「是么？」

听到我没有出息的坦白，陆静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那就好，我也不打算再打棒球。要是碧复出了，我可就为难了啊。」

体育祭那天，他剖心泣血般将真心告诉了我。

但我立刻就明白，他现在说的话不是为了自身的忏悔，而是为了我才将其说出。

「……嗯。那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尽情玩乐了呢。」

「哦。幸运的是，多亏了这份工作能攒下不少军费。刚开始银司说要去海边时，我还觉得他乱来呢，不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陆看起来十分开心地说道。

看到他这样子，我心中涌起了件非常想问的事。

一瞬间，我想就那样忍住，可还是说出了口。

他深究而来可自己却如往日般筑墙，我不想做这种事。

「……和香乃的再会、也太好了吗？」

我的深究令陆如受到突袭般睁大了眼。

虽然这幕令我有些胆怯，但仍如同被冲动驱使般挤出话来。

「陆没能和香乃和好……都是我的错……吧？」

陆被香乃甩了后，两人间产生了距离。

但那只是暂时的，他们本打算等彼此整理好心情，冷静下来之后，再次做回朋友。

可是——在这么重要的时期我却弄坏了肩膀。

就因为这事，陆片刻不离我左右。

结果，陆和香乃失去了和好的时机，直到初中毕业都没能和解，就那样结束了。

「并不是碧的错。」

然而，陆却平静地否定了我的发问。

「我一直在想，等整理好心情就和她搭话。但是，直到毕业我都没有整理好的心情，说实在的，就连现在都没有整理好。只是因此而已。」

陆露出了彆扭的微笑。

「……真的吗？」

「嗯，不过，我觉得这次再会是个很好的机会。毕竟直到最后都没能好好面对便结束了，我对这点一直很在意。」

从他的话中感觉不到谎言，唯有坚定的决心传达而出。

陆和香乃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连我也不知道的事吧。

毕竟我当时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也不奇怪。

但正因如此——这次我不想被置之局外。

我紧紧握住陆的手，笔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感到为难的话就依靠我吧，我们可是死党啊。」

我带着满满的自豪和些许的疼痛如此宣言。

听到这话，陆露出略显诧异的表情回握住了我的手。

「嗯，情况不妙的话我会向碧哭诉的。」

陆打趣般笑着道，我也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海风吹拂。

海边时常气温骤降。到了傍晚就更是如此。

儘管是七月，可我还是身体冰凉，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变冷了呢，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陆关心地说道，而我却捨不得让这段时光就此结束。

「不……再待会儿，我想看到日落为止。」

我用力握紧了牵在一起的手，陆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但别感冒了哦？」

听到这话，我决定鼓起最后一丝勇气。

「没关係，我想到了个好办法。」

我挽起陆的胳膊，贴在他身上。

「等……喂。」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令陆慌张地游离起视线。

说实话我也心脏怦怦直跳，但现在一切都映照在夕阳之下。

夕阳一定帮我藏起了通红的脸庞。

「你看，粘在一起不就暖和了么？」

我一佯装无事地说道，陆的身体便明显放鬆了下来。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胳膊比我粗了一圈，肌肉也硬邦邦的。

所以，我不由得再次意识到陆是异性一事，因此害羞至极想要离开他。

但我忍住了。

要问为何，因为这就是我的战斗。

『不要只顾着香乃，也要好好把我放在心上。』，我极力主张这份微小的心意。

「夕阳真美啊。」

「……嗯。」

之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眺望着水平线。

与此同时。渐沉的夕阳，请你落得慢点儿吧。我在心中如此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