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一日,鸟羽代理馆长以离职的形式为小牧的查问会负责。等到每年的人事调整期才变动,这可以说是稻岭所给的温柔。
四月一日便是新馆长到武藏野第一图书馆上任的日子。
「咦,是馆长吗?不是代理馆长了?」
听到这件事时郁眨了好几下眼,坐在对面一块吃午饭的消息通柴崎点了点头。
原来的馆长在去年夏天因为手术而休职,鸟羽才作为代理上任。
「他原本就是那种在精神状态上会压迫健康的类型,再继续担任时常和良化委员会有冲突的职务,也很难扛得住那么大的压力吧?勉强型的就更不用说了。」
「嗯,也是。」
原馆长在职期间总是一副身体很不好的模样,这连不关注他的郁也印象深刻。
「听说是要回乡下继承干农活的家业。」
「啊,那不也挺好,还是乾脆去做些和图书馆完全没有关係的工作吧。」
「的确,农活的哈至少不会和审查扯上什么关係。」
稍稍有点无责任地怀念了下原馆长之后,郁开始问起自己在意的上事。
新馆长是江东贞彦特等图书监。鸟羽离职之后,继任者的事让郁很在意。之前她一直以为图书馆这边的人事变动和特种部队没有什么关係,但小牧那次事件竟然会出乎意料地在人事上栽了跟头,这可以说是郁的切肤之痛。
另外,因为行政指派来的鸟羽出了那么大的丑,这一次江东出任馆长便是图书队的任命。
「听说好象很年轻?似乎和副馆长差不多的样子。」
连郁那边也听到了某种程度的传闻。
「干练是干练,在那个年纪原本就爬到了一监。」
为了平衡基地司令的许可权,馆长就任时阶级都会提升到特监。但行政任命暂且不提,若是在图书队内连升两级则会对组织的动作产生影响,因此图书队任命馆长时的通例是升为一监。
「四十多岁的一监?好厉害!」
副馆长秦野年纪在四十后半,阶级是二监,这个年纪升到二监已经是非常快速的了,而能爬到一监的简直可以说是特例。
「啊,不过还好这次不是行政任命。」
被行政指派来的人绊过好几次之后,郁多少也会考虑一些派阀争斗的事情。
稻岭和玄田都是原则派,因此特种部队在风格上更为靠近原则派,郁的想法自然也是以原则派的思考方向为标準。
「是啊,至少新馆长不是行政派吧。」
柴崎微妙的评论钻进耳里,郁不禁在意地问道:
「『至少』是什么意思?」
看郁不解地歪着头,柴崎一针见血地点穿她的想法。
「你是以为所有图书队员都是原则派吧?」
「……不是吗?」
对派阀之争棘手的郁只是做了「行政的就是行政派、出身图书队的就是原则派」这种大致上的划分。
行政派的想法就是要限制图书馆的独立性,将其置于行政体系之下。而图书队员会支持重视图书馆的原则与独立性的原则派,这在郁想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不是这样啦。守护图书馆的独立性就代表责任要扩大至相应的範围,特别是当图书馆执行自由法时,要负责的範围又会进一步扩大。为了事有万一时一同分担责任,也需要在某种程度上给行政一方让出许可权和预算。而且抱着折中想法的人也有。」
「折中?」
「责任和判断都交给行政,图书馆只要在上层划定的範围内做好工作就行,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可多得是。而反过来,因为不想分担责任而支持原则派的行政人员也是有的。」
郁发出「咦」地一声皱起鼻子,柴崎摆出副正经的模样。
「但就算其中包含那种人,原则派还是原则派。民主主义社会是只讲人数不问贵贱的,不管是纯粹的也好有企图的也罢,只要能维持一对一就OK了。」
柴崎这种让人一听就能懂的说法让郁禁不住笑出来。
「副司令虽然也是历练出来的图书队员,但他是行政派哦。」
「咦,是那样吗?」
「对,一旦发生什么问题,他一定会和稻岭司令对立的。」
副司令是彦江光正一等图书监,和稻岭相比显得有些孤僻,年龄在五十岁后半,平常并不是经常出头的人。不容易记得住人的郁在脑海中回想着他的模样,并且给了自己再现率75%这样的评价。
「不过就行政派而言情况和原则派不同,他们有若是不向行政势力靠拢就无法统一的倾向,因为和行政势力统一步调是那一边的原则,当初会送鸟羽代馆长进来也是为了维持这个平衡吧。」
副司令不会出头正是因为紧靠行政势力的缘故吧,这样一来在那边处于下风的现在他暂时应该会老师一些,至少这种程度郁还是能够明白的,就不知道司令部内部是否还有其他能掀起风浪的人物了。
「当然也有讨厌踏足派阀斗争而刻意迴避的人。」
既不是行政派也不是原则派的新馆长就是这一类。
「不过,至少不是行政派这一点也能让人暂时安心吧。」
柴崎对单纯因此而安心的郁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鸟羽代馆长那个窝囊废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派阀斗争的领域,他在小牧教官那次事件中的失态让行政派也很伤脑筋。」
「但是新馆长很乾练不是吗?」
干练的一监应该不会重蹈鸟羽那样的覆辙。
「厉害的人如果是友方就很可靠,但若是敌人就恐怖了。比如说我如果是你的敌人就很可怕吧?」
「你还真敢说。」
「总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有待观察。」
这个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郁说着「对了」而改变了话题。
「明天的午休从几点开始?」
不管是业务部还是防卫部,在图书馆的午休时间都会因为排班问题而并非固定。
「十二点。」
「啊,那一起吃午饭吧,我也是十二点。」
柴崎边说着「如果和预定没有偏差的话」边点点头。但结果是,第二天的中午两人并没能一块吃午饭。
※※※※※※※※
「能请问柴崎小姐的芳龄吗?」
「今年二十三。」
「啊,比我小两岁。看你这么稳重,还以为是和我同年吶。」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这种像相亲一样的情况——柴崎从倾斜着的咖啡杯边缘窥视着坐在对面的青年。
平常柴崎总是饭后才喝咖啡的,但今天不想拖太久就先拿来了。似乎最先问「您想找什么书」的是自己,柴崎的脑中瞬间闪过了「自找麻烦」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女同事中有人说青年和某位演员有些像,柴崎虽然想不起来是谁,但光看脸的话的确是还不错。完全心无城府的爽朗——不过这是只看脸的结论。
目光透过咖啡杯的边缘对上了,对方微笑了下,柴崎也微点下头,喝了咖啡。
这种类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够呢——边这么想边一一比较平时经常看到的人,这已经成了柴崎的习惯。堂上也好小牧也好手冢也好,除去年纪这一点,全都是些很有特点的人物。
——午休几时开始?
对青年在办理借书时省略旁敲侧击而送来的这记直球,柴崎都还没回答就被女同事们抢先泄露了出去。
谁说要接受邀请了啊——虽然柴崎在心中稍稍抱怨了句,但想起其中一个特别热心的女子时——呀,会想「也难怪」的我的确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呢。
这样反视自己,就连柴崎自己都会有讨厌的心情。
就在柴崎心里发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的牢骚时,对方问了「是你经常来的店吗」这种问题。
刚想回答时,挂在店门上铃铛响了起来,回蕩在店中的铃声将柴崎的目光拉了过去,随后她小声地嘀咕了句「……那笨蛋」。
忘了门上挂着铃而用力推开门的郁被自己造成的铃声惊得僵了一下,而跟在她身后的——大概被硬拉来作陪的手冢。手冢比郁先发现柴崎,向她耸耸肩告了下罪。
真是的,竟然会跟来,那我特意挑平常不太来的店还有什么意义啊——当然柴崎的这声埋怨对被卷进来的手冢很不公平。
郁也发现了柴崎,一边对她笑着一边拉手冢坐到了有点距离的位置上。因为在意而跟来偷看,却又坐在听不到谈话的距离,这是保持微妙之度的做法,的确很符合随意妄为却又带着纯情的郁的作风。
这家伙就是这种地方可爱——苦笑着这么想的柴崎心情也放鬆了。
「也不是常常来。这附近能吃午饭的店不多,我一般都是两三家轮换着吃,也经常去吃基地食堂。」
这是作出了「并不是总在外面吃午饭」的微妙牵制。
「果然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耳朵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轻声叹气,柴崎笑了笑。
「哪里,不过回去之后大概会被开下玩笑。」
柴崎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偷眼看向郁和手冢坐的位置。连部门不同的他们都知道了的话,说明流言已经传开了。虽然也不会带来什么困扰,但是——
太露骨了会有点烦呢!柴崎继续喝着手中捧了很久的咖啡。
「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呢~」
郁一边用带些嬉笑的口吻说着一边偷窥着柴崎那桌,手冢用无聊的表情回答了。
「想听的话怎么不坐近一点。」
「但是那样不好啊。」
郁撅起的嘴让手冢露出副「服了你」的样子。
「来偷看不也一样?」
「但是我很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嘛。偷听就真的不太好了,要是柴崎也有意思的话又更加……」
女人的伦理标準还真让人无法明白——手冢小声地这样嘀咕着,然后继续表明态度。
「我讨厌掺合这种八卦。」
「但是柴崎啊!又不是你不认识的人,都不会担心对方会不会是奇怪的男人吗?」
「如果担心会不会在半夜被变态绑走也就算了,这里可是白天的餐厅。而且她也不是会对初次碰面的生人露出空隙的人,干嘛还要特地……」
手冢似乎对被拉来奉陪八卦感到相当困扰。
郁是依照约定去找柴崎吃午饭时,从业务部的同期那里听到了事情经过。一听说是被男性读者请去吃午饭,很想见识一下对方的郁立刻追了出来,而之所以会拉上手冢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来总有些胆怯。
「脸还算帅啦,虽然和我喜欢的类型不一样。」
手冢附和了声「的确」之后,郁一脸惊讶地望过来,于是他又含糊其辞地加了句「不,总觉得可以理解」。
「那人好象最近常来哦,很抢眼,所以女同事都知道,现在都在传原来他是看上柴崎了啊。」
「女人还真是喜欢这种话题。」
「咦,男人也没多大不同吧?」
「我没兴趣。」
「我没问你这种特例。」
被郁这样顶回来之后,手冢似乎努力想了一下平常人的模式。
「……算了,柴崎还是很人气的,长得漂亮嘛。」
「外表是第一关。」
「所以今天这件事一定有很多家伙在意,同部门里也有看上她的人,现在大概在吃醋吧。」
手冢做出了「这样啊」的回答,不过柴崎身边会发生这种事也并不意外。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完完全全是营业用的啊,那副表情。」
手冢顺着郁的示意向柴崎那边窥视了下,点头同意。
「的确是,虽然从读者的角度大概看不出来。」
「她似乎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只是周围在起鬨就稍稍应付一下而已。」
「她是这种类型的人?」
「柴崎是那种不会破坏气氛的人哦,如果周围都起鬨说『你就去吧』那她也就不会拒绝了,很意外吧。」
手冢是露出了「的确和意外」的表情。柴崎给手冢以及堂上班的印象一开始就很乾练,因此很难想像她会有那么随大流的时候。
「虽然在我们面前是那样,但其实她很敏感,甚至会有点操心过度的感觉,特别是身处女人中间的时候。」
「嗯,也不是不能理解……」
微妙地觉得有些明白,手冢又向柴崎的位子窥视了下。
「不知对方是怎样的人。」
「什么呀,果然还是会介意嘛。」
「既然都来了多少也会在意吧,而且她也像我们班的预备成员一样。」
「刚才不是还说什么柴崎不需要人担心的吗?」
「不需要人担心和不会担心是两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