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被称为第四讲义楼的建筑物。
建立在去往第六讲义楼的下坡路上,是一座稍微有些古香古色的建筑物。那经过常年风吹日晒似的灰色墙壁,给人十分坚固的印象,与之相邻的就是讲师和教授专用停车场。楼内有理工科所要用到的机械室。这里的讲义室,很多学生都至少因为基础教养的关係而使用过一次。大部分学生都不走楼内的楼梯,而是走楼外的备用临时紧急楼梯去讲义室。我在参加文学论的讲义时,也是走这条路。每次自己因运动不足而显得柔弱的身体登上这里的台阶时,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悲鸣。但是,今天却很少见的从一楼的入口进入,前往第四讲义楼的内部。从这边进去应该就不会惹人注日了吧,这就是我自我宽慰的理由。
一旦进入到楼内部,就看到有学生在入口一边的青色长椅上面睡觉。应该是通宵进行实验的学生,盖着一张绿色的网状物,躺在哪里打盹。由于是见惯不惯了的事,所以我若无其事的从发出很大声响的那人旁边经过,向楼梯走去。跟紧急楼梯一样建造成四方形的楼梯一段一段的向上延伸。这个楼梯上,不知道为什么扶手之间横者一张网。难道是有人从四楼的地方掉下来过吗?曾经,我还想过把那个网当成吊床来使用,但是却从来没有实际去做过。
登上二楼时,飘来的一股速食麵的气味刺激着肠胃。走廊尽头的小卖部里,经常飘来这种速食麵的味道。貌似大家都一波一波的,轮流在那里吃饭。但是,坐在小卖部所準备的桌子前的人,都在跟速食麵亲密接触,气氛是真正的一团和气,所以我也就没有接近那边。按了按从早上起就没有装过任何东西,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急步向三楼走去。我的目的地,就是三楼。
登上三楼后,先把灯关掉,然后来到昏暗的走廊,从通向外侧的过道出来。踩着是灰色的地板,沿着外壁围着讲义楼转圈。为不让讲义室里的讲师和学生名发现,我儘可能将腰弯下来,从窗沿下通过。可能现在是上课时间吧,非常幸运的,在外侧通道上走的人只有我一个。腰部承受着因为不习惯的走路姿势而造成的负担,急匆匆的移动到通道的拐弯处。然后通过保健医告诉我的线路,握住尽头正面的门把手。门把手毫无抵抗的就转了起来,用力一拉,门就开了,我顺势进入到里面。随后立刻关上了门,来到了通向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的实验室的走廊里。听保健医说,从外侧的门可以进入到这个走廊这件事,非常意外的,貌似也只有不多的人知道。来到走廊上的我,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到,马上就蹲下前行,来到正前方的一扇毫不起眼的门前。
然后我用得到的钥匙,将基地的封印解开了。
……这房间怎么回事啊。
就好像要将猎物整个吞下似的,我夸张的张大了嘴,室内蔓延的空气都流向嘴里面。很快就浸透了嘴巴里的黏膜,达到了鼻孔的地方。转眼间我的整个脸就整个被包裹起来,呸呸的吐起了舌头。
一股醋泡饭的味道。
就好像夏季健身房里木质的衣柜一样,一股能浸透眼睛的酸气迎面扑来。
将好几次被呛的想要后退的脚站定,然后进入到房间中。马上随手将古色古香的门把手式的门关上,然后按照嘱咐的那样锁好。这样一来,密室内就只有醋泡饭的味道和我本人了。虽然让人有种活生生的地狱的感觉,但是比獃獃地站在门外可让人安心多了。将一直握在胸口出的汗衫放下,然后蹒跚的从门口那里离开。
一走动,积澱了很久的醋泡饭的味道就毫不客气的围绕在我的皮肤周围。要是在寿司店里闻到醋的味道会让人欢欣雀跃,而大学中的一间关紧门窗的房间里如果充满醋泡饭的味道的话,只会让人闻之色变。下巴自然的上提,鼻子也紧紧的闭住。保持身体后仰的姿势,我将手放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在教授办公室里见过很多次的灰色桌子。右侧有三个抽屉。桌子上放着一盏檯灯。另外,好像是在小卖部有卖的,有名的少年漫画杂誌的旧刊堆积了很多。上面积满了灰尘,将最上面的那本彩色封面杂誌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早就已经被腰斩了的漫画,却是作为新连载出现在那本杂誌的封面上。
哈哈哈,由于有醋泡饭的味道,我刚笑两声就用手把嘴堵上了。我把杂誌放回到桌子上,想要拉出一把整理好放在后面的椅子。由于是不带轱辘的简单朴素的钢管椅,划过地板所发出的声音十分让人厌烦,而且拉到一半还由于阻力太大,钉在那了,我只好搬起来拖了过来。用手确认了坐的胶皮处没有灰尘之后,我坐在了椅子上。由于我屁股上的肉不多,所以垫子顶到了骨头,真是不爽。
将书包放在一边,将头拄在桌子上,这时对于房屋内醋泡饭的味道已经渐渐习惯了。鼻子也不再紧紧闭着逃避这股味道。我用水平的视线环视着这个房间。满打满算是六叠大小。像是用蓝色液体从上往下浇似的,四面的墙壁则被胡乱的涂抹过。涂抹的人作业时好像懒得蹲下似的,墙壁下部有很多地方仍然是没有涂抹的浅绿色。以前使用这里的「队长」的性格也可以从这里窥得一斑。而且,不知为什么,房间里放着几个类似于社团更衣室里放着的灰色柜子。柜子上泛黄的名片上有「景」「弦」「闻」三个名字。如果取罗马音的前三个字母就是KGB。要是被问道那叉如何的话,我也没的回答。
其他看到的就是靠在墙壁处的成堆的金属球棒和宝塔模型……这是什么?以防万一的武器?
在入口处角落的附近,有一个靠墙摆放的书架。书架是木製的,支撑书架的底板全都向右倾斜着。摆放在上面的书也没有什么规律,只是随便的一瞥就看到《桃太郎》《飞行道具的人类史》《前往只属于我的星星的方法》《MAJOR》等等书的名字。最后面的是一堆漫画,不过卷数好像缺了很多。
看了一会儿书架。突然想起什么,就把下巴离开拄在桌子上的手。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张望整个房间内。但是,却没有见到想找的东西,只是把视线染成一片蓝色而已。
「这里,没有窗户吗?」
连换气扇都没有,怪不得这里的气味久久不散呢。一想到不久之后的夏季要经常来这里,身体就反射性的发抖。唯一的救赎是房间的一角有一台电风扇。现在就算出租的公寓也没有空调之类的贴心电气,所以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但是,公寓可是有开关自由的窗户的啊。看来墙壁说不定是为了让心情舒畅一些而涂成那样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啊。」
因为脑袋里已经有了这里不单纯是一间大学的空房间,这样的理念。
将身体靠在钢管椅的后背上,看着天花板。两只手臂垂在椅子的两侧,血液集中在了指尖处,麻痹了触感。啊——自然张开嘴巴,醋泡饭的味道瞬间就伴随着空气被我吸了进来。伴随着伸懒腰的动作,眼泪也将睫毛打湿,渗透了的世界被小小的颗粒分断开来。非常贴心的连天花板都被涂成蓝色。
要是一直张着嘴巴的话,会担心天花板上会不会落下雨滴一样蓝色的液体,所以就咔的一声将嘴巴闭了起来。然后,在应该是空蕩蕩的嘴巴里,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就像是要压抑住渐渐包围过来的六月的暑气似的,我把眼睛闭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这里,就算我跳舞也可以、唱歌也可以,咒骂谁也没问题,慢慢脱成全裸在这里跑也没事,就算高声朗读情书,也不会被人注目到。
只要我在这间房间里,就有自由的做任何事的保障,但是现在我却因为这么突然的自由而感到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直到自身可以接受这个领域为止,我暂时将自己交与周围的黑暗和寂静还有醋泡饭的气味。
这里就是,已经被逼入死角里的,我大学生活的最后堡垒。
借用交给我钥匙的人的话来说,这里就相当于是「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到这种秘密基地来呢。
为了说清这件事,需要首先回顾一下今天一天的行动。
在登上大学路上的上坡路之前,路过了左手边的一座邮局,看到那边的路上有一个不大的售货亭。信号灯明明是绿色的,我却非常自然的併拢后脚跟停在那里。原本低着的下头一下子抬了起来,身体的骨头彷彿换成新品似的突然变直。简直就像因为参加毕业仪式的紧张,而变得萎缩的小孩子似的。
在新建的公寓旁边,好比猫咪的额头的位置上建起来的售货亭。颜色已经褪了的粉色屋顶上,插了一把乱七八糟涂满各种各样颜色的遮阳伞。店铺外面,作为商品的展示,摆放了几种颜色像沟渠里的水一样的珍珠奶茶饮料。但是,无一例外的沟渠水颜色的东西是不可能让经营系的人接受的。哪个系的人都不会接受。
现在也是没有一个客人,只能看到售货亭里店员美丽的身段。
我一边用双脚分别画着45度,一边向着这件开店时间不长的可丽饼售货亭靠近。后背就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抓着似的腾腾的冒着热气。手指弯曲成一个奇怪的程度。并不是紧紧握起来,也不是完全伸开。由于紧张和充血显,得膨胀起来的指尖好像是诉求什么似的弯曲成一个奇怪角度,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力道。
用这个手指,肯定什么东西也是无法抓住的。但即使如此也无所谓。就算成为将手贴在橱窗上,憧憬成为出色的小号手的少年也无所谓。而且,就算没人买给我也一样无所谓。
掌管单恋的那些神灵大概只允许人在远处看吧。
走近之后,店员马上转过身来,说道:「欢迎光临。」口气还是相当客气的。可丽饼店里的店员是同一所大学的环境创造系的中村同学。
环境创造系这个一连几个汉字组成的学科里,到底是专门讲授些什么东西?对于这点我是一点眉目也没有,但是却飘散着一股比经营系更加先进的印象。同样,属于那个系的中村同学也显得比较激进。关于她的事情,总之就是先表扬一通。就算她的兴趣是摘取橘子里的白筋,我也会极力讚美她「温文尔雅!」。
将白色的毛巾捲起来代替三角巾包裹在头上。好像矮鸡羽毛一般的乾爽的茶色头髮,加上橙色的围裙和可丽饼店的白色制服,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给了她一种绝妙的温馨感。
顺便说一下,中村同学在大学内的时候都是穿着便装套上白色的外褂。今天刚一见到她的瞬间,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和动作,就越发的让我为她倾倒。
配发白衣的环境创造系万岁……但是,说真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系啊?
是进行一些生物方面的实验,人工合成新型绿色之类的吗?就好比让乳酪发霉?手里拿着细长的菜刀,中村同学转向我,露出和气的微笑。
感觉到活着真是太好了的同时,彷彿看到了到现在就算死也无所谓的人生终点。不过这点程度的感动每次来到这个售货亭都要体会一遍,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接受这点就行了。
「今天也来吃可丽饼吗?唔呣……的感觉呢。」
啊,是的,我觉得好像是这么回答了。可是由于极度的紧张而产生了耳鸣,致使自己说的话都没太听清楚。所以对于自己的回答也有些模糊不清。有一种嘴巴和眼睛还有鼻子似乎都脱离了脸部几公分的感觉。但是中村看着我的脸之后并没有被吓到,所以实际情况我的脸貌似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的五感都不太正常了而已。
「来点什么?」
这个嘛,加了草莓的生奶油。我一边在印有很多可丽饼照片的招贴画上指着,一边开口说道。但是就好像在水中呼吸似的,我的耳边只听到噗噜噗噜的声音。
说完点单之后,中村同学一边说着「多谢惠顾」一边转过身,开始烤起可丽饼来。在圆形的铁板上将装有可丽饼原料的容器适当倾斜,然后用菜刀的侧面控制着倾倒。落下的可丽饼原料一转眼就在铁板上凝固。然后将其用菜刀铲起来了,再次放在案板上。
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出神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该聊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嘴巴只能保持半开的状态,到最后喉咙都堵住了。以前有过一口气吞下两个等边三角形的蒟蒻,差点窒息的经验,现在就好像再现了那时的情景一样。喉咙的中间突然被什么堵住了的话,大部分的人都会着急的。慌慌张张的想要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取出来,但是从外侧却只能挤压蒟蒻,所以是不能碰的。而碰到一些未知部位的断断续续的触感又让上半身折腾起来,加速了我的缺氧。当时真的以为要死了,眼睛都扭曲向一边了。那个时候,要不是因为过于恐怖加上缺氧而产生的呕吐感,让胃液把蒟蒻给挤出来的话,恐怕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吧。这也是我不堪回首,非常忌讳的一段往事。
无论如何,我因为模仿了那次的蒟蒻现象,使得开口聊聊天这种事一次都没有做到过。獃獃的点完可丽饼,付了钱,坐在售货亭一侧的塑料椅子上吃完,然后轻轻的合上双手淡淡的说一句「承蒙款待」,然后就回到大学里。来来回回都是这种模式。
要是给憧憬小号的少年加上「没出息」的注释的话,就是我这样的大学生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你不好意思,对我也不好意思。」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随后就被推着肩膀退开原地。由于是不经意的事情,我脚下也没用上力,轻易的就把面对中村同学的位置让了出来。我马上就想到了发出那个声音的人。
是笹岛康夫。与我是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系的同学,是一个跟我有相同的目的才来到这间可丽饼售货亭的男人。看起来就不是很踏实的样子,还有那轻佻浮躁的态度和扭曲形状的嘴唇,都标明了他的人性。体格与我正好相对,稍显肥胖。是个可以将可丽饼和杂样煎菜饼同时摆在桌子上一起食用的与众不同的男子。
虽然是已经拿他举过例子了,不过真的会有那种家伙吗?
「啊,欢迎光临。常客第二人,哎。」
在可丽饼上盛了很多的生奶油后,中村同学抬头看着笹岛。笹岛一边对望着,一边向案板望去。「快死一边去」,当我正这么想的时候,中村同学用专用纸将已经做好的加了草莓的生奶油可丽饼包好,说了一句「久等了」,然后递到我的手上。这期间,一直被她用她那棕色的眼眸,从上到下盯着看。就好像被她的视线扫描一般。虽然这个动作有可能让我的恋爱心产生一种自我意识过剩的想法,但是,儘管是被注视了,那也只是跟大学里感觉到的不特定的视线是一样的,完全没有煽动恐怖或者幻想的因素。想要永远映在她的眼眸中。男子大学生低语着这样噁心的不能再噁心的愿望,接过了可丽饼。然后付了钱。「谢谢您的惠顾」之后,就结束了。
我与中村同学一天之内的接触,就这样结束了。中村同学的视线也从我身上,移到了笹岛身上。想要把她的视线再给拉回来。如果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中村同学的视线的话,我根本就不需要秘密基地的说。不过这都是不太合时宜的想法。「来点什么?」,中村向笹岛问去。
「麻烦给我来一个黄桃和牛奶蛋糊的那种。」
笹岛套近乎一般的点单。中村同学答应了一声「好的」,然后非常快速的开始烤可丽饼,之后在上面盛满牛奶蛋糊和黄桃。在那期间,笹岛和我相互横眉冷视着。只要我在旁边呆着,笹岛就不能随随便便向中村同学搭话。这是笹岛这个人类的,缺点……应该这么说吗?
笹岛跟大学内的大半的学生们比起来眼神比较凶,虽然有一些阴险的印象,但是就算非常在意这点,也会比被不定数量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抵抗感要小。所以,对于笹岛的境遇,我说不定是理解的。反之,也可以说他也十分了解我的境遇。互相盯着,相互牵制。
中村同学将笹岛的可丽饼递给他。然后,貌似不可思议的看着仍然杵在售货亭边的我。虽然中村同学的视线能够再次回到我身上让我感到十分高兴,但是总觉得那视线像是在看可疑的东西似的。
「还有什么事吗?」
像是要弄坏喉咙一般,她用力的将头偏向一边。喂,那个动作跟喉咙没有关係吧。向着中村同学可爱的偏着头的方向,我非常乾脆的移向椅子旁边。笹岛也学样似的跟着来到椅子这边。我们两人分别用视线宣告着「你快滚啊!」的相互咒骂对方。
我和笹岛分别在椅子的两头,拉开很远的距离坐了下来。要是坐的太近的话,我右半边的屁股会从椅子板上翘起来,笹岛的左半边屁股恐怕也会坐上空气椅子。但是谁会去关心俩男人的屁股啊。毫不介意的各自吃着可丽饼。一咬上含有淡淡煎蛋味道的可丽饼,甘甜的味道就在嘴里扩散开来。就好像在吃融化了的口香糖似的。
舌头根部都充满生奶油,为了隐藏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低下了头。虽然现在才说,其实我非常难以应付甜食。辣味的东西也不行,总之就是刺激性强的食物全都没辙。只要给我豆腐的话,我自信这辈子的饮食生活就不会再有问题了。虽然蒟蒻以前是很喜欢的,但现在还是算了。
这样一个,我因为偶然的心血来潮而穿过到道路,向可丽饼售货亭里张望而得知了中村同学的存在这件事,真可用来证明神是非常乖僻而且非常善良的了。真是感谢神明。要说慾望的话,真希望售货亭不卖可丽饼而卖章鱼烧。那样吃起来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笹岛却好像很喜欢吃糕点类食品似的,比我更加快乐着吃着可丽饼。简直就像舔着蜂蜜瓶子的狗似的。一点也不可爱,不过除了这一点倒也让人欣慰。
中村同学在店里,将香蕉连皮斩成两截。时不时,可也听到「喝呀!」的声音。
每当那声音传到鼓膜的时候,我和笹岛两人脖子处会同步的感到一阵凉意。
我与笹岛之间,当然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也就是说笹岛只是敌人。本来,我都应该诅咒他四月接受社团招募的时候,加入航空部,然后驾驶自己製造的飞机飞向天空的那一边去的。
但是。
我却无法从心底憎恨作为情敌的笹岛。这点,恐怕笹岛也是一样的。恐怕我和他之间肯定不会完全的互相敌视,但也会一直飘蕩一种永远无法消解的难受气氛的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
笹岛也,没有朋友的。
觉察到自己在大学的出场是非常失败的时候,是已经开学两个月的时候。从开学典礼的第二天起,就在原地踏步没有任何前进,醒悟到这一点,对我来说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就是因为我这份迟钝,才让我落后于其他人。
等我抬起摔倒在地的脸时,四周充满的光辉似乎要把我的眼睛给刺瞎似的。大学好可怕。
说的更明白一些,就是在大学内谈笑风生行走着一群一群的人太可怕了。恐怖,金髮的男女。
今年开始在爱知县内,距离盐釜口车站五分钟路程的某大学上学的我,正陷入在可丽饼售货亭打工的中村同学的单恋之中,同时气喘吁吁的上坡的时候,瞬间就成为了一个「孤立者」。
这才是真正的光速。可是明明是光速,就算是被其他人给丢下的蠢材也该有个限度吧。那些人是比光速还要快吗?相对论在大学生活面前显得十分的无力。
仔细想想,会落到独自一人的境地,是有些徵兆的。
我所在的经营系里的讲师们以奠名的气势运转着,入学之前我被就强制参加了类似合宿的活动。坐公车向白浜的方向行驶,模仿少年自然之家似的,在住宿的地方进行有关大学活动的学习,而且都是被强制命令参加。真是令人讨厌的事情,虽然这么想,但是如果只有一人不参加而被丢下的话,又觉得下场会很惨。随后还是打包前去了。三月下旬开始在大学附近找到了一间公寓开始独自生活,这也是让生活变得无聊的一个理由。因为,我可是一星期以上的时间,没有跟任何人交谈过。经过那场合宿,大学生活开始之后,记录被延长到一个月以上,这我当时还真的没能想的到。要是能跟漂亮的女子大学生相遇就好了,虽然也有过这样的期待,不过做梦也要有个限度……不过呢,姑且,算是达成了吧。
四月二日,小雨,从早上起就开始下个不停,象徵不吉利的开始。通往大学的上坡,是考试以来的第二次攀登。跟第一次攀登的时候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入学之后每天都要走这条上坡吗?一边向上攀登着,心里一边阴云密布。
攀登途中,能够看到右手边有一片在日本也算有名的陵园,这更增添了心中的郁闷。
那肯定是因为,刻着跟我有相同名字的墓碑立在里面的原因。
大学内,因为是春季休假的期间,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小雨中,看到一群举着雨伞的人站在一起,看来是到了合宿的集合地了。那些人在一直延伸到讲义楼的阶梯下面淋雨,我在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大部分的学生,今天应该是初次跟同期同学见面,可不知为什么,有若干个集团内的相互对话已经成立。连男女组合的小团体也能见到了,对此,我下意识的张望着。每个人都染了头髮,这里如果他们体格上再美国化一些,恐怕我就会怀疑我是不是来到了异国他乡了。
顺便说下,好像靠着墙似的坐在墙角的就是笹岛,但是当时我去没有跟他对上目光。
承受着社交性横溢的同期同学之间,暴雨般的谈笑风生,一段时间之后,讲师催促我们登上了迟到的公车。坐在我旁边的是体育系的一位中分头型的讲师。
一直被他粗壮的手腕顶着肋部,直到到达白浜。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大概一直在望着窗外景色吧。站起来的时候屁股上的骨头嘎嘎作响。而且心脏也是。
在自然之家里,在只不过与白浜的海相邻的设施内,有人给大家分配了炸虾便当,我独自一人在一旁吃着。为了不进入那些在一团和气的气氛中,使用方便筷吃饭的人的视野里,我特地找了一个不在他们视野里的位置,搬了一把综合会场里的钢管椅坐下摄取食物。
远处也有一些人低着头吃饭的人,看来无法做到完全不被看到啊。
在那之后,有讲师登上了会场的讲台,开始讲述大学入学时候的心理準备,接着介绍了各个讲师所主办的研究组,还有加入研究组之后的美妙,与研究组的同学相互交流的宝贵经验。
在他高谈阔论的期间,与其说我门听他介绍研究组,不如说我们在听他说天书,一个个都僵硬着身体,开始打盹。
傍晚的时候,我们在住宿设施的附近的野营场地,开始自炊。按照学生证的编号分成了一个个男女混合的小组,然后命令我们开始做饭。越来越像自然之家了。
同一个组的其他人点起柴火,用平底锅将便宜的肉和快腐烂的蔬菜炒成一道像模像样的蔬菜炒肉。在这期间,我除了将装着豆芽的袋子打开之外什么工作也没有被分派。不,应该说,打开装着豆芽的袋子也是自发去做的工作,实际上可以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被拜託。理所当然的,我与这个组里的其他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把那个拿过来」或者「把这个拿过去」之类的话都没有。
炒糊的味道大过酱油味道的蔬菜炒肉,配上没有淘洗过的咬起来咯噔咯噔的米饭,每咽一口饭,都难受的要吐,只能喝着不可思议的茶水润润喉咙,定定心神回到自然之家的气氛下。无言的在大浴场的池子里泡了一会儿,之后回房间的路上双腿同时抽筋,使我一下子倒在了走廊上。走在我旁边的同一个小组的男生,看着突然就腿伸出来沿着墙壁倒了下去,紧接着满脸冒汗的我一眼之后,什么也没说的就那么离开了。之后通过的同一个小组的男生,也是同样的反应。
我忍受着双腿抽筋的剧痛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不断的抖动着肩膀。
绝不是因为寂寞而哭了出来。
第二天,以小组为单位,开始围绕着野山进行越野识图。一直下到半夜的雨,经过日头一晒,让山中充满了泥土和杂草的臭味,让我的脚步更加不安定。虽然我不是都会出身,但是在大自然中嬉戏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作为一个这样的现代儿,这样的道路对我来说是相当难熬。昨天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不足还是紧张,刚刚抽筋过的说。加之一群男女把我排除在外自己热闹起来,想要跟他们亲近起来的想法,简直比山中风雅的风景还要朦胧。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在山中行走的时候,我不是作为集团的尾巴,而是处于集团中央的位置。因为这是按照学生证序号的顺序整队出发的。前方和后方,两边的对话都从我头顶上飞过。我则是儘可能的弯下身子,努力不进入他人的视野。
山的半山腰处,有一处检查点,大家都在那里横着站成一排。然后进行一个用交到手里的题板,一人写一个字的,这样一个让人想把发起者扔到山里的问答活动。问题内容是「未来的蓝色猫形机器人的名字」应该怎么写。我所分担的文字是「も」。写那个字的时候,真是害羞的想去死。而且,负责写「え」的那个男生还错写成了「工」。
作为最后的一项,下山之后,在白浜的海边举行了新人教育。虽然说是海边,但现在只是四月,水的温度并不能游泳。我们站在散发着潮水被烤糊了似的浓郁气味的海水面前,每人手里发了一把铲子,然后命令我们各自作些什么。也就是说,玩沙子。
最一开始,小组内的人都暧昧的互相笑着,谁也没有动手。他们把铲子插在沙滩上,乐融融的小声向波纹一样向四周扩散开来。我也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混入其中,脸上浮现的表情大概也跟他们差不多吧。可是内心里却已经十分疲惫了。海风煽动衣服的下摆,每当衣角被捲起,轻薄的心就好向也要被捲起来似的。不知为何在我心里,浮现出一种蓝钢皮被强风吹起,正在天空中飞舞的印象。而将那块蓝钢皮压下来的,正是从昨天开始就被各种欢乐场面所无视的,我的脸。
后来终于有讲师来催促,不知道是叫户田的还是叫富田的男生就拿起了铲子。随后开始在海滩上挖沙子,并把那些沙子聚集到一个地方。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构想,但是其他人也模仿着他拿起铲子,没有铲子的人就直接用手,开始製作沙子山。
虽然我也试着用脚踢着沙子,但是参加小组活动的气氛却一丁点也没有感觉到。能把骨髓冷透的的波浪沖刷了过来,将沙滩打湿。我们在那波浪够不到的地方,一伙人翻弄着较为乾燥的沙子。快被海啸吞没吧。
为了将堆好的沙子山做成出一个轮廓,一个小组的人开始一起动手。将渐渐成形的沙堆做为中心,他们围成一个圆,我却只能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看着他们进行作业。我在旁边踢着平坦的沙滩,看着沙粒飞向远处。
到了结束的时间,我站着都有些恍惚,看来是日照和海风有些强烈了。
结果,我们组的那些人做的是一个没有经过细緻加工的人类的脸。我真是不愿承认,这么丑恶的造型竟然会是人类的脸。比腐烂的巨神士兵做工还要粗糙。可是看着那个东西,组内的人却都笑了起来。这玩意是啥啊——大家都一边指着那东西一边酝酿出爽朗的气氛。
啪啦啪啦的,笑声的微粒四处飘散,相互之间碰碰肩膀也不再在意。其他小组的人也像是这样面对着完成的作品笑着,在海风和日照之中,将合宿的最后活动渐渐推向高潮。像我这样被排除在外的人,也努力的浮现出快乐的笑容,拚命的想要溶入其中。同是被排除在外的人相互靠近的话就可以通过空气感觉到对方。之后成为敌人的笹岛,这个时候也在对面那边参与其中。不知为何两手握着海草。
在这片沙滩上真正独自一人的,肯定只有我。
这都是什么啊——
讲师单手拿着相机出现了,一边暖洋洋的笑着一边喊着「要拍纪念照片略—一」
这时我终无法忍耐了。蓝钢皮在天空中飞舞,将我的心用一块不透明的蓝色压碎了。
我转过身去,拼尽全力踢着沙子,向大海跑去,从照片镜头中逃掉了。
然后就跳进四月的海里开始游泳,深深的爱慕上了没有大学生的世界。
「原来如此。那,你是为了安慰悲惨的自己,所以不长记性的跑到保健室来了啊。」
「我也不需要什么安慰。」
「但是谈论自己的失败事迹的时候,总是不希望让人看不起吧。」
看着说出这些话的保健医的眼睛,我无言以对。心想,啊啊,真被说中了。
吃完可丽饼之后,登上通往大学的上坡路之后,最先来到的就是保健室。
在已经过了五月病发病期的六月里,我陷入到保健室上学的境地了……保健室啊。这又不是初中和高中,大概那些讴歌这美好大学生活的家伙会鼻子冒泡的笑话我吧。就连常驻这里的保健医也笑话我。事情到这这种地步,我也只好很识相的跟着一起笑。哇哈哈。
登上坡道,通过校长室之后,主楼一层的就是保健室。不能从主楼内,而是从楼外直接进入。倒不如说主楼内部根本没有入口。八叠左右的房间放有两张病床,还有一间诊查室,布局显得十分紧凑。用日语表现的话就是张弛有度。放有药品和各类文件的橱柜放在斜前的地方,成一种千层饼的状态。便宜的灰色桌子也是一样,好像与房间的墙壁相互对称似的,以一种死板的方式放置。即便如此,要我来说的话,这里是比广阔的讲义楼要舒适很多的空间。
绝对已经不年轻,但是年龄不详的保健医,盘起腿,伸直了后背坐在椅子上。虽然头髮很长,却没有胸部。虽然有抹口红,但除此以外都没有进行任何化妆。从脸庞和肩膀的轮廓来看很有女性味道,但是眉毛却像毛虫一样粗。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楚这人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