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撕裂的夜晚二 
九月十七日,晚上十一点四十二分。 
某街道。 
天空高挂着弦月。 
略显黯淡的月光无力地映照着城市,不圆之月的缺牙,透着淡淡的苍芒,好似述说着这寂寥夜晚的不安。 
易鹫独自走在街上。 
他并不急,因为距离约定时间仍有一小段时间,而对方绝不拥有提早赴约的可能性。 
然而虽然不急,却仍有些困扰。 
困扰,则是为了自己下判断的迟疑。 
今天早上在来到他家附近,看到警方的同时,易鹫不禁啧了一声,因为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晚了一步的事实。 
就仅仅差了一晚,那个人就已经被杀死了。 
昨天在和白绫苑的母亲会谈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白家并没有将女儿被侵犯的丑事泄漏出去,而白绫苑本身也不太可能将这件事告知他人,但最终泉谕高中却也都知晓了这件事,这都是因为有人放出了这件事,而那人会知道那件事,这只代表一个可能。 
--强暴白绫苑的人,就是该校的学生。 
在有了这个想法后,易鹫随即展开了行动,进行了相关资讯的调查。 
他先对当日留言者进行了调查,虽然留言者採取了隐藏名称和IP位址的做法,但却也不是无法查出的。 
在易鹫拜託他人逆侦查回去后,果不其然,对方是该校高三的学生,而且,还是那种身世显赫,位处父母捐款最顶级的那种人。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了解为什么校方知情后,并没有採取行动。 
这大概是除了考量到金钱之外,更重要的名誉问题吧,假如爆发如此严重的丑闻,对校方的打击可也是相当大的。 
因此,少女被牺牲了。 
但真正的问题却才开始。 
这周来一直没有来学校的人有五人,而除了白绫苑之外的四个人里,死了三个。 
这不会是巧合。 
只要和委託者的请求一印证,真相就大致可以推测出来。 
大概,他们几人一起强暴了白绫苑吧─易鹫做出了推论。 
其实在昨天之前,未到校者和死亡者的重叠数目只有两个,但就在今天一早,少年来到预定目标家时,就发现对方已经不能再以自我意识行走在这污秽世界了。 
虽然警方尚未发现,但兇手肯定是那件事情的直接关联者,而且八成 
(是白绫苑吧?)在看到了兇案现场的照片时,易鹫有了这个直觉。 
像她那种情形,觉醒成干涉者的可能性相当高。 
而身为相同存在的易鹫,很了解那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并不是独一的。 
属于他人的世界,属于自我的世界,充满光明希望的世界,沉浸在痛苦绝望的世界,纵横交错在人们之间的,是因认知的差异而产生,那无法跨越的拒绝领域。 
物质存在的基本构成,是接受自我与外来的情报认知后,得以确认自我存在,而维持固有的形体。 
--但是,存在是可以改变的。 
当扭曲了构成该物体所接受的外来情报,进而混淆该物存在的自我认知,就能在固有的物理法则外,改变该物的状态或特性,重新对此定义。这种行为,称为干涉。 
而干涉者,是藉由接收改变世间情报,扭曲物理法则,并重新予以定义,而对世界进行干涉的人们的一种代称。 
没有例外的,所有的干涉者,都有痕的存在。 
而少女,有着很大很深的痕。 
正因为缺少着什么,才会想要去改变什么,然而并不是藉由改变自我来融入世界,而是选择改变世界来迎合着自己,那正是只有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才会有的行为。 
所以,人们一直在干涉着,一直一直干涉着。 
虽然是孤独的存在,却无法接受孤独的事实;然后在接触到无法协调的存在时,拒绝接受,但又无法捨弃 
所以,只好改变。 
改变自己,改变他者,以改变去扭曲不变,以不变去接受改变。 
--最后,干涉存在。 
没有人是相同的,所以也不会有人拥有相同的痕,正如易鹫自己那能够终结联繫的干涉,想必白绫苑也具有她特有的干涉。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的干涉真貌,但易鹫也只能警戒在心,继续完成委託。 
继续走着。 
易鹫朝着约定的会合地点而去,这次的事情远比他预料的要麻烦,时间也拖的比想像中 
要久的多,少年感到有些烦闷。 
他想要赶紧解决它,然后恢複到平日的状态。 
因此,他稍稍加快了脚步,纵然这对未到的约定时间没有帮助,却有助于他心情的调适,好像这样就可以加快事情的完成。 
晚安。 
突然,易鹫听到了人声。 
那是非常突兀的声响,少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在对声音来源进行追蹤,最后易鹫捕捉到了位置。 
那是在一旁住家二楼传来的,一名女子的声音。 
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穿着那实在是太华贵显眼,但却又不知为何和这夜色非常搭的黑色细肩晚礼服,该女子光着白皙的光裸纤足,在空中悬挂踢着,在看到易鹫投过来的视线后,侧头回以微笑。 
附近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才对,抱着这个想法,虽然不知她有何意图,易鹫姑且回话了。 
干嘛? 
纵然语气平稳,但少年那台词和眼神实在过于无礼。 
不过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次绽放娇艳无匹的貌美笑容,愉悦地轻笑说道:不为什么,只是单纯地和你打打招呼罢了。 
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少年不带好气的回应。 
眼前的女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 
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她出声前,易鹫完全不曾察觉她的气息,那就像是划裂了夜晚,突然出现一样。 
不,或许她早就已经存在了也说不定。 
─在话语之前,在月升之前,伴着降临的夜暮,融入在夜色中。 
轻风吹起,女子按着简直如黑夜般深黑的飘飞秀髮,继续说着。 
或许是不认识,但那皎洁的下弦月,静寂的夜道,吹拂的凉风,你不觉得这是个很适合邂逅的夜晚吗? 
不觉得。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话。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纵使如此回话,女子脸上却看不出什么遗憾,只是一派依旧的微笑。 
但就算如此,那仍是无法逃避的必然,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啊。 
好个诡异的女人! 
(像那种疯子,少理为妙,假如被缠上可就麻烦了。)快速作出了决定,易鹫不再多浪费时间,準备离开。 
唉呀,那个女孩今晚没有飞翔,所以你就算慢慢去,也没关係喔,因为那正是你们的邂逅。 
易鹫的脚步煞住。 
带着错愕的眼神往后方望去,那女子眯着眼,朝他半举着右手在胸前摆动,打着离别的招呼。 
(那女人?)少年心中的疑惑加深,不过这不是现在的要事。 
察觉时间已经又流逝了不少,易鹫硬是将疑虑埋在心头深处,收回视线,迈步跑离。 
留下背后的礼服女子凝视。 
─下次再见了,易鹫。 
看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少年,女子微笑。 
九月十八日,凌晨零点十一分。 
某街道。 
已经过午夜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连温度也不欲多加停留。 
夜越深,风越冷。 
而少女窥视。 
表情平淡,站在街角偏侧,白绫苑远远地凝望着某户人家。 
她在等待。 
等待他的出现。 
虽然等待的对象一直没有出现,但少女却不急,事实上,这已经是她所等待的第三个夜晚了。 
风抚弄着她的乌黑青丝,露出了她白皙的娇嫩后颈,寒露自衣服被撕裂的缝隙中窜入,纵然是晚夏之夜,也是过嫌寒冷,但白绫苑并没有因而退缩,甚至连蜷缩身子的情形都没有,只是继续凝视着,一直凝视着。 
那场景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大概会误认她是坠入情网,殷殷期盼着恋人出现的痴情少女吧。 
只是很遗憾的,那是和事实差距颇大的一种猜测。 
束缚她的不是爱情的羁锁,而是另一种,另一种更强烈的感情。 
继续等着。 
月亮开始放弃对天际的挑战,寂寥地地落,回归大地,然后 
等待的人出现了。 
身上披着长衣摆的黑色大衣,那人畏畏缩缩地将头探出门外,左右张望着,虽然他将衣领翻起,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但是 
不会认错的。 
少女绝对不可能会认错的。 
因为,那张脸孔并不只是见过而已,而是深深地印在瞳孔中,烙在记忆之痕里。 
在张望之后,男子小心但快速的关上并锁紧门锁,朝外迈着小跑步的步伐,离开远去。 
白绫苑并不知道对方要去哪里,但那不重要,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来的人。 
所以她衔尾跟上。 
男人一面跑着,一直保持着四处观望的紧张样,但在这样的夜里,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背后远远跟随着的少女。 
只是持续朝着目的地慌惧地跑去。 
─慌惧,因人而慌,为罪而惧。 
过了几分钟后,男人来到了附近的一所公园。 
站到公园大门,看着耸立的门扉石柱,男人深深地缓了口气,很明显地放鬆了,这里,似乎就是他的目的地。 
但只过须臾,他又彷彿想起了什么,再次提起戒备的心,像是受惊的猎物般四周观望后,进入了公园。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就在这里吧─少女默默地跟上。 
并且,加快了步伐。 
拉近距离,也拉近生死与终始的境界。 
只是没料到的是,进入公园没多久,男人突然发奋狂奔,少女没有预期之下,迅速被拉远了距离。 
(被发现了?)只能这样想了,白绫苑也全速追上。 
原本女性的速度就不如男性,加上她即使在女性中,体能也绝对是属于后半段的那群,因此很快的就被拉远了距离,在几个转折弯角后,跟丢了他的背影。 
呼呼 
少女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喘着气,左右寻望的眼神中,有着小小的急躁。 
那或许是,一直平静得近乎没有感情的她,难得一见的感情。 
沙。 
少女的正后方,传出了声响。 
白绫苑猛然回头,正好捕捉到一道身影自草丛中窜出,一个翻身在转角消失。 
(那件外衣,是他!)虽然只是一瞥,但少女看到了那件大衣衣摆晃动的模样,加上这个时刻,不会再有另一位像他这样惊慌奔逃的人了。